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手罗衣》梵天Suzy

10、药者

　　这就是远游了。
　　虽非腾空渴望的万里边陲，但仍是接近千里之遥，不下雨也得走半个月。
　　好吧，她确实需要锻炼一下如果走远途。
　　每日里，除了骑行一个时辰左右的马，腾空几乎都是在打坐调息中度过，一日只吃一餐清淡饮食、清洗一回马桶。没有仆人，搭伙大家的简陋食物，照样清爽小仙人风采。
　　四天后，所有人、包括司马子徽在内，都瞪大眼看着只食四餐的玉盈真师，不脏不臭不瞌睡不憔悴，这样的奇景连她的车夫都得意洋洋：我家真师是仙人，真正的仙姑！
　　“腾空，来喝口汤。”
　　晚上，腾空是不吃的，她只吃中午一顿，但喝的东西来者不拒。
　　此处是一小丘陵山谷，车辆人马停在农田与树林之间的坡地。司马子徽坐于厚席上，手里捧着木碗；对面一处空席位明显是给腾空的。
　　这阵仗比长公主出行不知简陋多少倍，篝火旁也太热，汤……只觉肉腥过重，半点不美味。好在腾空这段时间调息练气的时间极长，白日里出汗极少，也不太畏惧早晚的冷风。
　　大家都盯着腾空，后者依然是一派清淡冷持的模样。
　　“腾空，你才真的不负修仙之名。”司马子徽少年时出家，也有着种种原因，几十年下来才有了现在的气势。而她李腾空，年纪小小，出家也不到两年……
　　“腾空幼时挑食，极不喜府里厨房所备饭食，后来看到一本杂书，见过辟谷之法。当时只是不乐意吃东西所为，后发觉练气打坐妙处，然后便自学经络穴位和药材，以辅之。”她没有说，没有亲生母亲、奴婢经常更换，谁都能暗里欺负，送到她手上的餐点都是冷的，甚至还有变质的东西，口味也是乱七八糟，明显就是剩下的食物，喝口热水都是自己煮，茶更是在父亲关注自己之后才有。而父亲与嫡母开始认真对待她时，打坐调息与辟谷不食已成了她的生活习惯——所以，她干脆顺势出家到底，绝了父亲利用她来联姻的心思。

　　天下太平。四辆马车、十几人的小队伍离开京畿六百来里的地方，就是司马子徽引腾空来的安古。
　　事实上，这里的药市远不如腾空想象的庞大，仅是相邻两条街，不到一百间大小店面，商人并不多，偶然有乞丐或病家堵在那里，也只比门可罗雀稍微好些。
　　其他人停下修整时，腾空一身法服，如小神仙似的飘去街市。走过三家店后，闲来无事的店家们都惊动了，当地商人算有见识的，可也不曾遇到过这样的出家人！于是大家纷纷上前，请这位秀美富裕且气质非凡的女冠去自家店里坐坐，沾些仙气也好。
　　没多久，司马子徽带了几个弟子也赶到。
　　此时，腾空已决定到每家店里都买一点。
　　司马子徽见那些店家看腾空时不时尝一下、或是与店里药师聊几句药材的用处，脸上的表情全部变成端正凝肃。
　　“呵呵，腾空不仅仙风道骨，且药理极精啊！”
　　“司马宗师。”腾空一礼。
　　众人一见司马子徽的素锦披风、白玉冠带和周身气质，以及小仙姑的恭敬态度，便知道这位真人虽然不及仙姑脱离凡俗，但肯定也是位人物，因此不由转向他来献殷勤。
　　司马子徽淡然又有礼地挥手，那种由上而下的贵族气派不禁让小商贾们望而却步，倒是闻讯而来的几名交识甚广的大商人开始凑近。
　　“……这都是怀地黄？看起来不太一样……”
　　“宗师，这便是怀地黄，小而有菊花纹路、色黑些。大而圆者为本地所产生地黄，色偏黄。”
　　“那药理是否不同？”
　　“有些不同。怀地黄固肾、利心，生地黄化咽痛为佳，而那边的熟地黄，可制止血伤药。掌柜的，熟地黄一斤。”
　　“腾空不仅擅药酒，还研制金创药？”
　　“不止，看见有好药材的，我都想试试，不仅止血愈合的药末，还有烫伤药膏，止痛通络药油，驻颜养颜的脂膏，我都有兴趣做做。”
　　下一家，腾空买了一小包白芷。结果对方老板耳朵里只刮了她说的肌肤白皙四字，立刻无耻地凑上前讨教。
　　腾空随口说了将几种药末和了蜂蜜蛋清一起敷的法子，乐得那商人一口气将店里制好的几味药细磨出的药粉、装在罐子里封上，说是直接送去她的车上。
　　“腾空不怕秘方流出去？”司马子徽在出了店之后低声问着。
　　“药者不应独占针药的用法。”腾空，依然是清清冷冷、平平淡淡，连眼皮子都不眨地与下一家大药铺的掌柜讨论起田七的止血愈伤药效。
　　同样的，对方兴高采烈像是占了大便宜似的奉上整整一小箱田七——虽不及宫中太医院中的材料那么好，但赢在数量多。
　　腾空瞥了眼跟在司马子徽身后、明显并不重视这个小箱子价值的年轻弟子一眼。“那一箱田七大约值二十金，可别扔了。”
　　连司马子徽都有些动容。这又不是人参灵芝，居然也如此贵重？还有，那掌柜的竟如此大方？！
　　“我那配方远不止二十金。然，我指望更多的伤者能用上好药，自然也不应藏私。”
　　当众出家人、以及自动自发来送行的人都两手满满地走向马车时，司马子徽再三打量腾空，叹道，“吾今日才知晓何谓药者！”
　　大家的收获可不止药材。
　　腾空刚开始确实花了点百来钱，到后来都是用配方来交换，而乖乖送上药材甚至衣食物品的商人们反倒像捡到了金子般咧嘴笑着，但相互之间都没有说话。
　　好不容易把几辆马车都装满，挥别众人后，司马子徽直接上了腾空的车。“腾空，我听你说的配方，很多都是差不多的啊！”
　　腾空云淡风轻地让车夫带头上路。“这些商贾绝不会将得来的配方告诉别人，所以，即使完全一样的配方，我照样可以卖一百遍。”
　　司马子徽有些瞠目，“……腾空有巨商风范。”
　　表情纹丝不动的腾空淡道，“宗师方才说过，腾空乃药者。药者，自是既非医者，也非商贾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