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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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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阳如血,映着我一袭红衣,立在花海深处,眼神和面容一样冰冷,我是个杀手,却讨厌鲜血,所以我只在日落时杀人,夕阳掩着血色,一柄绯色的剑,出鞘必饮人血,他们说我嗜血无情,我看到他们眼中的畏惧,我知道那是发自灵魂的恐惧,不过,别人如何看,我都不在意,独那一人,乱我心弦。
他是权倾朝野的王爷——祈夕,我隐约记得,那一片火光中,俊朗的笑容,清秀的眉眼,月白色的衣衫纤尘不染,他抱起我,逃离火海,多年以后,我还会夜半惊醒,梦见到处都是火光,哭喊,鲜血,杀戮。祈夕祈夕将我带回王府,那年我只有七岁,他唤我嫣然,。那时我想,我愿意为这个男人倾尽所有,只要他要,只要我有。
此后,祈夕遍寻天下剑术秘籍,教我习武,请了最好的琴师,授我琴艺。我多半时间都窝在他的藏书阁中,把秘籍倒背如流,然后,祈夕立在庭中,看我把剑舞的流风回雪。只可惜我琴技平平,任凭我不眠不休的苦练,也始终没什么起色。“可惜了一把好琴。”这便是祈夕对我琴技的最多评价,为此,我砸了不少古琴,祈夕无奈的笑笑,伸手抚上我紧皱的眉,轻声道:“不喜欢就不练了,我带你出去散散心。”语气里是满满的宠溺。我喜欢骑马,,放逐蓝天碧草间,辽阔而自由。风吹散一头青丝,他会替我绾起。谁的指尖,穿过谁的黑发,绾起一世情长。
七年的时间,足够我蜕变成如今的摸样,黑发如瀑,柳眉若蹙。回眸浅笑间,羞花闭月,凝眉怒目时,冷艳清丽。祈夕说天下的男人都不会拒绝我,我羞红了脸,却仰起头,玩笑似地问一句:“也包括你吗?”他只是笑笑,转开话题:“嫣然,你穿红色很好看,越发衬得肌肤胜雪。”从此,我便只着红衣。
我知道,他不是沉迷于儿女情长的人,他志不在此,果然,他手中的权力越来越大,他需要有人替他杀人,我甘愿成为他的利剑,半年后,我成功的杀了弹劾他的御使大夫薛良,没有留下蛛丝马迹。
王府的后花园中,一簇簇牡丹开得娇艳,他轻抚我额边的青丝,叹道:“嫣然,我知道你不喜欢杀人,委屈你了。”我莞尔一笑道:“你想做的,便是我想做的,你不愿做的,就让我替你做。”他轻轻将我揽在怀中,我听见他有力的心跳,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花香,彼时,花好,月明,云淡,风清。
我秘密的出入王府,没人知道我和祈夕的关系,我为他排除异己,从不问杀人的理由,我一厢情愿的以为他得到天下,我便是可以名正言顺的伴他左右,却始终没有想到,他向皇位靠近的第一步便是牺牲我。他要我进宫,做他的棋子。
他把我安排进倚红楼,让我名动京城,甚至当今天子,祈夕的哥哥祁渊,也闻风而来。那晚,我站在梨树下,月光格外明亮,祈夕拥我入怀,许诺道:“嫣然,等我登上皇位之日,你就是我的皇后。”我重重的点头,却止不住眼中滴落的泪。
一切都顺理成章,当我踩着细碎的舞步,翩翩来到祈渊面前,我看到他眼中的惊艳,还有那么多我读不懂的情愫,我垂下双眸,掩住那一闪而过的阴冷。第二天,一道圣旨将我宣入宫中,那晚我成了他的妃,红烛摇曳,生生晃疼了我的眼,缱绻缠绵之时,他声声唤我嫣然,似是相识已久。祁渊封我为娴妃,从此宠冠后宫。我依旧我行我素,在别人眼中便是恃宠而骄了,不过祁渊对我的宠爱足以替我挡开三宫六院的明枪暗箭。
我还是喜欢窝在藏书阁里,皇宫的藏书阁比王府中大得多,祁渊总能在某个角落的书堆里找到熟睡的我,无可奈何地笑笑,就堂而皇之地抱着我穿过亭台楼阁,将我送回寝宫,甚至在他的御书房也设一软榻,方便我在一旁看些杂书秘传。时而,他会带我出宫,去北郊猎场骑马围猎,我有些喜欢这个抱着我满眼笑意的男人,我原以为除了祈夕,我不会在别人面前笑得明媚,可我渐渐发现,和祈夕在一起的时光安静美好,让我心中泛起了点点涟漪,他的琴声很好听,在月色怡人的夜里,几树烂漫桃花,一把古琴,一个温润少年,我以手托腮,静静聆听,直到天明破晓,风花雪月不过如此。
这样安静的日子没过多久,我隐隐听到一些宫人私下议论,关于祈夕为何对我如此宠爱。在祁渊还是太子时,钟情于青河郡主,定有婚约,哪知郡主意外病故,祁渊从此伤怀,甚少踏足后宫,如今这般,不过因着我有一张酷似青河郡主的脸。
我心中隐隐不安,这青河郡主究竟是怎样的女子,皇宫中的曦和宫一直落着锁,祁渊时而会去,一两个时辰才出来,我曾问过祁渊,他只推说是怀念一个故人,如今想来应该是为青河郡主准备。
我执意想去看看,侍女云儿是祈夕安插在宫中的内线,云儿劝我道:“娘娘最好不要去,在宫中知道的越少越好,真相可能是最不堪入目的。”我假意顺从,却在入夜时偷偷潜入曦和宫,以我的身手,那几十守卫我还是不放在眼里的。曦和宫中并未如我所想极尽奢华,反而是布置的简单雅致,墙壁上挂满了一个女子的画像,大殿正中的一张最为传神,仿若一个妙龄少女要画中跃然而出,笑靥如花,顾盼生辉。我走近细看,画卷旁几行小字:眉间点朱砂,红颜入画,心猿意马 ,那年桃花,只沦为一指流沙。赠嫣然。我脑中顿时一片空白,那分明是祈夕的笔迹,画上的女子是青河郡主,闺名嫣然,我确实与她有七分相似,难道祈夕与她亦曾有情,看那画中女子的笑容,几分心事,欲说还休。那我算什么,只是替代品吗?
