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最后通话》虞君晓

1、爱情的最后通话

　　喜欢在公交车上，两侧景物缓缓而过的感觉。侧趴在车窗上，看着外面的一切，自己仿若置身世外。相较于外面的车水马龙，车内的过份凝重让人备感压抑。而介于这两者之间的感觉便是一种脱离。她很喜欢坐公交车，喜欢这种虚拟的感觉，没有任何人的存在，活在自己的想象中，慢慢弥漫，慢慢形成一种虚无的美好空间。于是，漫长的车程没有了寂寞。
　　今天，温度很高，太阳也来凑热闹。有些毒辣。这时，公交车已不能作为首选。在走入地铁的那一瞬间，地下的阴冷，惊得她一愣。头发随着入口的风四处飘散。轻轻拢了拢额际的头发。忽然有股悲凉涌上心头。
　　地铁的候车区很宽，毕竟也是一条道路，只是很短，两侧等车的乘客很多。她紧紧皱了皱眉，一向不喜欢拥挤的感觉，容易有压迫感，特别是窒息。随着视线的转移，她却轻轻笑了，想到了他，一个她默默喜欢了一年的男人。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便注定，她无法自拔。打开手机，我想买一只玩具送你，和你一样可爱的小熊，可以吗？她知道，他不会回答。可是他会接受她的礼物。他一直都是这样，从来不拒绝她的任何要求，但是从未有过主动。而她也聪明的不去问原因。有时候，一些事情根本不需要知道根源，只要可以感受到些温馨就可以。单纯的喜欢一个人，总强过两个人凑合的生活在一起。
　　车来了。如同涨潮的感觉。人群蜂涌而入。她被挤得几乎透不过气。两侧没有任何景物可以观看，有些无聊的打开音乐。随着音乐的飘动，她想起，还没有和他一起坐过地铁。地铁是一个很好的爱情滋生的媒介。如果在这样拥挤的时候，他在身边，应该会有不一样的风景。而此时，每个人的脸上只有漠然与无奈，陌生人的防备与虚伪。车里的灯很亮，有些刺目。不能抬头，只能平视，而低头更难，人与人之间已没有一丝缝隙。
　　车的速度很快，承载着这个城市最有力的运输。车灯在这样的速度中有些闪烁，闪动的频率越来越大。由于听着音乐，她没有听到人群的骚动。直到一声巨响，车轮发出更加巨大的摩擦声音。人们随着车的撞击，互相推挤，乱作一团。她被挤到一个小角落。车灯在瞬间全部熄灭。吼叫声，哭泣声，乱作一团。黑暗，如一方黑幕遮住了整个天空，沉沉的扑面而来。
　　经过短暂的混乱之后，人群顿时静了下来。这样的安静，比喧闹还要可怕。如死亡前的寂寞。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没有人再有任何动静，甚至把呼吸声都降到了最低。没有了光明的车厢，仿佛没有希望。
　　啊！！随着前方车厢的惨叫声，一阵紧似一阵。人们又开始乱了起来。一个庞然大物，从天而降，伴随着水泥断裂的声音，车厢被砸裂开来。她有些呆呆的站在那里，身体紧紧的贴着车厢边缘，车门无论如何也打不开。身边的人一起往后方的车厢跑。旁边的人抓了她一把，大喊，快跑！！腿好像千斤重，怎么也迈不动。看到那满地的鲜血和到处横飞的尸体。她真的无法动弹。抱着头，贴着车厢接口处凸出的部位，四周的毁灭，已无能为力。时间，好像停滞。一分一秒都那么漫长。
　　喧嚣过后依然安静。浓浓的血腥味四处漫延。她紧张的摸摸自己的身体，除了腿部传来剧烈的疼痛之外，都无羔。抬眼看去，原来，一块水泥板抵在了她的头顶，使她可以藏匿于下，而不被砸。四周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清楚，只隐约可以感觉到温热的气息。伸手往四处摸索，滑滑的液体沾满双手，像是忽然意识到什么，恐惧的凉气从脚底窜起。血！！喉咙被噎住似的，呼吸也变得艰难。脑海中浮现出一堆一堆的尸体，残肢断骸。恶心的感觉涌了上来。蜷缩成一团，她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样去做或者做些什么，除了等待。又想到了他，那个深刻印在她心底的人，此时，是否会想到，他们也许永远无法再相见？
　　也许头上的水泥板会随时掉下来，也许另一趟地铁会随时开进来，有太多的也许会让她灰飞烟灭。可是，对于他，她还有许多未及说出的话。眼泪在眼眶里旋转许久仍是掉了下来，重重的砸在地上，和鲜血混在一起。
　　如果我死了，他的回忆中会有我的影子吗？她双手抱膝，头深埋在膝间。那天，他告诉她，爱情对他而言是非常奢侈的东西，在没有作好十万分的准备之前，他不会接受爱情，哪怕对方是属于他的爱情。爱情不是生活的唯一。她知道，他这是在给她的告白作拒绝。之后，他们一直以朋友的方式进行交往。或远或近的距离让她的心跟着起起伏伏。现在，她处于生命的边缘，不知道他会不会给她一个答案。一个真正的正面的回答。一段悦耳的手机铃声打断了她的回想。来电显示是他。手机还没有摔坏。她赶忙接了起来。
　　你在哪里？怎么手机都打不通？他的声音还是那么不急不缓。
　　我，我……，话未出口，眼泪抢先落下。咳，咳……车厢里的灰尖让她开始咳嗽。
　　你怎么了？他的语气变得有些急。一向笑容灿烂的她不应该有这样的反应。
　　我没事，我在地铁里面。她不想让他知道此时的情况，毕竟，他也无能为力。现在外面应该已经有人展开营救。
　　我可以问你个问题么？她犹豫着。
　　那边有短暂的沉默，最终他说，你问吧。
　　她仍然犹豫着，他知道她的问题，而她也明白他的答案。唉，她叹了一口气，说，算了。有些事情，在时间的流逝中淡忘也许更好。
