《若有负清平》孟随波

6、焚身以火，浴火重生

　　好像仅仅是在一夜之间，林若宣回来了，慕家倒闭了，爸爸不在了……所有事情全都走了样儿，连带着慕清平固守了八年的小天地，也因为物质世界的狂风骤雨猛然间风云变色。就算她接受不了，事实还是成了事实，谁也改变不了。

　　即使从小就不喜欢呆在人多嘈杂的地方，这一次，慕清平最终还是逼着自己来了。着了一身黑色孝服，恭恭敬敬的站到了爸爸的葬礼上，表情木然的迎接往来不断的陌生宾客。既然是来参加葬礼，大家的说辞也不外乎那么几句套话，渐渐地她便疲于应付客套，心神不自觉地出离于人群之外自顾自站着，仰起头默默对着墙上挂的爸爸带笑的大幅黑白照片，静静发呆。也许是她觉得这样做，就能够一直留住爸爸了。“爸爸，你是不是也像我之前埋怨你的那样，怨恨过我当年的选择？如果不是我拼了命要把林若宣送走，给慕家埋下祸根，或许今天慕家就不会轻易瓦解了吧？那样的话，您也不会因为突发心脏病，黯然离世了。爸爸，你不该纵容我的，就算我坚持任性。”

　　这一次，爸爸只是笑，没说什么。

　　“姐姐？”慕凡站在慕清平身边，不经意间看到她嘴巴上下翕动却没发出任何声音的痴呆模样，怕她会想不开，心里一着慌，便伸手猛地抓住她纤弱的手臂，来回晃动几下。“姐姐，你是不是累了？要不然我让青桐姐和莲柔姐陪你先下去休息一会儿好了，这里有我盯着，不会有什么事的。”

　　恍然间，慕凡都已经长这么大了。原来，她以为短短的八年时光，竟然会衍生出那么多的变数。

　　慕清平回过神，暗暗埋怨自己的失职，苍白的脸上难见血色，仍是固执的摇摇头，对着弟弟勉强笑笑，拒绝。“没关系的，慕凡。姐姐不累，我只是有点想爸爸了。我想站在这里，这儿离爸爸近些，我能多陪陪他，你就让我留在这里吧。”

　　“那好，可是，如果你觉得哪里不舒服的话，一定要立刻告诉我！”

　　不再多说什么，慕凡只是不自觉地上前伸手把姐姐瘦弱的肩膀揽进怀里，让她得以靠着自己站定，不必费太多心力应付这个扰人的世界。

　　慕清平点点头，然后将自己的整颗心都栖息于弟弟日渐宽阔的胸膛，安定的不可思议。

　　得到姐姐的保证，慕凡悬着的一颗心刚放下来，眼角余光瞧见打从入口进来的林若宣，英挺的眉瞬时打成了小蝴蝶结。愤怒的情绪带动全身的血液沸腾，直至冲破所有理智的边缘。

　　他怎么还敢来这里！？

　　慕凡本来是要自己过去直面林若宣，无奈，姐姐先他一步开了口。“慕凡，我过去吧。”

　　一句话，无疑表达出这个曾经被自闭症折磨得不成人形女孩最强烈的愿望。

　　慕凡从来就无法拒绝来自姐姐的任何要求，他想了又想，还是勉强点头答应了。“好的，不过，还是让青桐姐陪你过去吧，这样我也放心些。”

　　真是个聪明的小孩！一旁的陈青桐看着以为慕凡他们姐弟俩会讨价还价老半天。谁知道，最后竟是姐姐青桐先败下阵来。

　　“怎么？林氏是要倒闭了吗？林若宣，你最近还真是闲散呐！”陈青桐上了就是一阵不客气的数落，她是吃定了林若宣于公于私都会给她三分薄面。再说，身为清平的好姐妹，她也自认有义务为她遮风避雨。

　　林若宣果然不以为忤，直接无视了陈青桐身边的慕清平，笑着开口道，“卢太太多虑了。林家和慕家本来就是故交，人情世故上，我应当过来看看的。”

　　“看过了吧？还不走！”陈青桐可没打算给他留半点余地。

　　“我是不是该会过主家再离开这里？”

　　“不必了。”慕清平乍然开口，叫另外两个人惊异不已。

　　陈青桐下意识的偷偷扯扯她袖子，悄声问：“清平，你还好吗？”

　　慕清平奋力挤出一抹笑容挂在脸上，抬眼对上林若宣戏谑横生的脸，泰然自若应对，“多谢林先生的好意了，只是这里人多嘴杂，还是不要让您沾染到慕家的晦气为好。”

　　“我不介意。”林若宣应道。

　　“我介意！林先生还是请回吧。外人大概早已经忘记了林家和慕家的过往，林先生又何必多此一举。”

　　“慕清平，你终于还是坚持不住了吗？”林若宣问出这句话，双拳也不由自主的在身侧握紧，转而嘴角上扬，“很好！看来慕家只剩下慕凡一个人了……”

　　“不要动慕凡！”慕清平上前一步，竭力控制住自己的动作，不要靠近他！

　　“为什么不呢？”

　　“那你就试试看吧。”慕清平的手触及门把的一刹那，决心也暗暗底定。

　　一个人的恨意，能有多深重？林若宣用切实的行动向慕清平表达的再清楚不过：亲手毁掉慕家！包括她和慕凡，以及空壳一样的慕氏大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