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年少》逸世公子

80、八十、谁能救（下）

　　珞一，皇宫内幽暗的地牢，虽然没有吵闹哭喊的犯人，却更加阴森。
　　睿亲王府老王妃钟倩兮孤单单地坐在牢房的一角。近段时间，她整个人越发宁静了。深邃的眼眸里面仿佛蕴藏着亘古不变的星辰；紧抿的双唇间似乎潜藏着世间最不能言的秘密。
　　幽深的走廊里传来不疾不徐的脚步声，钟倩兮闭了一霎眼，再睁开后，又是那般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
　　来人虽然着了常服，但不妨碍他那副高高在上的威严相。韩幕宇竟然亲自拎着食盒，而他身边的狱卒打开牢门便退了出去，不大的囚室内只剩下他和钟倩兮。
　　只是谁也不知道她此刻的内心是隐隐有那么些期待的，自从韩幕宇决定明日秘密处死她之后，看着死神的脚步一点点接近，她反而越发轻松。也许就这么死去也好，能够见到心心念念的人，如果她足够幸运，兴许那个人还活着，并且会像以往一样，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出现。
　　韩幕宇定定地站在钟倩兮眼前，高高在上的君王此刻在对方的眼中竟然看不到自己，或者说，看不到任何其他的存在，这不免深深地挫伤了他作为帝王的骄傲。
　　“朕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究竟你背后还有谁！”韩幕宇决心不再在这个死心眼的女人身上耗费功夫，直接问出口。
　　“陛下觉得我背后能有什么人呢？能毫无怨言地站在我背后的人早已经不在这个人世了，您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讽刺的语气符合钟倩兮对他一贯的态度。
　　韩幕宇面露不悦，隐忍地握紧了藏在衣袖下面的手，再开口语气里面已经带着几分森然：
　　“朕知你还是惦念着幕煚，但，你难道就没有想过当年她为何要深夜出城？”
　　“难道不是你设下毒计引诱幕煚深夜出城对她下手的吗？难道还有别人？”听到韩幕煚的名字，老王妃终于再也不能保持平静，她太需要当年那件事情的真相，她太想知道那个从此失踪的人究竟怎么样了。
　　“姑且不论她是如何坠崖的，但她之所以深夜出城却是你一手造成的！”
　　“胡说！我怎么可能在那种敏感时刻让她深夜出城！”
　　“你可还记得她出事的那一晚你在哪儿，和谁，在做什么？”韩幕宇只是冷笑，无所谓地冷笑。
　　老王妃脸色突然煞白，那晚，她在哪儿，和谁，做什么。她，在睿亲王府，和韩幕奇喝酒，然后……
　　“现在你明白了吧？幕煚那晚就是看到了你和幕奇，所以才会深夜出城坠崖身亡！这些年，你记恨朕就是个笑话。”
　　她一直以为，那晚发生的事情，幕煚不会知道，原来她从头到尾都是错的，从来没有对过，从来从来。
　　“说吧，那块令牌你放在哪儿了。”韩幕宇没有耐心再和她啰嗦下去。
　　钟倩兮没有回答他，她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往事历历在目仿佛就在昨天!故人音容是那么熟悉，但却已经以最决绝的方式离去。
　　良久，方才回答韩幕宇的问题：
　　“呵，你以为用这样的假象打击我，我就会把令牌交给你吗？我钟倩兮是简单，可是，我并不傻！”
　　二人冷冷地对峙，彼此都没有再说一句话，一室沉寂。
　　突然，一阵疾风卷进几乎密不透风的牢里，韩幕宇连忙伸手想要抓住钟倩兮，他敏锐地感觉到来人的意图，可是还是晚了一步，来人已经揽住了钟倩兮的腰身将她带离了韩幕宇的控制范围。
　　“何人擅闯我慕月密牢？”韩幕宇出手如电，想要拉住劫狱人的手臂，他已经明白了，此刻他那些护卫大概都被人撂翻了，指望不上。
　　没想到来人身法奇快，带着钟倩兮竟然轻松地躲过韩幕宇的拦截，直奔密牢出口，闪了一闪便不见了踪影。
　　韩幕宇跟了出去，才发现护卫们早已被人麻晕在当场，恨得他咬碎虎牙。此时此刻谁能有这个心力来劫狱？远在边关的韩紫星恐怕还不知道钟倩兮被捕的消息，那么又能是谁呢？一个名字在他心底呼之欲出，如果真的是韩幕煚，问题就变得分外棘手了。
　　这劫狱之人一路并未开口说过一个字，只是带着钟倩兮迅捷又准确地躲开了追兵，仿佛已经见惯了眼下的境况。耳畔风吹得衣衫猎猎作响，吹得人睁不开眼。眼见得离危险越来越远，这才渐渐放慢下来速度。
　　钟倩兮心底已经十分明了这人大抵就是韩幕煚无疑了，一时间心绪澎湃却也不敢先开口，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地贴着韩幕煚，仿佛又回到了年少的岁月，她也是这样被韩幕煚拥在怀里，随着她越过层层障碍，穿过重重屋檐，肆意玩闹。
　　韩幕煚的心跳就在耳畔，还是一样的沉稳有力、不疾不徐，仿佛她想去这世上任何一个地方都可以毫不费力，随心所欲。就算这些年韩幕煚生死未知，就算现在她对自己充满了怨怼，可是当这个人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钟倩兮仍旧像往日那般安心，她来了，煎熬就结束了。面对这个人，钟倩兮满心欢喜又充满矛盾，如果事情真的像韩幕宇所说的那样，自己何尝不是伤害幕煚的凶手之一？何况就算是在当年，她们也早已经面目全非了。
　　不知过了多久，韩幕煚停在了一所庄园，忍不住低头去看被她牢牢护在怀里的钟倩兮，心中酸疼却又有一丝侥幸的甜意，难怪如此安静，原来她睡着了。这样也好，总好过尴尬地面对面，让彼此想起那些不堪的往事，沉痛的回忆。在这一刻之前，她心中满是对钟倩兮的愤怒和怨怼，可真正把这个人拥到怀里，又似乎也没有那么强烈的疏离了，真是矛盾。
　　兴许是太过疲累，在密牢里仍能够倔强地和韩幕宇对峙的钟倩兮丝毫没有醒过来的迹象，韩幕煚只好换个姿势将人打横抱起，放到了卧房，替她盖好被子，定定地在床前呆了良久，那双昔日清锐的眸子里满是挣扎，最后终于下定决心转身走了出去。
　　韩幕煚的脚步声刚刚走远，躺在床上的钟倩兮就睁开了眼睛，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二十年，沧海桑田，再见面却未曾想到是这种境地。无言的泪水仿佛在默默替她倾吐这二十年的深情和悔愧，可泪水又能够洗刷掉前尘，融散那过往？

作者有话说

　　终于把韩幕煚写出来了，我简直要把自己感动哭了。
从开始写就一直想着让韩幕煚体体面面地出场，此刻不自觉得想起李宗盛那句“有人问我你究竟是哪里好，这么多年我还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