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重升（《保鏢》續集）》琬琰ding

26、伤病·痴迷

　　阿朵豆腐坊中，采玉焦灼地在院前徘徊，听见马蹄声，赶紧奔出院门，果见是郭旭等人返回。
　　见众人下马，采玉迎上，急切相问：“怎么样了？我哥他没事吧？郭旭，你没事吧？”
　　郭旭正欲开口，却觉一股甜腥涌到喉头，暗暗咽下，道：“放心，铁衣没事，回营中去了。我们都好好——咳，咳。”话未说完，已忍不住咳出声来。
　　“采玉，快去拿九龙血竭丸。”封平赶紧道。
　　采玉心中一紧，不及细问，连忙奔回屋中拿药。
　　众人进屋，采玉已拿出药丸，递上一杯温水。
　　“郭旭，你怎么了？又动武了？”她有些紧张，轻声问他。
　　郭旭服下药，抬头勾起嘴角对她笑：“无妨，采玉，放心，我哪有那么弱不禁风。”说完，眼神看向封平。
　　封平欲言又止，微叹一声，撩袍出门。
　　辛力忍不住插嘴：“采玉，你倒是要想想怎么救铁衣。”
　　“我哥？他有事？”采玉闻言顿急。
　　郭旭道：“铁衣陪总兵大人巡查，带去的兵士全军覆没，连总兵大人也被射杀了，只余铁衣一人，如今回去营中，自然有些麻烦。”
　　“我本要拉住铁衣不让他随颜青回营，岂料郭旭竟让他去了。”辛力有些生气。
　　采玉凝视郭旭：“郭旭，难道你已有了主意？”
　　郭旭微笑点头：“让我歇歇，晚间再说。”
　　采玉心中颇多疑问，待要细说，却见郭旭脸色憔悴不堪，已是筋疲力尽，心下暗暗担心，即拉上一直无语在旁的紫竹的手：“紫竹、辛力，你们也乏了，回房换件干衣服歇歇吧，晚间想吃什么，尽管告诉我。”
　　她转头迎上郭旭感激的目光，温声道：“郭旭，你先把湿衣服换下，歇息一下，待会儿我来收拾。”说罢，拉着紫竹与辛力一同出了房门。
　　跨出房门时，她满眼担忧的回头，见郭旭背对房门坐在桌前，纹丝不动，心下颇觉不安，想要再上前询问，又恐影响他休息，轻轻咬牙，掩上门离开。
　　房门掩住的一瞬，郭旭再也忍不住胸中的烦闷，身子一颤，吐出一口鲜血。他全身瘫软地靠在桌上，似乎连站起来走到床边的力气都没有了，适才一直强撑着不让众人担心，此刻屋中只剩下自己，才发觉浑身竟似骨裂般地疼痛。那真气逆行之法，原是在萧玲临死前偷学的，此法极其凶险，所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用此法提气，轻则经脉俱损，重则全身残废。自己本就旧伤难愈，血瘀阻塞心脉已久，此番真气反冲，已将那松动的血瘀推近了心脏。当日在扬州，白鹿山庄白心智就曾说过：若血瘀游走于心脏，便是神仙也难救了。
　　想到此，他嘴角浮出一丝苦笑。其实生死早已看淡，放不下的唯有镖局、亲人和朋友。他们期盼的眼神，还有自己铮铮的承诺，似给了他无形的力量，他咬咬牙，抬袖擦掉嘴角血迹，缓缓起身，朝床边走去。
　　放任地躺在床上，身体仿佛已不属于自己，疲惫似潮水般接踵而至，顾不上浑身湿透，眼一闭便沉沉睡去。

