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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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岚烟姑娘！”清脆明快的声音打断我的思绪。
是三玦。
他一步步走来，“原来你在这。本来想找你道别的，结果掌柜的说你已经走了。”
我收了剑，跳下比武台。他一脸羡慕：“你会武功？太厉害了。”我笑笑，随口问他：“下一步你要去哪？”
“现在这里找个十天半个月吧，实在不行，就去邻镇吧。”
我“哦”了一声，不再说话，他仔细看看我：“你好像不太开心？”
我转身，拍拍比武台：“这里曾经是最大的比武台，举办过很多届武林大会。”三玦也拍拍比武台。我跃上：“我从来没参加过，连看也没有，我是散侠，没有资格参加……可是后来有一个人他带我上来过，让我跳了一支剑舞，台下那些掌声就全是给我的，他没有让我独自去搏斗，却让我得到了我一辈子都渴望的赞赏。”
三玦点头：“这人对你很好啊。”
我盯着他的眼睛：“他是我的丈夫，可他喜欢上了别人。”
三玦有点尴尬，一时竟想不出什么安慰我的话，他能知道些什么呢？我笑了两声：’让你为难了……你是要找什么人？”他松口气，陪我坐下：“去找我爱的人，呵呵……”他有点不好意思，却又强调：“我这辈子最爱的人……”
好熟悉的话啊，可是，不好听。
我决定和三玦一起找。或许我太想要个答案，除了我，有情人真的能爱这么久？还是相爱的人是否能永久？三玦要找的人叫琅素，三玦的家乡是异邦，他们崇尚玉石，名字里一定有一个玉的别称，三玦就有月牙形的碧玉，上面有缺口，他说琅素有一颗白玉珠，我号召了所有江湖朋友全城搜索，若是找到人，先告诉我。
有一日，我看见疑似有白玉珠的姑娘尾随而去，却见到了沈眷。
他拿悲悯的眼神看着我：“岚烟。”
四年了，当他再一次出现在我面前，我依旧有种突然想哭的感觉，我告诉自己，我们都不再年轻了，别那么傻。
我横剑做出请让的姿势：“我是来找人的，不是你。”
他说：“你要找的人叫琅素，有一颗白玉珠。”
我看他：“你最好不要拦我。”
他说：“我是来帮你的，现在已经没有琅素了，只有雪措，她有白玉珠。”
我突然觉得很不可思议：“沈眷，如果我说我要杀了她呢？是不是被你喜欢的人都要一一被抛弃？”
他沉默，良久，才说：“只有我能帮你，但你要带找他的那个人见我。”
见三玦？我毫不留情地举起剑，生平第一次辱骂他：“懦夫！”
只会对情敌下手的男人相当失败，我不知道他见三玦会干什么，但一定没好事，若是他知道三玦那么爱雪措，可想而知，他会怎样。
我私自调查，证实琅素就是学措，她曾在四年前和亲人走散，随后失忆。我一面忙着糊弄三玦，一面偷偷监视雪措。
沈眷在我的印象中变了，我一点也不想见到他，可就是这样，还是不可避免的和他撞见。
溪流涌动，林外栈桥边，那个脚步声波澜不惊，一直尾随我身后。
“你跟着我做什么？”我冷冷看着沈眷，他居然一个人跟着我到了这。
“我没有跟着你。”他难得解释：“我只是来看看以前和我爱的人来过的地方。”
我别过脸。没错，以前我和沈眷经常到这来散步，现在由他说出来，真是可笑至极：“怎么不和你的雪措来？一个人多没意思。”他拾起一朵花：“她没来过。”
他越是不温不火，我越是烦闷，转身要走，他叫住我：“那件事你考虑的怎么样？要不要让他来见我？”我没有回答，施展轻功消失在他视线。
我的答案本可以浮出水面，那为什么那么害怕知道？
回到客栈，我问三玦：“你是怎么认识琅素的？”
那晚，三玦告诉我，他和琅素从小认识，一起长大，长辈有反对，可终究还是任他们去，他们在一个大雪天私定终身，那个誓言叫“雪措”用他们的话说是：在下雪天说爱的话语。
我被定在那，忘了听后面的故事。我只知道我已经得到我要的答案了：“三玦，我找到琅素了，她现在叫雪措。”
