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角兽军团》D小调的魔王

114、所有一切

　　“我不明白。”沉默了许久之后，骑士再度开口了，“这也能算是这世界规则的一部分吗？”

　　“我是说——莱特·弗兰克，塞拉·阿诺德，甚至是投身黑暗之前的劳伦，都是非常善良的人吧。但他们并没有获得幸福，甚至反而因为善举遭到不幸。相比之下，那些犯下无法原谅的罪行，却还活得好好的渣滓们，又是凭什么呢？”

　　“凯因。”细微的涛声中，精灵轻而坚定的声音传了过来，“命运是否公平，这不是我能回答的问题。”

　　“我唯一知道的是，你所说的规则，都是由人建立起来的。善良没有得到回报，或是邪恶没有受到惩罚，说到底是因为没有人去做而已。假如不认同现有的规则，就只能主动去改变它。虽然仅靠渺小的个体去完成这件事是不可能的，但如果觉得自己的力量可有可无，所以袖手旁观的话，天平毫无疑问会向着另外一方倾斜。”

　　“有些人牺牲了本可以保护自己的力量去保护更多的人，并不代表他们的所作所为毫无意义。即使看不到，世界仍然因为他们而改变了。”

　　“至少，”他转过身去，很认真地看着骑士的脸，“我是这么相信的，也是这样一路走过来的。”

　　“真像是……”骑士喃喃地回答道，“你会说的话。”

　　听了这句话，精灵有些不能理解似地歪了歪头，然后露出了心虚的表情。

　　“我是不是……又一副老人家说教的样子了？”

　　“不，没有，”看到他又开始不安地抖动耳朵，骑士无声地笑了，“我很高兴听到这些，真的。”

　　尽管笑着说了“很高兴”，骑士却没有真正释然的样子。精灵知道这确实不是别人说几句就能放得下的过去。伤口愈合需要时间，或许只能祈祷这个过程不要太漫长。他一边想着，隐藏了内心的担忧，同样以微笑回应了骑士。

　　注意到精灵的笑容中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倦意，骑士放开了扶着船舷的手。

　　“不早了，我们下去吧。”

　　精灵点点头，开始沿着轻微摇晃的甲板往船舱走去。就在这时因为走动而碰到了挂在腰带上的短剑，让他停住了脚步。

　　“凯因，”他不确信地问道，“你刚才说父亲送的佩剑，是不是——”

　　“嗯，”骑士坦然地回答，“短剑就是你现在用的这把。”

　　“你——这么珍贵的礼物怎么能随便交给别人啊？！”精灵转过身，简直是惊慌地睁大眼睛看着他。

　　“说好了只是借给你，又不是送掉了。”

　　靠近了看精灵不知所措的样子特别有趣，骑士忍不住伸出手去帮他拢了下被海风吹得有些乱的金发。指尖上感到的冰冷的湿气，应该是入夜的露水开始凝结的缘故。

　　骑士皱起了眉。自己穿着盔甲对气温降低毫无感觉，艾伦可是连斗篷都没披就陪着在风里站了那么久。想到这点他心中残留的灰暗情绪都被懊悔所取代。

　　要说牺牲却没有获得回报，失去了家人和重要的同伴，独自从传奇时代走到现在的艾伦，才是最有资格愤世嫉俗的吧。尽管如此他却没有停下脚步，相比之下还在反复犹疑的自己实在太不成熟了。

　　从甲板回到房间的路上，他就这样出神地看着前面有点单薄的背影，没有再说一句话。

　　再度点起蜡烛的时候，因为有了心理准备，眼前的画面也就没那么具有冲击力了。不过他们还是不约而同地避免把视线停留在那张花哨的双人床上。

　　但是房间本身的面积也不大，过了一会骑士就发现，自己的注意力不管怎么转移，最后都会落到房间里唯一活动着的目标上面。而等他认识到这点会被对方察觉的时候已经迟了。

　　正在给新弓弦上蜡的精灵显然认为他有什么话要说，停下动作以询问的表情看了过来，“抱歉，再几分钟就好。你先睡吧？”

　　“不，没事。”骑士转过脸去，“反正也不困。”

