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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5 ...

  •   朱武戴上手套,從蒼帶回來的舊卷宗里揀出那張拍攝于當年案發現場的照片。舊檔案照理說應該被封存在各局的檔案室里,而蒼卻是從慕少艾那裡拿回來的。也就是說,二局默認了將這段過往從官方記錄上抹掉,慕少艾就是被選定的執行人。至於是龍宿他們主動做這個決定,還是由慕少艾方面開口要求的,這些就只有他們那群人自己知道了。當然,以羽人和慕少艾的交情,朱武傾向於后一個可能。

      而總局在這件事上扮演的立場和角色,瞭解多少內情,在目前的案情分析里,並不需要瞭解。難得糊塗一下,對各方面都有好處。

      十幾年前的老照片,邊角已經有些氾黃變色。照片上是一名女性死者,三十歲上下,穿著一件大紅色的連身裙,腹部上插著一把廚用尖刀。朱武翻了一下文件,刀子刺穿了肝臟,致命的死因是失血過多導致失救。而兇手則是死者年僅八歲的幼子,最後結案時得出的結論是,失手誤殺。

      失手殺死自己母親的孩童名字是熟悉的,羽人梟獍。

      這是羽人非獍的本名。

      “所以,是新娘言傾城的紅色喜服引發了羽人的失常?”朱武翻著文檔皺起眉頭,“這理由太過牽強了。”

      “的確。”蒼仍舊穿戴整齊,靠著衣櫃站著,“要引發失手殺人這種程度的精神失常,一件衣服遠遠不夠。慕少艾也說,這些年他一直定期在替羽人做心理輔導,從他的專業角度看,事情沒那麼簡單。羽人看到穿紅衣的女子確實會出現短暫的失神和恍惚情狀,但導致受激殺人,不可能那麼隨便就觸發。我之前與他討論得出的方向是,可能有人利用了羽人精神上的這個缺口,加以刺激和引導,從而促成了此次案件的發生。”

      “不如查一下鬼梁集團的財務狀況。”朱武合上了舊檔,塞回檔案袋里,抬頭發現蒼略顯興味的看著自己,於是補充道,“只是直覺,說出來提供一個方向嘛,你要是覺得不對可以不要理。”

      “不,很好的方向,我正準備這麼做。我是憑分析,你是憑直覺,既然得出一個方向,應該能挖出些東西。”蒼勾起唇角,“你在這種事上野獸一樣的敏銳,真是令人讚賞。”

      怎麼聽起來完全不像好話呢?

      朱武黑線,“我一點不想感謝你的誇獎。”

      蒼走過去,拿起被朱武扔在床上的文件袋,“我得回局裡再看一下婚禮現場的錄影。”

      “現在?”朱武尾音拔高了一點。

      蒼點點頭,“現在。”

      “我說過,你不准通宵。”

      蒼瞄了一眼床頭櫃上的電子鐘,“現在將近凌晨四點,已經差不多算通宵過了,沒差吧?”

      “上班時間是八點半,開車去警局十五分鐘都不用,我給你一刻鐘刷牙洗臉,那你可以在八點起床。也就是說,現在給我乖乖躺下至少還能睡四個小時。”

      “才四小時……”

      “你要看不起四小時麼?”朱武突然覺得,隔壁聽完故事乖乖睡覺的親爹跟蒼比起來真是不能更乖更聽話。

      “我只是想儘快弄清楚好結束被二局和內部調查科天天盯著的局面。”
      “反正,你要出門就得從我屍體上跨過去。”

      蒼笑出聲,“要不要那麼誇張?”

      靠在床頭的人一臉挑釁“你說呢?”

      “我還有別的選擇麼?”蒼做最後的努力討價還價。

      “有啊。”朱武輕笑,“讓我打斷你的腿。”

      分明就是沒有選擇嘛……蒼心知今晚自己大概是出不了門的。於是難得自嘲了一句,“想不到有一天,在你眼裡我倒成了溫室小花。”

      “於是親愛的嬌嫩小花,你又浪費了十分鐘睡眠時間了。少講廢話,乖乖脫衣服躺下睡覺!還是你非要逼我親自上手扒?”