我神情恍惚的走出宫殿,正撞上迎面走来的祁渊,他遣开身边的的宫人,问道:“嫣然,你怎么在这?”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别叫我嫣然,我知道你很爱青河郡主,可我不是她。”他伸手揽过我的肩柔声道:“嫣然,我是很爱青河,你也同她长得很像,我开始也以为我再也不会爱上别的女人,可是你走进我的视线,我喜欢你浅浅的忧郁,你的慵懒不羁,你的笑容,而不是这张脸。”我微微一怔,转而对他一笑,蓦地抽出发间的簪子向脸颊划去,鲜血漫出,却不是从我脸上,千均一发之际,祁渊伸手挡住,手背上划了寸许长的口子,狰狞可怖,见惯了鲜血的我竟如此惊惶,有泪珠顺着眼角滑下,祈夕慢慢拭去我脸上的泪痕,叹气道:“嫣然,别做傻事。”他唤来远处静候的宫人道:“送娴妃回宫。”
之后接连五日,他再未踏足我宫中,却也不见我有半分焦急,云儿一边为我斟茶,一边说:“娘娘可知在这宫中生存什么最重要?”我蹙眉不语,她接着道:“不是权势,也不是身家背景,而是皇上的恩宠,若留得住皇恩,便什么都不怕,如今皇上有数日没来了……”“是五日,他五日都没来了,”我打断她的话,随意拨着琴弦,只道:“顺其自然吧,他要来自然会来,不来,我也不能绑了他来吧。”话音未落,祁渊已走进屋中,笑道:“嫣然这话可是怨朕?”我淡淡道:“臣妾不敢。”平日里我从不与他这样相称,他心知我与他赌气,挥手让云儿退下,一把环住我的腰:“嫣然,可是生我的气了,不是我不来,只是这几日天灾不断,那些奏折看得我头疼。”听他如此说,我心中的气顿时去了一半,嗔道:“那些老头定是上书说皇上专宠后宫,天怒人怨,说我是祸国的妖精。”我入宫已有两年,祈夕专宠,朝野上下早已议论纷纷,红颜祸水这罪名我是一定要背了,如今正好借天灾之名,那些老臣还不好好参上一本。
祁渊看着我幽怨的样子,不禁笑道:“别担心,一切有我。”一个浅浅的吻落在我眉间,他喃喃道:“只是这几日思念美人甚苦……”环在我腰上的手越发不老实,我笑着打开他的手,矫情道:“皇恩浩荡,小女子可消受不起。”守在门外的宫女识趣的掩上门,珠帘散落,春光旖旎。
夜色深沉,看着身旁熟睡的脸,我心中起了阻止祈夕的念想,我点上安魂香,祁渊睡得很沉,我一身夜行衣来到王府,月光下祈夕的身影熟悉而又陌生。
“嫣然,你甚少亲自来见我,有什么要紧事吗?”他身旁放着两幅刚画好的仕女图,我拾起一张:“真美,是青河郡主吗?”祈夕微微一怔:“你知道了?” 我凝视着他,缓缓念道:“眉间点朱砂,红颜入画,心猿意马 ,那年桃花,只沦为一指流沙。”祈夕不再看我,娓娓道来:“那时我还不是王爷,我与青河两情相悦,可是青河的父王执意要将她嫁给已是太子的祁渊,青河不愿,自杀而死。”
“这和你执着皇位有什么关系?”我不解。
祈夕却冷笑:“祁渊也喜欢青河,只是襄王有意,神女无心,他可以退婚,但是他没有,他也是间接逼死青河的凶手,我怎能轻易放过他。”
“那我呢,我在你心里算什么?”