　　会无意识地做出这种举动，大概是因为习惯了吧。早在他们还是佣兵、也不熟悉的时候，就很喜欢从远处看着他做弓箭练习的样子。但仔细一想这其实是非常无礼又容易引起误会的行为。

　　骑士摇了摇头，在心里默默地警告了自己。

　　“凯因。”

　　骑士呆了一下，才发现精灵已经在对面坐了下来。

　　“你是怀疑自己在这些故事中的价值吗？认为如果没有你的话，他们可能会有更好的生活？比如不用分心照顾养子的话，莱特·弗兰克就能早点去莱米亚疗养，塞拉和劳伦也不会死？”

　　骑士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但最后只是低下头去叹了口气。

　　“多少……有一点吧。”

　　尽了那么大的努力去做一件事，到头来还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想保护的人死去，甚至连他们最后的愿望也没有达成。说不定自己一开始就不参与到他们的人生中还更好些。

　　尽管从来没有敢明确地想过，却不得不承认这种自我厌恶才是内心深处的真实感受。尽管努力去忽略了，时不时地这种被压抑的情绪仍然会涌上来，啮咬着内心。

　　“如果不痛不痒地说一句‘不是你的错’大概是没用的吧。”不管他有没有抬头去看，精灵的声音仍然继续传了过来。

　　“但是，没有收养凯因的话，莱特·弗兰克的信仰由谁理解和继承呢？你真的认为相比现在的你，他会更看重你这身盔甲上有没有鸢尾花的标记吗？”

　　“如果没有那个信使的话，塞拉·阿诺德会被父亲强迫嫁给某个和他类似的男人，因为没有反抗的勇气而重复她母亲的一生。她的生命中既没有爱情也没有希望，这样‘活着’会比较幸福吗？”

　　“而劳伦将一直认为他拼上性命救了的女孩是个冷血负义的恶人，他对她只有诅咒与憎恨，这种感情会彻底改变他对一切的看法。”

　　“你可能觉得现在的结局也没有什么不同。但是，凯因，在我们到达庄园的那天晚上，甚至更早之前，他已经可以血祭克里斯蒂安、解开封印了，但却始终没有行动。”

　　“我不能肯定这个想法是正确的，但我觉得他是在犹豫。劳伦说过‘不想伤害无辜者’——即使已经被蛊惑，他仍然保留着一丝良知。直到那个贪财的仆人出手勒索，夺走了塞拉的信物，才让他决定对整个世界复仇。”

　　“造成悲剧的从来都不是你，凯因，你给他们带去的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所以，没有什么可自责的。”

　　眼眶又开始发热，让骑士不敢有什么视线接触。但随着这让他觉得很丢脸的情绪反应，一直压在胸口的烦闷一点一点地消散了。

　　“不要怀疑自己的选择。至少，还可以抬起头来看一下的——如果没有你插手的话，这边的这个，”精灵笑着指了一下自己，“早就被装在棺材里送到伊尔蒙那去了。”

　　骑士狠狠地用手抹了一把脸，回了一个笑容。

　　“你才不需要帮忙呢，”他用戏谑的语气说道，“那时候随便一出手就把我按地上了。”

　　“那是你故意让我的。”精灵摇了摇头回答道，“明明有很多方法可以反击，但怕我受伤所以没有这么做，是这样吧？”

　　骑士愣了一下。他没想到精灵会记得这件事并且提出来。

　　当时的情况的确就像精灵所说的一样。反击是很容易的，但一旦自己有所动作，对方又应对错误的话，十有八九会以对方重伤告终。他知道精灵不擅长近身格斗，所以只能选择最消极的方式来化解。

　　能想清楚这件事，就说明精灵的近战技巧已经有一定水平了。在对手实力不明的情况下，是否选用会遭致强烈反击的攻击方式，是生死攸关的问题。

　　“艾伦，进步很大啊。”不知道如何回答，骑士只能无奈地笑着这么说道。

　　“我说过，那是因为有个好老师。”精灵眨了眨眼回答道，“而且仔细一想，如果没有你的话，我也不可能遇到其他人，这支队伍根本就不会存在也说不定。”

　　“所以，”他走到骑士旁边坐下，侧过身去抱住他的肩膀，然后在骑士的脸颊上落下一吻。

　　“谢谢，为了所有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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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想想每次做这种事都是艾伦主动……=_=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