      有人幫忙換衣服真是再好不過啊,所以蒼說,“來吧,我等著。”

      ……

      到了早上,朱武是被帶著薄荷漱口水味道的吻給攪醒的。

      伸手捧住蒼的臉推開一點,“我還沒刷牙,別親我。”

      “哈。”蒼看他睡迷糊的樣子,替他順了順亂糟糟的紅髮,“你的警覺性變低了。”

      “哼。”某家的大少爺起床氣中。

      “不過這樣很好。”

      這是蒼的真心話,他喜歡看朱武待在自己身邊就越來越像個普通人的樣子。而不是那個連睡覺都高度警覺,一有風吹草動就伸手摸出床下匕首的雇傭兵。蒼還記得,很多年前,朱武剛搬進他宿舍的時候。夜裡樹枝刮到玻璃窗的輕響就能讓他像貓一樣靈敏而又無聲無息的蹦起來,如果不是蒼有次失眠,大概根本不會發現。而且一旦他被驚醒之後,就會手持刀子隱蔽在屋內的死角,靜靜的戒備一個多小時,才相信毫無異狀重新躺下去。那種程度的警覺和防備,足以讓蒼窺見他過去的生活是如何的不正常。

      蒼第一次眼見那種不正常,不由心中生出一點惻隱的憐惜,便開始時而狀似無意的給予一些幫助和引導,讓他更容易的融入到正常人的生活裡去。

      “想什麽呢?”

      “想你。”

      “啥?”

      “很久以前的你。”

      朱武怔了一下,沉默的望進蒼的眼裡。蒼此刻的眼神,是總會讓他下意識沉溺的那種,堅定而純粹,海一樣深,像是能看透到靈魂深處。

      很久以前的自己固然跟如今不同,但其實,很久以前的蒼,其實也跟眼前的蒼有些差異。

      他的內心還是溫柔而又廣闊包容的,只是表像上有不小的區別。那時的蒼,在大學校園里獨來獨往,總讓人覺得他身上有種冷冷清清不好接近的氣質,仿佛他自己一個人,活在紅塵俗世之外。

      但其實造成這個局面的,並非是蒼自己。

      木秀于林,風必摧之。

      蒼已經放慢了自己的腳步,但他十八歲的時候,就已經在讀研二。並且,成績遠遠優秀于比他年長許多的同級生。對於天才,總會有人心懷嫉恨。當然天才也並不缺少推崇和仰慕,只是那些善意的情感大多止步于遠觀,不敢近前。

      而餘下更多的,便是非議和中傷。

      蒼性格使然,並不會將閒言放在心上,他看上去什麽都不在乎,該幹什麼就幹什麼。雖然蒼從不高調炫耀,但他那種淡然態度卻反而讓自卑者越發恨的牙根發癢。

      在朱武搬進他宿舍之前,沒有人願意跟他住一屋,隨時被天才光芒徽帧o論是愛是恨,終究無人接近。所以最後,他孤身一人住在兩人用的研究生宿舍,每天在眾人或敬慕或妒恨的視線里過自己的日子。

      這樣一來,叫人看去,愈加顯得他疏情冷淡。

      現在的蒼,多了些許煙火氣,真實的多。

      “你不是急著去看錄影么?別壓著,快讓我起來。”

      蒼笑笑退開,讓他起床換衣。

      他們在八點五十分坐在蒼的辦公室里看婚禮視頻,在開始之前蒼先給赭杉軍掛了個內線,讓他立刻去查鬼梁集團的財務現狀。

      視頻已經被鑒證科處理成一組組小段,蒼在意的,是事發之前的那段視頻,主要拍攝的是新郎新娘給慕少艾敬酒,伴郎們在跟慕少艾耍賴。這段長約三分半的視頻,蒼來來回回放了三遍之後還沒有發現自己要找的那個關鍵。當他放完第四遍的時候,從第一遍就開始深攢眉頭的朱武突然說,“去鑒證科,找小白分析一下這段視頻,你要找的東西,我可能找到了。”