　　梦，似乎很长。
　　梦里，长风镖局的院中，点点春绿，儿时的郭旭用力地拉着铁衣的手臂：“铁衣，铁衣，咱们掏鸟窝去！”小铁衣眉头紧皱，马步仍是扎得稳稳，任凭郭旭怎么拉扯也绝不挪动一步。
　　“郭旭，我就不信，打不过你！”
　　恍惚间，走进了京城的一个普通四合院。炎炎夏日照射着院中那衣衫褴褛，挥汗如雨的打煤人。
　　“铁衣，怎么不回镖局？难道你就这样一直打煤球度日？”郭旭上前拉他。
　　铁衣一甩手，仍是埋头干活：“我打煤球过活，好过你郭大少浪荡一生！”
　　又一个瞬间，还是长风镖局的院里。秋叶萧瑟，商六爷儿子满月的酒宴，铁衣迟来，郭旭带笑起身：“铁衣，怎么才来，郭旭敬你一杯。”铁衣却不理会，敬完商六，抽身而去。留下郭旭讪然的身影：铁衣，其实我郭旭并不是个没有担当的人，镖局的担子迟早我会担起。
　　一片雪白刺眼的世界，茫茫天地间，冬雪皑皑。脚踏着松软的雪，仿佛飘在云中，眼前是一对拖沓的人马疲惫而行。队伍中，一辆囚车煞是惹眼，囚车中的人，发丝凌乱，遍体鳞伤。
　　郭旭心中绞痛，扑上前去：“铁衣，是我害了你——”。
　　一滴冰凉似乎滴到了脸颊。
　　“铁衣——”，郭旭喊着铁衣的名字猛地从床上坐起，额上覆着的白布湿巾一下滑了下来。坐起身的一瞬，才发觉自己早已是汗衣湿透。
　　“郭旭，你醒了？”身旁的采玉眼睛红肿，声音哽咽。
　　“采玉，我，我睡了多久？”一张口，虚弱暗哑的声音让自己都吃了一惊。
　　“你已经昏睡了两日，高烧一直不退——”采玉垂眼，将那微带体温的湿巾放进了床边的木盆。
　　“什么？过了两日？！铁衣还在等我，为何不叫醒我！”郭旭一惊，掀被下床，下地的瞬间，眼前一黑，竟险些栽倒。
　　采玉连忙扶住：“别急，你烧了这两日，身子很虚，先吃点东西。”
　　桌上已摆好了一碗高良姜粥，一碟葱拌豆腐，一碟素炒青笋，一碟翡翠苦瓜。
　　郭旭微微点头，坐到桌前，抬眉一笑：“采玉，你总是这么周到。”
　　采玉抿嘴浅笑：“这么多年，难道还有我不了解的么？”

　　高烧刚退，其实并没有什么胃口。郭旭不忍见采玉担心，勉强咽下半碗粥，顾不得胸中紧一阵松一阵的疼痛，立刻便要更衣出门。
　　采玉收拾着碗筷问道：“去哪里？”
　　“李谦府中。”郭旭也不瞒她。
　　采玉停下，抬头问：“是为了铁衣？”
　　郭旭点头，采玉思忖几许，缓缓道：“他一个知州，按理管不到军中之事。郭旭，难道你，你要——”
　　郭旭微笑点头：“什么都瞒不过你，我正是要去找他身后之人。”
　　采玉眉头微皱：“那岂不是要同他摊牌？”她拉住郭旭，轻声道：“让我与你同去。”
　　郭旭转头看她，见她柔美面庞流露坚毅，心中趟过一丝暖流，抿嘴点头，手揽过她肩：“好，你我同去。”
　　两人方欲出门，封平急急迈进门来，开口道：“郭旭，紫竹不见了。”
　　郭旭闻言一惊：“何时不见的？”
　　“今早就没有见她，我以为她随阿朵阿德卖豆腐去了，适才阿朵回来，说紫竹并没有跟他们在一起。”封平答道。
　　“昨夜我没有回房，竟没有注意她。”采玉几分懊恼。
　　郭旭略略沉思，抬头看封平：“封平，她一定是回苗寨了，你快回苗寨看看，若她平安，也好放心。”
　　“可是你——”封平他脸色苍白，几分犹豫。
　　郭旭微笑：“无妨，有辛力在，你放心去吧。找到她再回来，我答应过寨主要把紫竹平安带回。”
　　封平思忖点头：“你和采玉要小心，我会尽快回来。”说罢，出门牵马离去。

　　幽闭山谷中，瘴气密布，封平口鼻捂着湿巾快马疾驰。
　　他一路行一路张望，忽见身侧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紫色的身影伏倒在地一动不动。赶紧勒缰转头，下马上前，扳过地上那人的双肩，一张俏丽苍白的面孔呈现眼前——果然是紫竹！
　　封平伸手探她鼻息，感觉呼吸虽弱却还有规律，看来只是中了瘴气。他稍稍放心，当下除去口鼻的湿巾给紫竹捂上，双手将她横抱上马，策马朝寨中奔去。
　　山寨中，土湾见封平拥着紫竹勒缰停马，赶紧跟上前去：“封大侠，金珠尼怎么了？”
　　封平淡淡道：“放心，只是中了瘴气。”他下马，也不避嫌，双手横抱紫竹，一脚踹开竹楼房门，径自迈进，土湾跟在身后，默不作声。
　　封平将紫竹放在床上，盘腿坐她身后，一手扶住她肩，一手掌心抵在她后背，微微吐气，将内力缓缓输入。一盏茶时分，紫竹脸上渐渐泛起血色，“咳——“地一声，慢慢睁眼。
　　见她醒转，封平撤掌下地，道：“没事了。”
　　土湾关切上前：“金珠尼，你觉得怎样？”
　　紫竹抬头看他，再转头看封平：“我没事——”
　　封平背身，淡淡开口：“既你没事我就告辞了，土湾，好好照顾她。”说罢，抬步便走。
　　“封平——”紫竹连忙叫道。
　　封平停步，却不回头。
　　紫竹抿唇，轻声道：“郭旭的药我放在阿朵厨房里了，你们，你们要小心，我等你们回来。”
　　封平微微一滞，嗯了一声，撩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