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来了！》杠子静

6、第六章

　　乌乌是被耳边的嘈杂声惊醒的，他不满地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却发现雪莉和小桃的床都空着，而他自己居然躺在地上，大概是夜里乱翻乱滚摔下床了吧。

　　乌乌伸伸懒腰在地上滚了一圈爬起来，感觉自己脖颈上黏糊糊的颇不舒服，这才想到昨天夜里沾上了雪莉的血，便摇摇摆摆地出了房间想找个人帮自己洗掉血迹。

　　刚跨出门槛，却实实撞上一人，登时从头顶浇下一泼水浇了自己一身。乌乌大怒，竖起耳朵龇开嘴摆出战斗的姿势就昂头向上望去，却见是雪莉刚打了一盆洗脸水要进屋。

　　乌乌看着雪莉的脸呆愣，愣了一会儿便乐得满地打滚，一只爪子捂着肚子一只爪子一个劲儿挠地，她，她，她的脸怎么鼻青眼肿的？而且眼圈乌黑熊猫一样？

　　雪莉的脸黑得像锅底，瞪着那只满地打滚的罪魁祸首咬牙切齿，手里脸盆一扬把剩下的水全要泼到乌乌身上。

　　乌乌一侧身躲闪开，憋着笑爬过来，舔着脸抱着雪莉的腿就蹭，好歹自己还得这丫头帮自己洗毛呢不是？

　　雪莉却不领情，飞起一脚毫不犹豫地就踹向了脚下那只赖皮狼。

　　乌乌不防，直接飞出三尺远去，肚子朝上扑腾着四肢还没翻过身，便听了雪莉开骂：“好你只白眼狼，老娘给你有吃有喝供着，昨天下口就狠咬！亏得姑奶奶我慈悲为怀不跟你这畜生计较，你丫的昨日蹭在老娘床上睡觉老娘也不撵你，你倒得瑟了，一晚上又蹬又踹又流口水，湿了我枕头不说三番五次踹我下地，拎你下去还晓得自己爬床，看不出你丫挺能耐的嘛！以后再敢睡老娘的床可要当心你的皮！”

　　乌乌听得这番血泪控诉心里更是乐开了花，偏装出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耷拉着耳朵，眨巴着大眼睛见雪莉横眉冷对却更是泪眼汪汪，活像被恶公婆欺负的小媳妇。装半天委屈见雪莉脸色没有缓和，便低低地“呜呜”叫了声，耳朵眼皮脑袋一起垂下就要顺着墙根开溜。

　　雪莉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上前一把抄起乌乌搁怀里，嘴里骂骂咧咧仍不停：“算了算了我大人不计小人过，今天七王爷要回府里我心情好，先带你去洗了干净。”

　　乌乌听得这个消息，身子一绷如临大敌，后腿一蹬便从雪莉怀里跃了下去，一挨着地，立马撒开丫子，不顾雪莉的叫喊声仓皇而逃。

　　七王爷被誉为“天下第一美男子”，且注意了，可不是曾被誉为。这七王爷男生女相，生得可谓是明若春花艳过桃李，见过他的人纷纷赞叹不已，不少人更是茶饭不思寝食难安，偏偏又没有一人能说出他的五官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只说生得极美极美极美，是衬得身边皆是绝色的王妃小妾如同泥沙的美艳，是尽普天之下无一词可形容的天人之姿。

　　这自然不是重点，乌乌好歹是活了千年的妖怪，什么样的美貌没有见过？虽说那七王爷是天人之姿，乌乌却也见过不少的神仙，任他们长得再美丽，在他眼里也不如一只羔羊长得俊俏可爱，当然，更加是及不上他本狼的一根汗毛了。

　　重点就是，这七王爷现今已经五十多岁了，却偏偏还是一副二三十岁的面容，更别提五十年的岁月更把他雕琢得举手投足都泛着成熟睿智的魅力，时光对他而言已不是所谓杀猪刀，却是世上最精巧的艺人手中的刻刀了。据说皇帝极宠信他这唯一的亲兄弟，只是从来都不准七王爷进自己后宫，也不知是怕自己的老婆给自己戴绿帽还是担心自己兄弟把自己精心挑选的后宫反衬得如同街头巷尾最不入流的小青楼。

　　世人皆惊叹于王爷能够永葆容颜不老，七王爷三个字在人类的眼中自是令人神往的所在；然而对于妖怪而言，这三个字的恐怖程度却更甚于夺命阎王爷。

　　天下万物修成妖魔仙神后自可免去六道轮回之苦，只要安安分分修炼，不做大逆不道之事遭致天谴的话，便能不受地狱阎罗的控制。乌乌是上千年的狼妖，虽然性情不羁却也不好招惹是非，每日修炼打坐之余，便只有和朋友们喝酒吃肉晒太阳，除了最近迷上了调戏雪莉，平时甚少招惹人类，这样不惹事的千年妖怪自然不会被恶妖或是天庭盯上。是得千年以来，朋友不少仇家却不多，乌乌每日倒也过得怡然自得，想来再修炼几年便可位列仙班了。

　　可是近二十年妖界却陷入了妖妖自危的境地，起因便是这七王爷。

　　七王爷生得绝世容颜自是他父母的功劳，可是保持这绝世容颜二十年不变靠的却是自己的本事了。

　　保养有方自然可以延缓衰老，可是七王爷作为一个五十多岁的普通人类，一没仙骨二未修炼，要保持容颜常驻甚至皱纹都不见一丝只有两个办法：一是吃一颗太上老君炼丹炉里的仙丹；二便是每三个月服用一颗修炼千年以上的妖怪的内丹。