　　他的眉头因为她的话而皱了起来，一种不舒服的感觉越来越重，忍不住再问，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一边尽量控制恐惧与抽泣声，一边四处寻找着可以出去的方式。可惜一无所获。手机信号越来越弱。他的声音也越来越遥远。喂，喂，手机两边同时响起他们的呼唤。
　　你知道的，从第一次见到你，我便想，哪怕只是陪在你的身边也好。那也是我最大的幸福。可是，我知道，你和我不属于同一个世界。我达不到你所期望的样子。但是，我还是希望你幸福，希望你找到你心目中的那个她。你一定要幸福，答应我！她急急的喊了起来。唯恐他听不到。她想，这也许是她最后可以为他做的事情了。
　　你在哪里？我现在要见你。他的胸口有了一种闷闷的感觉。让他想要立刻见到她。
　　终于，她哭了出来。答应我，一定，一定要幸福。我知道，我不能为你做些什么，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你牙齿掉光的时候，在你无法行走的时候，在你一无所有的时候，我依然会陪伴在你身边，只要牵着你的手，便是我快乐的源泉。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渐渐消逝。
　　你到底在哪里？他在那边吼了起来。整个办公室的人都看向他。
　　XX地铁出事故了！一个同事从网络上看到了最新的消息。立即喊了起来。他的手机掉在地上，一步跑了过去，看着这段新闻。
　　XX地铁于今日X时突发事故，据了解，目前无一生还，相关部门还搜救中……
　　一个轻微的稚嫩的声音打断了她飘远的思绪。呀，呀……。难道有小孩子？她的心一凉。借着手机微弱的亮光，寻着声音，她看到一个大约四五个月的婴儿。还在妈妈的怀里。是妈妈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侧面砸过来的重物。她努力的挪过去，把孩子从妈妈怀里拽了出来。还好，孩子没有受伤。对于周围发生的一切，似乎无所觉。本来放弃生还的希望，现在必须燃起。因为这个孩子。她别无选择。
　　宝宝，现在我们一起努力。她把孩子紧紧裹了下。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摸索着寻找车厢的门，终于在五六分钟后，她摸到了门。可是门被一个侧横着的水泥板挡着，凭她的力量根本无法移动分毫。后来，她趴在地上，用手使劲抠门缝，试图把门打开，从下面钻出去。可是，腿部传来的阵阵疼痛让她无法用尽全力。而且总是有头晕的感觉。她知道自己失血过多了。再不出去，恐怕会晕死在这里。
　　终于，在借助一块断裂的钢筋的作用下，终于门开了。把一块水泥堵在门口，然后抱着孩子，侧着身体钻了出去。地铁轨道两侧的缝隙非常狭窄，使她不得不小心翼翼的抱着孩子，侧着身体走。喀嚓！断裂声又开始响了起来。她扭头一看。列车已经支撑不住将要落下的巨大水泥块，跑！！她只有这个念头。顾不得腿部股股流出的鲜血。抱着孩子，用尽全力向前跑。不止一个人的生命，必须努力争取，不断的磕碰使她的胳膊、头部等连续擦伤。但是似乎感觉不到，只想看到哪怕一丝光亮。身后的断裂声越来越大，稍慢一些，就会被掉下来的水泥砸到。视力渐渐模糊，奔跑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真的没有力气了。严重的失血和体力上的透支，让她仿佛看到了他微笑的模样，他伸着手在呼喊着她的名字，是那么的温柔。可是，相见已是奢望。怀里的孩子动了动，在这样的环境下，居然睡着了。亲了亲他嫩嫩的脸颊，一步一挪往前走。身后的危险没有了威胁的意义。死亡，其实在真正遇到的时候，并没有那样可怕。可怕是的心里再没有向往生存的毅力。而她，必须走出这片死亡。只为再次看到他微笑的样子和怀里这个尚未展开的生命。
　　侧靠在墙上，深深的呼吸着污浊的空气。从没感觉地铁站是这么遥远。啊!被一段轨道绊倒,猛地摔倒在地，却感觉不到疼痛。万幸，孩子安好，依然在沉睡。可是，身体沉若千斤，再也不想移动半分。趴在地上，没有任何可以支撑起身的力量。就这样睡吧，不要醒来，好累，真的好累，眼睛闭上再也不想睁开，大脑亦没有了思考的细胞，仿佛死一般寂静的轨道……
　　在失去意识的瞬间，她看到他焦急的容颜和悲切的呐喊……
　　再次醒来，已是在医院。她拍拍自己的脸，确定不是在做梦。孩子，孩子呢？她着急的抓住床边的人就问，才发现，原来是他。真的是他。眼泪刷地掉了下来。
　　我，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他擦去她脸上的泪水，轻声说，不会的，医生说你恢复的很好。过一阵子就可以出院。孩子送去婴儿病房了，他很好，没有受伤。
　　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她默默的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过了一会儿，低低的说，我不是怕死，我只是想要再看到你，再见到你开心的样子。我害怕，我死了以后，没有人会比我更爱你。
　　他一把将她揽进怀里。她没有看到从他眼角滴落的泪水，是那么明亮。
　　后来人们看到这样一则新闻：
　　XX地铁突发事故，经相关部门尽力搜救，现已确定仅两人生还，其中包括一名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