一个失忆的女人居然记得“雪措”，瞬间我觉得自己的爱太渺小，仿佛那些努力都是徒劳的，所以我怎么能得到幸福？
为什么我什么都没有？
为什么每一次，我都把自己弄得这么糟？
第二天，我带三玦去见沈眷，沈眷和他谈过后，他没什么波澜，倒是见了雪措，变得激动，雪措早已记不起他，显然还被他吓到了，沈眷哄着她回房，剩下我和三玦同样无所适从。
傍晚，我们疲倦的回来，我安慰他：“没事的，多去几次，她总会记起来的。”三玦看我：“那人就是你的丈夫吧。”我有点尴尬，开始圆场：“他帮过雪措，所以……你那么爱她，她怎么会忘呢？”他的双眸直直看向我的心灵深处：“我知道，你也受了不少苦。”心里涩涩的，我不知道要说什么了。转身便走。
林外栈桥边，我一个人嘶叫哭闹完，就看见一抹蓝衫，他像以前那样紧紧把我抱住，试图给我力量，我却一把推开他，真恶心！“滚！”都是他，我才变成这个样子，我跌倒在地，浑身无力，他的容颜伫立在我头顶，和我一样的悲悯。那是我日日思念的人，每次绝望都会想到的人，却只能在梦中奢望，我期望他陪着我，可他现在就站在我面前，他蹲下来再一次伸出手，思念胜过倔强，我一把扑到他怀里，放声大哭：“沈眷，我好想你…………我……这么……爱你……你怎么就不爱我了呢？”我锤他，打他，他只是把手搁在我头上：“我也想你。”我痛苦的抽泣，为那回不来的时光，回不来的爱情，也为那坚强太久的脆弱。
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停止的，我只是从他怀里慢慢抽出来，再一步步离开他，寒意侵蚀着我，我没有办法，我知道我舍不得，可我真的回不去了，刚才那些美好，只能当南柯一梦，会有交汇，可是交会过后只能相向而行，不会有焦点。
沈眷没有为难三玦，每天都开放沈府，让我们去，刚开始时，雪措躲着不见，到后来才慢慢接受，一个月过去，她终于敢和三玦单独相处，其实这样也好，像陌生人一样重新开始。
我再也没有让三玦看到我失落难过的样子，他和雪措在一起时，我就坐在屋顶发呆，再委屈又怎样，有些东西注定得不到，自己孤身一人过了这么久，还能依赖谁呢？
三玦一日比一日开心，因为他，我勉强收了那份自私敏感同他玩笑。他的确有种特殊的力量，能让身边的人没来由的放心、轻松、快乐。难怪雪措会喜欢。
沈眷来看过我一次，那天，我躺在屋顶上晒太阳，遮了眼睛。我问他：“要是雪措跟了三玦，你会不会觉得是我在报复你？”
他没回答，反而问了另外一个问题：“我和你打的赌还算不算？”
我漫不经心地说：“所以你把雪措放跑，好证明你还爱我？然后你就赢了么？”他不说话，我翻身坐起，百无聊赖的看着看天边红日：“我累了，不想玩了，我不管你怎么想，但你别害了雪措，他现在喜欢的是你。”说完，我就跳下地面，准备去找三玦吃饭。
沈眷叫住我：“三玦他们失踪了。”
一股凉意从脑海炸开：“你怎么不早说！”
林外，城内，河边，鼓楼，能找的地方我都找了，天都黑了还是没有三玦的影子，我从来没有这么害怕，沈眷跟着我一起找，不发一言，我走到栈桥边，浑身无力。他们不见的事沈眷也只是比我早知道一刻，但那时，真的好不想看见他，怎么看怎么讨厌，我不觉得他有一点关心的样子。
我烦闷地瞪他：“你先知道你自己怎么自己不去找，跑到我这里来耽误！”
“我怕你一冲动，就自己去找。”他平静地说，我懒得理他，继续呼喊他们：“三玦！三玦！雪措！”周围静得可怕。
突然，我脚下一滑，似踩进什么坑里，一只手紧紧把我抓住，然而头还是不可避免的被什么撞了一下，失去知觉……