“嫣然,帮我,我会好好待你,此生定不负你。”
我没有作声,夜风吹得刺骨寒冷,祈夕,你已把我拱手送人,又何谈此生不负,我宁愿我从未见过那幅画,从未听过流言蜚语,从未证实你的心。
见我沉默,祈夕开口道:“嫣然,你不能对他手软,你可知,你父亲是李风,位居丞相,当初你家灭门惨案,便是祁渊下的令,是他登基时铁血政策下的牺牲品。”顿时,我心中有种寒意慢慢侵袭。
破晓,我回到宫中,安魂香已燃尽,我轻声唤醒祁渊,他睡眼惺忪的将我揽入怀中,含糊道:“还早呢,再睡会儿。”我靠在他怀中,心里却矛盾,我爱的人亲手毁了我的一生,若没有那场灭门之灾,我如今该是怎样单纯的女子。
我接连几日不曾展露笑颜,祁渊问起我只推说身体不适,他变变着法的逗我开心,可越是如此,我心中越是爱恨交织。这一晚,我又梦见漫天的火光,刺耳的尖叫,我想逃走,却被火光吞噬,我叫喊着惊醒,额头上渗出密密的汗珠,祁渊抱住我,问道:“嫣然,做噩梦了?”我虚弱的靠在他肩上:“我梦见到处是火光,鲜血,好大的火,我想逃却逃不出去,我原来也经常做这个噩梦。”我抬起头问道:“渊,你可曾错杀过好官?”祁渊脸色微微一变:“人在其位,身不由己,嫣然,有些事你不明白,早些睡吧。”
我始终犹豫,不能狠心下手杀祁渊,而祈夕似乎等不及了,那日,我正在逗弄廊前的鹦鹉,云儿低声对我说:“娘娘,王爷转告您,明日引皇上去北郊围猎。”我料到他会有所行动,却没想到这样快。
第二日,阳光明媚,我留恋的看着身旁熟睡的脸,轻轻推醒祁渊:“起来了,你答应今天陪我去北郊猎场的。”祁渊宠溺的点点我的额头:“好,陪你去就是了。”一切准备妥当,祈夕随行护驾,我看着马上的少年,有着相似的眉眼,只是一个冷冽,一个温润,我心中似有万千结,剪不断,理还乱。
北郊猎场,我纵马疾驰,追着一只兔子到密林深处,身后祁渊喊道:“嫣然,危险,快回来。”我没有回头,祁渊追来,不妨四周突然射出冷箭,,我和祁渊双双翻下马背,避开箭雨,林中走出的黑衣人将我们团团围住,祁渊将我护在身前,却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嫣然,事到如今,也不不必在隐藏了。”我方才看到为首的是祈夕,祈夕朗声笑道:“皇兄,没想到吧,嫣然是我安插在你身边的。”我慢慢走到七夕身边,祁渊眼中的情绪很复杂:“你这么做是为了皇位?”祈夕冷笑:“我抱着青河的尸体时,我就发誓,我一定要坐上皇位,也一定要你陪葬。”祁渊神色黯然:“你竟恨我至此,我也很爱青河,我以为感情可慢慢培养,我以为我们成亲,以后慢慢会好的,却没想到……”祈夕别过头:”嫣然,别犹豫了,灭门之仇不报吗?”祁渊惊异道:“你是李风的女儿?”祈夕冷笑道:“没想到吧,她还活着。”我冷冷的看了祁渊一眼:“真的是你做的?”祁渊默然,我冷笑,剑已铮然出鞘,一道紫光闪过,准确的朝着他的心脏刺去,那样熟悉的眉眼,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满是笑容,竟不躲闪,我的心隐隐作痛,我握着剑柄生生止住去势,剑在离他胸口不足一寸的地方稳稳停住,“为什么不躲?”我歇斯底里的对他喊,长剑脱手,跌入尘埃,他只是宠溺的抚着我的长发:“傻丫头,你想要我的命,我怎么舍得不给。”泪顺着我的脸颊一滴一滴流下。“既然你下不了手,那就让我来吧。” 身后响起祈夕的声音,伴着凌厉的剑风呼啸而来,“不要”我闪身挡在他身前,疼痛肆意的蔓延,剑准确的刺入我的胸口,眼前是祈夕惊诧的脸,“嫣然”祈夕和祁渊同时惊呼,祁渊接住我缓缓倒下的身体,我嘴角浮起一丝笑意:“渊,别难过,我不想伤害你,我曾经想恨你,却怎么也恨不起来,原本我来到你身边只是为了杀你,可是我输了,输给了自己的心。”我的手从他手心滑落,祁渊抱起我:“嫣然,我带你走,我们离开这里,我会一直守着你。”
祈夕怔怔的看着他抱我离开的背影,一滴泪从眼角滑落,他终是得了天下,失了她。当他终于坐拥天下,却不快乐,那个曾深爱他的女子,被他无情的推给别人,而等到失去了,他才意识到他也曾那样爱过她,只是他那时不明白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