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之森》残月之角

2、第 2 章

　　第二天的午后，我再次来到这个林子，他没有出现，我等到了太阳落山也没有等到他，然后是晚上，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时候睡着的，一宿，他都没有来。
　　然后是第三天、第四天，他都没有来，难道他发现我不是妖怪生我的气了么？我开始担心，又后悔当初为何要骗他。
　　直到第五天我仍旧一个人在那片林子里痴痴地等的时候，一个妇人来了。
　　“请问是夏浩然先生么？”老妇人客气的询问。
　　“是的。”本来没精打彩的我强打起精神马上站了起来，这几天不修边幅，邋遢落拓的样子，像足了流浪汉，这个老妇人来干什么？难道和小妖怪有关？
　　“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您就是我们家应天少爷的朋友吧？夏先生您好，我是徐家小少爷的保姆。”
　　“应天少爷？徐家？”
　　见我疑惑，老妇人又答道：“就是前面那栋别墅的主人家。我家小少爷刚醒来就让我马上到这里来找先生，让先生不要再在这里等他了，他说希望您原谅他，他不该骗了你您。”
　　“骗了我？刚醒来？”这样的字句在心里一闪而过，一种不妙的困顿感滚滚袭来，到底出了什么事？
　　“他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一瞬间，好像天本地裂，内心某一块被撕扯了下来，我慌张无措，他到底怎么了？
　　到底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保姆，即使面对我的失态，仍旧保持着镇定。
　　“夏先生，我家小少爷从小就得了先天性心脏病，因为最近要做心脏手术，所以上个月才搬到这栋别墅里静养。前些日子，他说他在这交到一个很好的朋友，然后每天下午都独自出门。我们虽然担心他的健康，但是看他那么开心，也不忍心阻止。”
　　老妇人顿了一顿，声音有些哽咽，又接着说：“前几天，小少爷突然说想要办个化妆晚会，邀请他的朋友来参加，然后晚上回来的时候，也许是因为感染了风寒加之之前一直都身体羸弱，结果突然病发，现在已经在医院中了。”
　　妇人说完嘤嘤地哭起来，然而，我却什么也无法听见，整个人如坠冰窟。难怪他从来没喝过汽水，没吃过垃圾食品，难怪他不想让我送他回家，难怪他皮肤那么苍白。他其实早就已经病入膏肓了吧？他一定很寂寞很孤独吧？那想要交个朋友的心，想要认识这个世界的心，想要自由奔跑自由跳跃的心，谁能够体会？他是怎样独自煎熬过来的？
　　那个傻孩子，现在还在担心我。
　　“他现在在哪里？我想要去见他。”

　　医院的病房里，白色的瓷砖，刺鼻的消毒水气味，让人觉得压抑，床上躺着一个瘦小的身体。
　　“阿银，我来看你了。”
　　这个瘦小孱弱的身体，就是那个活泼可爱又有点小古怪的阿银的身体呢，我多想看到他现在飞奔过来，扑在我怀里。
　　“浩然哥哥，你原谅我了？”他听见我的声音，惊喜地抬起头，四处张望，直到看见我，两颗晶莹的泪花一瞬间涌上了眼眶。
　　“傻瓜，我怎么可能生你的气。”我轻轻地刮了一下他的小鼻子，这么多天渴望已久的触碰，此时，却觉得那么沉重不堪。
　　他忽然睁大眼睛，像是发生了什么极恐怖的事情。
　　“你刚刚碰到我了！”他有些焦急地喊道。
　　“对不起，我忘了。”我涩涩地缩回手，忽然间想起来，他讨厌人碰他。
　　“不对，你会消失的！怎么办，浩然你要消失了。”阿银忽然间眼泪像绝提的河怎么也止不住，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然后拼命地抱着我。
　　“消失？”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那不是他遍出来骗我的么？只好不停地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怎么可能，我不会消失的，你看，我还在你身旁，怎么可能会消失呢？”
　　他忽然拉着我的手，左右看看，直到确定我确实没有消失才破涕为笑道：“吓死我了，浩然哥哥，我以为你会消失，我怕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
　　太激烈的情绪波动对心脏病患者来说无疑是危险的，我赶紧平复住他的情绪。
　　“不要激动，我们说好的，以后还要一起玩，一起去看山看海，喝可乐，吃薯条的。我不会忘记的，我会一直等着你，等着你出院的。”
　　“嗯，浩然哥哥，说好了，这次我们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骗人就是小狗吃骨头！”
　　这次，我们真的拉了钩钩，他还是那样可爱天真。
　　“你也要答应我，一定要尽早好起来！”
　　“浩然哥哥，你的手好凉。”他紧紧攥着我的手：“这几天让你担心了。我答应你，我会好起来的，因为他里面装了满满的你！”
　　说着，他又朝我笑着，坚强的表情。并拉着我的手按在了他的左胸口，手心传来他规律而微弱的生命的韵动。

　　之后每天，我都去看他，他会跟我讲那些他曾经看到的妖怪故事，他告诉我说，他以为妖怪碰到人就会消失，他害怕我也消失掉，所以才一直不敢碰我。
　　他的父母偶尔也会来看他，但他并不太在意。
　　他跟我说，他的父母关心的只是他们的公司，从来没有陪他去过一次游乐场。
　　然后我就安慰他，告诉他等他病好以后，我们一起去游乐场，一起坐过山车，我还会给他买大大的红色的棉花糖。
　　他还跟我说，他最想就是病好以后，吃好多好多薯条，喝好多好多汽水。
　　他又告诉我说，他想快点长大，想要和我一样高，然后一起去周游世界，还要收集很多很多友人帐。

　　他一日日的消瘦憔悴，直到有一天，医生将他推进了急救室。
　　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他，也许，如果我没有和他相遇，他就能安心的养病，也许他会有好起来的一天。
　　可是，即使面对这样的我，他还是微微一笑，安慰着我。
　　“呐，浩然，如果有一天，我们失散了，就到最初相遇的那棵树下去等对方啊，我们不见不散啊。”
　　这次，他连和我拉钩的力气都没有了，泛着青青黑眼圈的圆溜溜的眼睛轻轻地眨了眨。
　　那是他活着时，我们最后一次相见。

　　尾声
　　“哎，听说了吗？”
　　“什么啊？你还没听过那个怪谈啊？”
　　“你是说那森林深处那栋别墅的怪事？”
　　一群少女聚在一起，又开始讲怪谈故事了。
　　“是啊，我妈叫我不要到那去啊。”其中一个少女悄声说着，不时回过头又四处看看，然后才又交头接耳地轻声讲到：“那里好邪门的，听说人们经过的时候，总是可以听见小孩子和青年人的嬉笑声，可是一走进却发现根本没有人啊。”
　　“啊，好恐怖啊，我还听说，先后住在这别墅里面的两家人的少爷都死在里面呢！”
　　“对啊，我也听说了，先是一个姓夏的年轻少爷，后来搬进去的好像是一个姓徐的小少爷。之前还听说好多人说，看见那个姓夏的少爷在森林里游荡呢。”

　　夏日的午后，我静静地躺在树荫下，身后的树丛中，响起沙沙的声响，一如当日初见那样。
　　“浩然，我来找你了！”
　　面具下是的稚嫩的笑脸，天真烂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