我醒来时，觉得四肢很僵硬，动也动不了，唯独面前温暖的气息才让我觉得自己没死，一片湿濡印上我的额头，离开，再印上，如此反复……我看见沈眷在我面前是同样的行动备受拘束，但他却一直不知疲倦的修复我头上的撞伤。我有点失神，不自觉叫了他一声：“沈眷？”他吃力的低下头看我“这是哪？”我问。我们靠得很近，他的心跳隔着我的心脏缓缓震动：“裂谷。”我顿时清醒不少，愣愣地问：“是不是桥边下坡路那个裂谷？”当年我和沈眷来这散步时，发现这个深近一丈，宽近三尺的裂谷。为了防止行人不慎落入，我和沈眷总是往里面扔石头，试图填了它 ，但这么多年过去，它还是没被堵上，像一个无底洞，这是报应啊……我们两被紧紧压在裂缝中，脚下根本踩不到底，只能勉强贴在凸出的石块上，武功再好的人，这样跳出去，一定会划伤，并且其中一方还会掉进裂谷更深的地方。
我动了一下，身旁的碎石哗啦啦的往下掉：“天这么黑，再不出去很危险。”沈眷看看头顶：“只能等人发现我们。”三玦他们没找到，自己反而掉坑里了，我顾不了什么，说：“我有个办法，只是会有点危险。”其实不止很危险，还很搞笑……那就是我和沈眷合力抱在一起，一步步往上挪，摒开之前那些别扭，我朝他伸出手，一寸一寸，碎石不停地往下落，而我和沈眷的合作却很混乱——“痒！”“我头发……”“衣服卡住了。”
努力一炷香不到，我们就筋疲力尽停下，离裂口还有一段距离，沈眷低低的发笑，我瞪他，脸上如火烧一般，却没有想躲避的感觉，他终于咧开嘴大笑，我没忍住，跟着一起笑了，越笑声音越大，我几时脸皮变得这么厚了？落到这副样子还笑得出来。这下好了，要是有路人也会被我们吓跑了，面前的沈眷笑得很开怀，似乎从我遇见他，就没见过他做这么不顾形象的事，我无奈的看他：“你倒想得开，笑这么开心。”他慢慢停下来看着我：“你也一样，好久没笑这么开心了吧。”我不语，是吧，好久没这么开心了，他沈眷这辈子如果没有我，恐怕还遇不上这种事，武林才子掉坑里，传出去一定是个笑话，他怎么可以像我一样呢？他应该是别人心中完美的如玉君子，而不是和我一样吃苦，我咬牙：“沈眷，再试一次。”
他扣住我五指：“你忘了你是我妻子吗？你在我身边时的默契呢？”我猛然醒悟，像有一种力量拖住我一样。这一次，我们配合得很好，没出现什么状况，一小寸一小寸离裂口进了。
脑海中翻滚过炙热的回忆，给我玉佩的神眷，带我逛花会的沈眷，手把手教我写诗词的沈眷，带我上擂台跳剑舞的沈眷，趁我熟睡偷偷摹我容貌的沈眷，陪我一起钓鱼的沈眷。不论花灯市集，落英缤纷，碧波渔舟，雪满大地时，总是拿一张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脸，总是陪在我身边将我抛上云端。这么好的一个人，难道真的会甘心让他从此离开自己的世界？
脚下一滑，我生生落下两尺。
“岚烟！”沈眷紧紧拉住我，小腿火辣辣的疼，好像比之前还退了几寸，我丧气。他拿脸蹭蹭我的发间：“别爬了，还是等人来救吧。”温热的液体滴在我手臂，黑暗中，沈眷的左手手臂一块暗色，浓浓的血腥味扩散“你受伤了！”我有点慌：“对不起，你怎样……”看吧，我又把事情弄糟了，不会关心人，也帮不上别人的忙，岚烟啊，你做的本来就不是最好，又如何能留住自己爱的人？视线又不自觉模糊，沉默是我现在唯一能做的事：“岚烟！”沈眷素日温柔儒雅的声音扑在我耳边：“三玦不会有事的，因为它不会让心爱的人受到伤害。”我愣“雪措在我身边时，从来没有这样的事。”
都这种时候了，他说这些话时来打击我么？“除了让对方开心，剩下的时间都不知道要干什么，只有和你在一起，才会想让你看见真的自己，开心的，伤心的，可怜的，狼狈的，暴躁的。我总在想，会不会太不公平，我全部表情都让你一个人承受。”我感觉什么东西在咬着我炙热的心“对不起。”黑暗中他说这话是没有一丝平日的自信。我曾想过他有朝一日对我说抱歉时，我是有多么耀武扬威或解脱，没想到我却无比后悔，心疼的快要窒息，我以为只有我最不幸，我最可怜，但他也没有全身而退，想到他一样和我伤心难过，不比我少，我就无比悔恨，没有等他，没有懂他。“让你一个人在世上游荡这么多年……我不能保证生命里只有你一个人存在过，我说过我只爱你一个，我就做得到，除了你，他们没有一个知道真正的我，我也有怕的事，怕你回不来，怕你恨我，怕你忘了我，怕你爱上别人。”
