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初》扁圆圆

4、如此如彼

　　晚饭时分，卓云逸果然陪了老人出来。老爷子容色依旧，卓云逸却是疲态尽显。他本来昨晚就值了一夜的班，今天一早被召回来直到现在水米未进，已是累极了，却也只敢扶着老人坐下，自己立在一旁。
　　徽初只抬头看了一眼两人，便学着身边的卓云婧眼观鼻鼻观心，也没敢叫“外公”。
　　只有老太太看了看几个小辈，含笑望向丈夫：“老头子，你还打算板着个脸吃饭么？看你从一大早就弄得鸡飞狗跳的，唬得婧儿这个疯丫头都回来了，差不多就得了，逸之又不是没有分寸的孩子。”
　　老爷子这才咳了咳，转向卓云逸开口道：“坐下，先吃饭。”然后便再未说一个字，大家也默契地没有出声慢慢吃自己的饭。
　　上餐后点心水果的时候，老爷子终于第一次把脸转向徽初，沉声开口：“九九回来了？”
　　“是，我回来了。外公，您身体还好吧？”徽初赶紧应着，出的这事儿根子在她身上，幸免可能几乎不存在。
　　“好，要是不好还不让你们这些小崽子翻了天去！”老爷子果然余怒未消，说话还带着火药味儿。他是真的动了气，不过只是针对卓云逸一个而已，但是连带着震慑一下这几个娃娃也没什么不好。孩子年轻气盛，翅膀一硬就以为哪里都能飞，其实哪有那么不受约束的活法儿。
　　徽初却被堵得一阵无语，正要勉强接话，忽然卓云清那桀骜不羁的声音传来，“哎，爷爷，您老人家那是如来佛，我们这些小猴子就是翻了天也翻不出您的手掌心儿呀！是吧，团团？”
　　“是！如来佛！如来佛！”小女孩甜糯的嗓音传来，老爷子一下子就笑了，脸色阴转晴。老太太一见忙唤道：“七小子，快把小团团给我抱过来。”
　　徽初松了口气，她这七哥平时处事是随性了些，但关键时候还真是一点不含糊，四哥四嫂的这个小团团可是全家的宝贝疙瘩，此时出现那就是他们一干人的救命稻草。
　　“太爷爷好！太奶奶好！六姑姑好！小姑姑好！”粉妆玉琢的团团小娃娃穿着一身嫩黄色的裙子倚在卓云清的臂弯里，像个小精灵一样脆生生地问了一圈好，最后停在自家父亲大人面前，歪着脑袋，认真地问：“爸爸，你好不好？”
　　大家一起笑起来。卓云逸接过女儿，沉稳如他在自家宝贝面前也难免笑弯了唇角，“爸爸怎么能不好，小叔叔同你说什么了？”妻子盛颜早晨就打过电话说今天在部里加班，所以本来是和附幼的值班老师交代好照看团团一晚。这个七弟居然就能直接把女儿拐来，而且还不知道灌输了些什么，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团团小娃娃一手搂了爸爸的脖子，另一只小手指着卓云清说：“小叔叔说太爷爷生爸爸的气了要罚爸爸，让团团来保护爸爸不让太爷爷罚爸爸，还要团团哄哄太爷爷不让太爷爷再生爸爸的气！”一长串拗口的话被还没桌子腿高的小人语调轻快、吐字清晰地说出来，还一字未错，把众人都震住了。
　　卓云婧摸摸她的头，赞叹了一声，“这丫头，可真是鬼灵精！”老爷子和老太太更是爱到了心坎儿里，笑得皱纹尽显。徽初也跟着惊奇，不过一年多的时间，孩子居然可以长得这样快这样好。那么小泽，她的宝贝呢，是不是也......
　　卓云清趁机上前把团团拎起来放到了老爷子的身上，嬉笑着说：“团团，你还没帮小叔叔的忙呢，快满足下小叔叔的好奇心，问问爷爷是怎么罚你爸爸的呀？”团团果依言钻进老爷子怀里，眨着乌溜溜的大眼睛，放低了声音，却是说出了这样一句话：“太爷爷，小点儿声，团团不要让小叔叔听见哦，他会笑爸爸的。”
　　“哎哟哟，四哥，你这小丫头可是不得了呀！”卓云婧瞟了一眼卓云清，闲闲开口：“七小子，怎么样，奸计得逞不了了吧。”
　　“去，‘七小子’也是你叫的。”卓云清与卓云婧只差了三天，向来不拿她当姐姐看。他佯装恼怒地捏了一下团团的小胖脸蛋，“你个小东西，我不用猜就知道你爹被罚了什么，四少，怎么样，‘克己守中，勿妄念纵情’是不是抄得手都酸了呀？”不说他也清楚得很，卓四少这回不过小小犯了下戒，在一向顺从奶奶“仁育育人”观念的爷爷这里顶多抄抄书，不过要是他字写得不好的话，嘿嘿......
　　团团不解，看向爸爸，一双漂亮的眼睛眨啊眨。卓云逸无奈地甩甩右手手腕，“你小叔叔猜对了，是抄书呢。”
　　今天发生的事真是让卓云逸想想就头疼。早上张秘书严肃通知他即刻回家，他虽然有所准备，但还是没料到刚进门老爷子就摔了茶碗。然后进了书房，一个小时没破了那个棋局，便被训斥说“行止拖沓，抉择失当，不及幼时”，接着就是抄家训。他素日工作忙，疏于习字，老爷子就在他身边喝着茶磨着墨看他写到第二十七遍才勉强满意地放他出来，才勉强满意地说了今天进书房后的第二句话：“宋家那小子的气魄才干都胜于你，你护不了九九，让她自己去选。”
　　他使劲克制无果，硬声回嘴：“宋越澜是在逼她，我们卓家的九小姐从来被视若珠玉，怎么能容他这样逼迫？”叶峻睿帮荣铭宇是念着从前的交情，他插手这件事不过是为了他护了二十多年的妹妹。
　　老爷子闻言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声音更厉：“真是不长进，年纪越长反而心思越乱。那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情，荣氏也好，叶家也好，以宋家那小子的分寸能怎么样，关键是在九九！”
　　他并不甘心，继续反驳：“可宋越澜这样，她根本没什么选择的余地。”
　　“她没有吗？她当然有！只要她想！小沐泽又如何，她当年不一样做了选择？！你做的那些事自己收拾好，这一次我就当你是关心则乱，下不为例！”
　　卓云逸想到这儿，看了一眼站在以团团为中心的那个笑闹着的小圈子之外兀自走神的徽初，她是在想沐泽吧，那个自懂事起就异常沉静安稳的男孩儿，她在想到的时候会不会后悔。徽初此时恰好也抬眼看了看卓云逸，她瞳底的痛楚让卓云逸心里却“咯噔”一下，九九从来没有过这样外露的情绪，这次她是做什么决定？

作者有话说

　　卓四哥其实很可怜，一众兄弟姐妹被表扬他最后一个领赏，被训斥他第一个挨罚，他明明不排行老大呀，四十出头的人还抄书，抄得他连筷子都拿不住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