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见如故》顾慕白

10、盛夏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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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中旬的边定市，热浪烤炙，被热气侵蚀的人总要找个安静清凉的地方挥霍时光，很自然地，咖啡店的生意也越来越好，顾依岸就是在这个时候接到了沐子谦妈妈沈云含的电话。

　　沈云含虽然只在二人分手前见过顾依岸两次，但是对这个姑娘是打心眼儿里喜欢。儿子自己喜欢得紧是一方面，顾依岸大学时候成绩优异年年拿一等奖学金，又会做饭照顾人，偏偏长得也可人，不管怎么挑都是宜室宜家的类型，当年两个人分手，沈云含只以为是小孩子胡闹也就没多费心，没想到这一分手就是四年，要不是沐子谦这次突然生病，她都快忘了自己的儿子也不过是个有血有肉的正常人。

　　沈云含赶到医院的时候一眼就看出沐子谦哪里是生病，根本就是在绝食。她本来还觉得奇怪，怎么之前那个成熟懂事的儿子一下子就变得这么……幼稚，直到沐子谦低声说了句：“她不可能原谅我了。”

　　顾依岸坐在去安博市的动车上，觉得自己真是莫名其妙，明明拼命想要逃开的人，一个电话还是能让她抛下一切去见。

　　那天那一巴掌打完，一不做二不休，顾依岸转身撇下震惊加绝望的人，拦了辆车就去了火车站。

　　一连几天她做事都心不在焉，直到沈云含的电话打来她才意识到不过是因为她还在乎他，不管心里有再多委屈，就算她知道两个人再无可能，她还是不可能不管他的死活。

　　沐子谦看到病房门口站的人，还以为是自己病到出现了幻觉。待她走近，她身上的柠檬香味一下子闯入呼吸，他才惊觉原来他的依岸真的已经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依岸。”

　　好不容易压下想要拥抱她的冲动，沐子谦不自在地动了动，示意她帮忙将自己扶着坐起。

　　顾依岸双手半插|进裤子口袋，往后退了退坐在了邻位病床上：“有力气生病，没力气自己坐起来么？”

　　沐子谦轻叹了一口气，自己一点点坐起，顾依岸看着他宛如VCR慢镜头回放一样的动作，受不了地站起来走近，两只手抓着他的一只手臂算是给他助力，他坐起来后又替他调整了一下背后枕头的位置，看到一旁一动未动的白粥动作顿了顿：“你还没吃午饭？”

　　沐子谦闷闷地嗯了一声。

　　“正好我也没吃，这粥你不吃的话那我消灭了哦。”顾依岸直接将碗端起，舀起一勺喂到嘴边：“嗯味道不错，在医院外面买的吧。”

　　沐子谦有些幽怨地望着她：“那是我的午饭。”

　　顾依岸抬头一副“那又怎样”的表情，手上继续往嘴里喂着米饭：“你不是在绝食，绝食怎么能这么快就缴械投降呢对吧，怎么都得坚持到你家公司股票下跌或者你需要靠注射营养液的时候吧。”

　　“你变了，你以前可不这样。”沐子谦静静地望了她几秒，慢慢地、语气沉沉地开口。

　　顾依岸本就不饿，这时候把粥放到一边，盯着沐子谦的眼睛一字一顿：“我以前什么样？”

　　以前？

　　他咳嗽的时候，她会特意买了水果、做冰糖炖梨。他胃痛了，她会亲自下厨、亲眼看他吃过饭才去上课。他生气，她会讨好地拽着他的胳膊、子谦子谦叫个不停直到他重新理她。

　　然而心思虽百转千回，到了嘴边也不过一句——总之跟现在很不同。

　　现在人还是那一个，不一样的到底是什么？

　　顾依岸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双臂抱胸，两腿交叠：“阿姨打电话给我，说你胃痛晕倒在办公室里，进了医院又不肯吃饭我才会过来。我想阿姨大概对我们现在的关系有所误会，你现在的女朋友是许清，而不是我。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以这种莫名其妙的理由见到你。”

　　沐子谦怔怔看着她，半晌才轻轻笑了：“‘我的女朋友是许清’这件事，你很介意？”

　　“呵。”顾依岸几乎是从鼻腔挤出这么一个音节，慢慢站起来：“阿姨交代的任务我已经完成了，至于你要不要继续当自己是自养生物，随便你。”