      蒼知道朱武沒有把握不會這樣說。

      “雪飄,把羽人開槍前那段視頻調出來。”

      突然間蒼的聲音出現在鑒證科辦公室門口,白雪飄差點被剛吸進口裡的豆腐花嗆死。鑒證科其他人都去餐廳吃早飯了,今天輪到白雪飄留守辦公室。

      “咳咳咳咳咳……哦,好。”

      白雪飄放下早飯,連忙把視頻抽調出來。

      “大哥你發現什麽了嗎?”

      “截取二分零三秒開始的五秒鐘音頻。”

      白雪飄聽見發話的人不是蒼,詫異的扭回頭看,發現朱武站在蒼旁邊。白雪飄有點想問你們爲什麽在一起查案,法醫需要陪局長一起分析視頻材料的么?這難道不該是重案組大隊長的工作麼?

      不過身後兩人表情都太嚴肅,白雪飄不敢浪費時間多話,於是“哦”了一聲便照朱武說的,截取了五秒鐘的音頻。

      “然後呢?”

      “去掉噪音,新郎、新娘、伴郎和慕少艾等人的笑聲,還有說話聲也去掉。”

      白雪飄把聲音解析分離,從聲譜圖里去掉不需要的部份,然後播放了一遍,聽到很多人起哄的聲音和笑鬧的聲音。

      “把人聲都去掉,然後加強音效提高音量,再放一次。”

      白雪飄感到有點疑惑,人聲都去掉那不是什麽都沒剩下了?也許會餘下碰杯聲?不過好像這五秒鐘的音頻里本來就沒有碰杯聲之類的。

      白雪飄再次照辦,發現真的留下了一組十分規律的聲譜曲綫。然後他按下,這一次,他們聽到了三聲清脆而節奏分明的聲響。

      “啪、啪、啪——”

      白雪飄扭回頭看身後兩人,“這好像是……”

      “響指聲。”蒼接話,然後他又說,“雪飄,把婚禮現場那段視頻也發一份給反黑組和掃黃組,我要他們兩隊也抽調一批人手出來協助重案組一起把這些視頻好好看清楚,找出響指聲是誰打出的。”

      “是!”白雪飄用內網給尚風悅、醉飲黃龍發了郵件。發完了他回過頭,用看熊貓的稀奇眼神看向朱武,“Doctor,那麼輕的聲音夾在那麼多噪音里,真虧你聽見了。”

      “小白,你知道我們家的耳力測驗是什麽?”

      “什麽呀?”

      “Big Apple倒計時現場,以自己為圓心的半徑十米之內,分辨出槍上膛的聲音從哪個方向傳出。”

      白雪飄微微張大嘴,“好變態的測驗……真的能過么?”

      “傻小白,朱武哥哥一次就過了喲~成績最差的是斷風塵,浪費六年考了六次才最後蒙對了。”不是朱武在說謊,斷風塵真的是蒙對的,後來慶祝他終於過關的拼酒大會上這小子喝醉了親口承認給華顏聽的。

      朱武的口吻是輕鬆的,不過蒼知道,他每次用輕鬆的口氣說起這些過往的時候,眼裡都有一絲暗暗的不鬱。

      “幹得漂亮。”蒼出言誇讚。

      朱武戲謔的說,“那Boss你給我發獎金表彰我的功績啊。”

      “好啊。”

