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角兽军团》D小调的魔王

10、第一个故事

　　精灵找到海妖的时候，他正缩在城墙的角落里，似乎努力想将自己藏得更深一些。
　　这里是城中人烟最稀少的地方之一，也就是循着这样的想法，精灵才找到了他。

　　小海妖似乎已经恢复了平静，在看到精灵的时候，还勉强笑了一下。
　　这种时候似乎说什么都是没用的，只有等他自己开口了吧。
　　于是，精灵安静地在他身旁坐了下来。

　　“艾伦，我不正常了。”过了仿佛有一、两个世纪那么长的时间，海妖少年轻轻地开口了：“我能听见那个公爵说话。他……他不在这里，对不对？”

　　“现在是白天，吸血鬼不会出现的。”精灵肯定地回答：“也许只是他下的咒语影响还没有完全消除，不要想太多。”

　　虽然只是个没有多少依据的推论，少年在听了之后，却大大松了一口气，甚至露出了一点笑容。

　　“我已经好了，我们回家吧。”

　　他站了起来，然后停住了，稍显犹豫地看着精灵：“凯因那里，我是不是添了很多麻烦？……帮我去道个歉好吗？”

　　“道歉这种事，要自己去说才有意义。”精灵笑着拍了拍他的头：“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也能把前因后果说出来。——当然，要等你准备好的时候。”

　　“我现在就可以说，”少年轻轻地点了点头：“说了的话，你们就可以找到公爵了吧？”

　　“很可能。”

　　“但是还有另外一个人，你们会抓到他吗？”少年突然伸手，攥住了精灵的衣袖。

　　精灵讶异地看着他。

　　“我只能拜托你了，”少年的声音颤抖着，但是眼神却十分坚定：“不要审判，找到那个人之后，帮我杀掉他。”

　　“不要相信人类，”少年继续用着仿佛被催眠般的语气说道：“不要爱上人类，艾伦，哪怕对方是凯因也不行。”

　　那一瞬间，精灵仿佛也听见了伊尔蒙公爵的低语。

　　回到“佣兵之家”的时候，凯因已经等在那里了。
　　他显然察觉到了气氛有些微妙的改变，但什么也没问。

　　海妖少年没有对他道歉，只是坐在那里，用旁观者一样的口气开始了自己的故事。

　　“海妖在大部分时候都以鱼虾为食，但到交‘配季节的时候，她们会离开原来的居所，四处寻找船只。因为据说，吃人类之后生下的孩子会更优秀。”

　　“我说‘她们’，是因为海妖属于雌多雄少的种族。雄性生下来就有双腿，但几乎没有狩猎能力，寿命比起雌性来说也要短得多。因此在一个族群里，通常只需要一只雄性。所以，如果有多余的雄性出生，就会舍弃掉其中较弱的。”

　　“对我来说，情况有点意外。我是双胞胎中的一个，并且是族长之子，因此从血缘来看，没法分出强弱。正巧在我出生的年代，食物很充足，所以她们决定将我们两个都养大，等到成年再来决定留下哪一个。”

　　“距离我们成年还有一段时间，但交‘配季节也差不多要开始了。因此她们决定提前开始寻找船只。我的兄弟对此很期待——他已经开始发育了，从外表看来比我强壮得多。但幻术并不是以体力为衡量标准的，因此我被允许继续留下来，至少留到他真正有生育能力的时候。”

　　“她们找到了一条合适的船，准备引导船只搁浅到荒岛上。计划差一点失败了，因为船上有个水手竟然看穿了海妖的幻术——尽管他地位很低，并没有能阻止船长做出错误判断。”

　　“因为还要等待交‘配季节，水手们被‘饲养’起来。他们已经被诱惑了，认为自己漂流到了荒岛上，被当地的部落救起，只要等船修好就能回去。族长认为他们还有食用以外的价值，因此她们每天都会在我们眼前与水手们……希望能通过这个教会我们如何交‘配。”