　　她刚一转身，手腕已被扣住。

　　甩葱歌也在此时很突兀很违和的响起来，那是专属于顾依岸资深闺蜜左小田的手机铃音。

　　“你先放手。”顾依岸回头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两秒突然开口。
　　沐子谦心情复杂地松开对她的束缚，这铃声……真的很不符合她的气质。

　　顾依岸走到病房外，整理了一下情绪才把电话接起：“喂，小……”“田”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淋漓尽致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声若洪钟。

　　左小田大气不喘地讲了足足有三分钟，中心思想就是——顾依岸你丫为什么回国都不吱一声？！

　　依岸一边缓步走向走廊尽头一边无奈地笑：“现在你还不是已经知道了，怎么着，要为我接风洗尘，我可求之不得。”

　　左小田摇了摇头，意识到对方看不到她的动作才扭扭捏捏道：“依岸，人家要结婚啦，想请你当伴娘呢。”

　　顾依岸听到“人家”“啦”“呢”这样的词汇从她嘴里说出来，有一种吃了苍蝇的感觉，缓了好一会才理解了“结婚”这两个字的含义。

　　“你要结婚？跟谁？什么时候？”说完她自己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左小田跟杨文西可是众人眼中的模范情侣。从初三到现在，那么多年走过来，两人的感情不愠不火倒也细水长流。不像自己，浪掷了人生，关于那份感情最后什么都没得到。

　　想到这里，她倒是有些心虚，分手的事情她并没有告诉左小田，就连出国也是随便扯了个理由搪塞过去。也许就是这样，不管是再亲密的人，你对她有了一个秘密，之后秘密只会越积越多，到最后反而不知道那些不便说的，要从何说起。

　　那边果然一听就炸毛了：“靠，我还能跟谁结婚，顾依岸你到底答不答应？”

　　顾依岸想象了一下对方此时穷凶极恶的表情，无声地打了个冷战：“好好好，我答应。”对方说了时间，顾依岸想到了什么，很自然很随意地问了句：“这么着急，该不会是……奉子成婚吧？”

　　那边很明显安静了良久：“孩子还没有，不过……我们……嗯……”

　　顾依岸懂了：“哦~”一个字山路十八弯。

　　“……你现在在家吗，现在我过去方便吗？”

　　顾依岸心虚的感觉瞬间无限膨胀，揩了揩额头上无形的汗，一下下踢着眼前冰冷的墙壁：“目前不在，很快就在了。回去我再打你电话，先挂了。”说完没等对方回应便收了线。

　　刚刚走回病房门口，顾依岸就看到了此刻坐在沐子谦病床边的许清。她脚步顿了顿，稳了稳呼吸，颇有些认命地走了进去。

　　许清望着走进来的人，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随即便平静地打了个招呼：“这么快又见面了。”

　　顾依岸没有接她的话，缓步走过去把剩下的白粥倒掉，一双黑眸平静无波地望着病床上一瞬不瞬盯着她动作的人：“这碗跟勺子我用过了，要我帮你扔掉吗？”

　　沐子谦无声地摇摇头，目光依然锁定在顾依岸脸上，似乎在找什么重要的答案，最终却一无所获。

　　“既然这样，我先走了。”顾依岸放下碗，径直朝门口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

　　……

　　“等等。”

　　顾依岸身形一顿慢慢回头，许清那张浓妆艳抹的脸已经在她眼前：“有事？”

　　许清眼神肆无忌惮地在顾依岸脸上扫了一圈又一圈，末了冷哼一声：“你这样对别人男朋友旧情难忘，不觉得可笑吗？”

　　“旧情难忘，”顾依岸低低地念出这几个字：“那你呢，四年前的许清还不就是像我这副样子。不过你放心，我绝对不会为了他，做出像你做的那般恶心的事。”

　　许清嘴唇动了动，似是极力隐忍，脸上的阴霾渐渐散去，眼神逃开顾依岸的直视：“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顾依岸捕捉到她的局促闪躲，心里更加确定当年的推断，轻笑一声转身去按电梯。

　　电梯此刻还停在十二楼，顾依岸盯着红色的数字，心里有些慌乱，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许清这个人总给她一种类似于随时能跟人同归于尽的错觉。

　　然而一直到电梯来许清都没动作，顾依岸暗自松了一口气。她沉默着走进电梯，在电梯门快要合上的时候，她鬼使神差地抬头看了许清一眼。

　　她看不懂许清此刻似笑非笑的表情，心里却莫名一紧，待要看清她眼中的情绪时，电梯门已经缓缓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