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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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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革命失败后,党将工作重心转移到地下,叫江霄海和于铭山以表兄弟相称组织“小家庭”,筹建桥口区部。机关的房屋是早就租定的,原住着俩夫妻带一个孩子,作为互换,楼下的二房东也毫无话说,搬家更省事,一切家庭用具都不消备置,只消第二天把买菜的主妇换成教书的哥哥,做工的主人变成读大学的弟弟罢了。
江霄海今年二十岁,本家姓张,革命后改的名字。他是状元家的后人,从小过着娇生惯养的生活,受了完全的教育,中学毕业,新近考取大学。他身长玉立,英挺非凡,俨然偏偏浊世的佳公子。他父母为他从小就定下婚,女家是汉中望族,那未婚妻据说生得薛宝钗似的雍容华贵。当霄海十七岁时,曾到章府“求亲”。他被安置在客房里,她父母招待过门的女婿,礼仪十分隆重,除盛宴嘉宾外,还请了若干少年陪同出游。可一连三天,连章小姐的影子也未得见。
未婚妻到底生得怎么样?不见面在霄海心上总是一个老大的疙瘩。也不知是故意安排还是偶然机遇,第四天早上,说早,八点钟也不算早了,小孩在花园散步,却见到一位小姐在一角画楼小廊回合的绣房对镜晨妆。嗬,好不排场:两个丫头在捧巾打水,一个娘姨在执篦梳头;也不知是搽多了脂粉,还是迎着红衫,小姐梳洗罢抬起圆脸,两颊似灿烂的桃花,红扑扑的。当她花枝招展的站起来,霄海以为她会走出房来,拿不定主意是回避,还是像唱本里说的见个礼来个花园相会。忽然她走了两步又坐下了,坐在罗幛高挂的锦绣床边。
天呐,霄海看见什么了?他见娘姨在整理烟灯,拂拭烟盘,烟枪,霄海家也有人抽烟,这一些都是霄海从小惯见的“家生”。原来,娘姨在服侍小姐过早瘾呢!想到自己要同这样一位贵族小姐结婚,一辈子共同生活,霄海惊得几乎大叫一声。他什么都没讲,赶紧回家,向父母提出要求毁约。父母哪里肯依,硬说他亲眼看见的不是事实。他也不管事实不事实,不等暑假过完就回到学校。从此鸟出樊笼,再也不回那可怕的家去。在老师同学的影响下,在革命的高潮中,霄海入了党,进了军校,受了战争的洗礼。军校毕业后,他就以党为家了。
于铭山比江霄海大一岁,出生在农村,父亲早死,亲族要强嫁他的母亲,母子俩逃到了汉口。母亲把他送到工厂里做童工,他自己住在工房里给人家烧水劈柴、做饭送饭、浆洗衣服,大一些便进了车间缫丝纺纱,苦度光阴。一天来不见日、去不见天的,一站十二个钟头以上,使铭山头发晕、腿发麻,时间一长,这小脸愈加瘦削、苍白,但是也掩不住那惊为天人的五官和儒雅的气质。于是便有那各色人来叨扰,希望能把铭山收到自己的帷帐中来,可是又难抵这小人儿的倔强。这“敬酒不吃”的铭山只能常常“吃了罚酒”,干最苦的活,拿最少的钱。
虽然铭山是童工出身,但他母亲是大家闺秀,知书达理,擅长词赋。铭山生来聪颖,多受母教,有了知识,就懂得了道理。在党派到纱厂去领导工人运动的傅永川的吸引下,铭山加入了童子团、工会、青年团(c.y),直到入党;并认识了傅永川的妹妹傅永红。傅家兄妹文化程度低,铭山在文字方面帮助他们,他们在党的工作和认识上指导铭山,在生活上也照顾着铭山母子。铭山十九岁那年,在母亲的撮合下,铭山与大他三岁的永红定了亲。可是未等新婚,永红便被她哥哥派出工作,从此下落不明。
在后来革命浪潮的几起几落之中,铭山以充当工人代表被纱厂开除,傅永川自工人纠察队缴枪以后,不知去向。铭山母子却永留着他们兄妹的印象,没什么特别,只是永红的笑颜上有两颗盈盈的酒窝,他哥哥的左眼角有一枚大黑痣。铭山的未过门的妻子与兄长,在他心里刻下深深的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