      白雪飄笑嘻嘻的看著他們,然後突然笑容僵硬住了,不止表情僵硬了整個人都傻眼了,而且完全是被嚇傻的。

      因為他哥也就是他們局長說完“好啊”之後就輕輕側過頭,直接照他們局法醫嘴上就親過去了,親了差不多都半分鐘了有木有!喂喂喂,你們什麼時候準備分開啊,等等怎麼感覺越吻越深入了啊,少兒不宜啊。嗚嗚嗚嗚嗚嗚嗚,怎麼辦?他白雪飄純潔的人生和三觀,就這樣被他大哥【劃掉】沾汙【劃掉】了,以前義父他老人家明明說大哥是用來結婚生子傳宗接代的。白雪飄從來沒有質疑過義父的話,一直覺得他大哥某天會找個美麗嫻雅的大姐姐或者軟萌可愛的妹子成家,然後給他生好多可愛的小侄子小侄女。結果大哥也出櫃了,他老人家一定不能瞑目。話說大哥,Doctor他手捏成拳頭了爆青筋了他好像想揍你啊!白雪飄小朋友僵硬著身體和表情,死死瞪著眼在心裡發出各種咆哮音的話,問題是一點聲音也沒法從喉嚨里跑出來。

      “哐噹——”

      玻璃碎一地的聲音很成功的讓蒼住手,不,住口。

      下意識的三人都循音看向門口,紫荊衣訂的那盒新試管在簽收才三分鐘后就被他自己統統砸碎了。當然,就目前的現狀看來,都怪局長,這個必須讓局長給他開報銷單重訂。

      “你在幹嘛!X2”

      朱武和紫荊衣同時吼,吼完了略黑線的看著跟自己說出一樣責問的對方。

      蒼先回答了紫荊衣,“接吻。”

      然後回答朱武,“慕少艾現在是焦頭爛額顧不上,但等案子結束,他一閑下來,絕對唱通街,到時候大家也得知道。倒不如我們自己踢爆,坦找稽c,會少很多調侃。”

      “你能不能事先徵求我的意見?”

      “我想給你一個驚喜。”

      “完全沒有喜好麼!”

      “你倆少給我在那裡開啟耍花腔模式。”紫荊衣看著一分鐘前還是嶄新試管的一地玻璃渣,莫名悲憤,“說,老實交代,啥時候開始的!我說大局長你手夠快的啊,回國三個月滿沒滿啊你?這就勾搭上了你們夠可以啊?”

      白雪飄終於找回了聲音,大概是自家隊長在場給了他無比的勇氣,“三表哥,勾搭……略不好聽。”

      蒼很認真的思索了一下,問朱武,“從我研二你大一開始到現在,過了多少年了?”

      “別、問、我……”法醫先生痛苦的扭過了頭。

      大概是老天爺嫌場面還不夠亂,赭杉軍的聲音也突然出現在了紫荊衣身後,“局長,我聽到留言說你到鑒證科……鬼梁集團的帳簿確實有問題,是假的,我想向法官申請……”赭杉軍說到這裡突然看到紫荊衣面前一地玻璃渣,還有紫荊衣額頭隱隱跳動的青筋,更見到紫荊衣磨牙的兇狠程度,於是話一轉問,“紫隊長你怎麼了?”

      紫荊衣一把揪住赭杉軍的領子,臉跟赭杉軍的臉貼的就差幾公分,他憤怒的指著辦公室內那兩人,“他倆搞在一起了,他倆早搞在一起了,他倆十八歲就搞在一起了……十八歲啊十八歲,你敢不敢相信啊?他倆竟敢瞞了我們那麼多年啊!那麼多年!說不定咱們表侄子還是表侄女都老大了!”

      囧,赭杉軍慢慢的扭頭看向辦公室裡,蒼很平靜的對他微笑,朱武捂著臉裝死。

      於是赭杉軍再度慢慢的扭回頭面向紫荊衣,抬手拍在紫荊衣雙肩上,力度穩穩的,像是要給紫荊衣一點平穩心緒的力量。

      “紫隊長,冷靜,他們生不出孩子的。”

      白雪飄一頭栽倒在了桌面上,大表哥你自己也不冷靜好嘛,重點呢?

      這不完全被三表哥帶跑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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