害怕，总是能控制一个人的私心，但如果真的爱一个人，是不会有私心的，我们总要成长，他用五年时间让我明白，也让他自己明白。
我终于看清自己的心，那些脆弱敏感一点也不想让三玦看见的，却在遇到沈眷时，暴露无遗，不是我做不好，不是我不完整，而是下意识，只把真正的自己给他看，只给他看。
为什么我怕的事那么多，在和沈眷跌入裂谷时却没那么怕？生命中那么多人从我脑海中淡去，却唯独他，那么多年不肯忘记。而一次次的误会让我讨厌过他，却怎么也舍不得离开他而去，如果三玦要走，我一定会失落，可要是沈眷走了，是怎么也不敢想象的。
那些莫名其妙的，让我不断冲动的直觉一下子有了解释，泪早已流了两行。
我探过身，我不是一个人，我不能没有他，他也不能没有我。他含住我的眼泪，潮湿的呼吸拂过脸颊，我没有犹豫的吻了他，我也怕过，怕再也回不到他身边，可是没有失去，那会更加珍惜，更加清晰自己想要的？他堵住所有缝隙，生怕留不住我，近在眼前的沈眷，像一股青烟。这种重逢我也幻想过很多次，迷失太久的彼此，连接一片的不仅是那份真诚，更有说不出的苦涩。
第二天上午，我们被路过的农夫救起。
居然在裂谷旁的小山洞里看见依偎在一起熟睡的三玦和雪措，雪措被三玦的衣服包裹着，睡颜安详甜蜜，而三玦脸上却多了几道口子，沈眷说的没错，三玦一定会保护好雪措。
分别时，我做了第一次回头，蓝衫的沈眷亦回头，他是轻的，我想。我终于明白那种感受，如梦幻的场景，如游丝的情谊，是漫长，是细水长流，是没有终点，是一直蔓延。因为想要永远，正是这种永远我们的感情依旧保持曾经，也是永远，我们甘愿为彼此改变，那种爱是轻烟，抓不住，没有轮廓，却一直未散，人归去，气味永远在，我一直以为我为他付了全部，却忘了，我欠他一个等待。
我对三玦说：“我要回去了。”
他笑：“我也要回去了。”
“你总能给我许多惊喜。”我伸出手抱了抱他。
他拍拍我的背：“惊喜过后，你总得平静。”三玦看起来真像一个智者，然而他却只是腼腆的笑：“我只是有勇气去帮你看到那些不可能的事，剩下的你总得自己去尝试。”
我深吸一口气：“我已经有勇气了，我喜欢过你。”
三玦没有意外：“那以后呢？”
“不会了。”
我松了口气，觉得这些年发生的事像做梦，那个赌算废了，我喜欢过三玦，却只爱沈眷，沈眷喜欢过雪措，却只爱我。我们都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感情，伤害别人，被别人伤害，我们不能肆无忌惮的活在世界上，是因为我们有爱的人在牵绊自己，无论走多远，那个最懂我们的人永远在等着我们回来。
雪措还是没有记起什么，他却答应和三玦走了，她说那天他们去了郊外，她要山崖上的灵芝草，三玦就去摘了，结果从山坡上滚下来，雪措吓哭了，到山坡下找他，三玦却跛着脚举着灵芝草傻笑，后来他们迷路了，不得已在山洞过了一夜，雪措羞愧的说：“我从来没让沈哥哥帮我干这么任性的事，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突然想让他给我摘那灵芝草……”雪措走时，眼睛巴巴的看着沈眷，最后只说：“沈哥哥，你要听黄鹂鸟唱歌啊！”三玦用轻快的眼神看了我一眼。
“沈哥哥！”雪措还是回来抱了抱沈眷，我想起三玦对我说过：“失去的就该找回来，如果他比你的生命，尊严还重要。”
三玦和雪措就这么离开我们的视线。
沈眷看了我两眼，猛的将我打横抱起，我吓了一跳：“你干嘛！”
“那天你脚受伤了，怎么不说？”
“我当时没感觉……你手还没好呢……放我下来。”
我们在生命中，会喜欢上很多不同的人，我们为他们负责，给他们喜欢的，却不会告诉他们自己心里最大的秘密，因为我们不能保证他们会在我们生命中停留一辈子。
栈桥两条身影，一直在走，像一个舒展的直线似乎要走到地平线尽头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