　　妖怪的内丹聚集了妖怪一生的修为，位于妖身的丹田之处，牵动着妖物全身的气脉走势，失之即亡。

　　虽然这些内丹是绝好的东西，但是古往今来用这个办法延续青春的人却少之又少，一是因为内丹离了妖身极其脆弱，如果不能被立刻服用便会失效；二是这内丹可算得上是妖怪的命根子，千年以上的妖怪本就法力极强，又苦修千年定不愿让人随随便便夺他修为，即便打不过夺丹者多半会用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法子毁掉内丹，更别提一些喜好用毒的妖怪的内丹更是有剧毒，沾之即死；如果说前两点都有人能克服的话，第三点却是最为关键的一点：内丹虽好，对人却是弊大于利：

　　人类是肉体凡胎，如何消受得了这凝结了极强法力妖气的内丹？要想使自己不会被反噬，只有一个法子，就是三个月之内必须再服用一颗内丹压制之前的妖气，如此循环往复，服丹者面上没有变化，内里却早已是个空壳，五脏六腑俱为损伤，只有不断缠绕打斗的妖气而已。只要一次断了内丹未服，便只能灰飞烟灭了。不单这样，服用内丹的顺序还有限定：因为植物克金石，草食动物克植物，肉食动物克草食，金石又反过来克肉食，环环相克，服丹者一年服四次内丹必须春服草木等妖内丹，夏服牛羊等妖内丹，秋服虎豹等妖内丹，冬服物妖内丹，一环相扰，也只有灰飞烟灭的下场。这样也便罢了，只是这等逆天恶毒的法子必定会干扰三界的和平，更破坏了天定命数，若是死了，也便是灵魂消亡之时。

　　谁也想不通，这人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七王爷怎么就选用了这么个凶险而又不讨好的法子？

　　更让众妖想不通的是，他从哪里召集来那么一批法力高强的能人异士为他如此卖命？三十年来，每三个月便有一只千年老妖因失了内丹苟延残喘，拖着残破不堪的身子继续咬着牙修炼，旁人去问却不说是哪里的神人夺了他的内丹，只是一个劲儿说再等他修炼个千年的。

　　旁人知道这妖心里屈辱，自己修炼了千年的内丹却被人拿去当了护肤品怎么着都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可怜的妖怪只等重新修炼再去寻那恶毒的七王爷报仇。便不再询问，只是悲悯地摇摇头，想着以后一定要离那七王爷远远的。

　　这情景当真是见者落泪，闻者叹息啊。

　　七王爷的恶劣行径引起了妖界众生的强烈不满。南方十万大山山头妖王麾下大将有九千年修为的虎妖听闻此事，气得削平一座山，不顾天界律令，直直冲到七王府要将七王爷杀之而后快。众妖们群情激昂，虎大妖当年曾跟天界神将二郎神斗了百十来个回合不分胜负，此次前去定能端了七王府。

　　众妖每日翘首以盼，只等虎妖提了那人类的头回来，三日后，终见太阳落山的地方有一道虎大王的剪影逆着光而来。

　　众妖欢呼，目光随着剪影移动。只是待剪影到了近处，欢呼声却戛然而止。

　　没有人头，只有虎妖。因受重伤被打成原型的虎妖。虚弱不济脚步蹒跚的虎妖。全身上下再无一丝妖气的虎妖。嘴里喃喃“再过一千年”的虎妖。终于体力不支口吐鲜血昏倒在地的虎妖。

　　众妖呆愣。空气中弥漫着丝丝绝望。

　　自虎妖铩羽而归之后，众妖提起七王爷时的声音都在颤抖，再不敢呼七王爷大名，只敢战战兢兢用“凡胎阎罗”代替。噩梦仍在继续：每三个月仍然有一只千年妖怪失了内丹。

　　修炼九百多年的妖怪终日含泪哭泣再无心修炼；修炼七八百年的妖怪一天到晚惴惴不安，每天都有几千只妖一掌废了自己的一身修为；刚出生的小妖怪不听话，父母便会吓唬他们“凡胎阎罗”要来抓他们吃掉他们心肝；修炼已达千年的妖怪则想尽了办法贿赂天庭掌管人事的仙子，只希望能尽快使自己位列仙班，一时之间天界兴起好几座富丽堂皇的别院，天界更是塞满了形形色色的妖怪，几乎行路也成了困难。

　　乌乌所住的山头离京城尚远，虽然早有听闻凡胎阎罗七王爷的大名，但因并未听闻王爷在这里附近取过内丹，乌乌倒也没怎么放在心上。而小少爷虽然是七王爷的儿子，七王爷却是极少来看小少爷，所以乌乌一直忽略了这个问题。

　　然而现在，这七王爷竟然要来？为了什么？莫非是北方妖怪的内丹都吃完了所以要来捉他吃？乌乌越想越腿软，干脆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正哆嗦着，却听雪莉的声音远远传来：“乌乌乌乌你在哪里？在七王爷到府里之前你可得洗干净了啊！要不被王爷看到就不好了！乌乌？乌乌？”

　　乌乌一听，心里好不难受。好你个雪莉，我说干嘛给我搞这么个发型，原来是七王爷要来要我讨他欢心哪！哼哼，死花痴，想得倒美！

　　乌乌这么想着，胸中涌动着一股酸意，似有怒火在翻腾，乌乌并不知道为什么胸腔里那么酸涩，只觉自己愤怒压过了恐惧，偌大的院子变得压迫感十足，似是要将自己吞噬。

　　乌乌深吸一口气，后腿发力，一跃而起便跳到了高高的墙上。站在墙头，乌乌回头一看，雪莉还在焦急地寻着自己的身影，眼里一酸，转身跳到院外，再没回头看一眼，一步不停地奔向了丛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