　　“至于那个看破了幻术，完全不受控制的水手则被囚禁起来。她们相信免疫幻术的人类会是很好的食物，所以也没有马上杀死他。”

　　“那个时候，我对自己会输给兄弟这件事完全没有任何怀疑，所以反而过得没什么负担。只是什么都不考虑地等待□□季节开始。那个时候将是我的死期，也是水手的死期。大概只是因为这种同病相怜的状况，我开始对他产生了一点亲切感。”

　　“我每天都去看他。开始他对我很冷淡，认为我只是来检查食物的状况。但在我说了自己的事之后，我们变得没那么疏远了。他懂很多东西，至少对从未接触过人类社会的我来说，他简直是无所不知的。我缠着他，让他告诉我陆地是什么样子，人类的生活是什么样子。”

　　“当然，我也会告诉他我们族群的事。但很快我就发现，和人类比起来，我的经历实在太苍白了。就在我穷尽十几年的记忆，想方设法寻找有趣之处的时候，他总是能轻松地用一个更精彩的故事来回答。”

　　“我开始向往那样的生活。偷偷地使用自己的能力，按照他的描述，制造出一望无际的原野，高耸入云的城堡，人来人往的街道。——但是，没有人能告诉我这些幻象是不是准确。”

　　“我把这些告诉了他。他笑得很开心，然后从囚笼中伸出手，摸了摸我的头。‘那么就再努力一点吧，如果你的幻术能够诱惑我的话，不就能让我看到了？’他这么对我说。”

　　“就因为这个理由，我开始拼命地练习。她们都以为我终于展现了雄性的本能，对我亲切了许多。我趁着这个机会，向她们要求恢复水手的自由。——族长同意了，毕竟只要是在荒岛上，他就没法离开，而她也很高兴自己的儿子们都能振作起来……自相残杀。其实那个时候距离交‘配季大概只剩下十几天。我没有考虑这些，只是单纯地想，至少在死之前，能做到这一件事也好。”

　　“最后我成功了。一开始只是小东西，接着能够变幻自己的外形，然后是周围的环境。我造了他口中说的那个地方，他的家乡，黄金之都埃尔维拉。我们在这片幻象中漫步，根据他的记忆，不断地修正各种细节。我不知道怎么做的时候，他会画给我看。只是船上找到的一只笔和一叠白纸而已，却能展示出那些我没见过的东西。我觉得很神奇，甚至比幻术还要神奇。”

　　“‘那么，这就是我的幻术了。’他这么对我说。然后抽了一张纸，让我不要动，又开始画了起来。我真的没有敢动，等得脖子都僵硬了，才看到他的画。上面是我们两个，牵着手走在人类的街道上。”

　　“‘如果是真的就好了。’不知道为什么，我说出了这句话。他又笑着摸了我的头，然后提出了我从未想过的事——竞争族群里雄性的位置。”

　　“当然，还不只这样。他希望我在那之后向族长挑战。我的确告诉过他族长的位置可以随时被更强者取代，只不过参与挑战的向来只有雌性而已。”

　　“‘但并没有任何规则禁止雄性竞争族长，’他说，‘因此她也不能拒绝。而成为族长以后，你可以选择让他们都活下来。’”

　　“我当然知道他说的‘他们’指的是谁——我的兄弟、我的母亲、还有那艘船上的所有人。这实在是个过于大胆的计划，但我们也没什么可以损失的。本来就已经走到了死亡的边缘，挣扎一下又会怎么样呢？”

　　“最重要的是，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想要活下去了。——或许这就是人类的传染病吧。”海妖少年自嘲地笑了一下：“那个人，一直都在寻找活下去的机会啊。救自己，救同伴，哪怕只有这么小小的一线希望而已。”

　　“所以我去做了。当我打败我的兄弟的时候，他无法相信地躺在地上哭了起来。紧接着我提出了挑战族长。她们商量了很久，最后答应了。于是我站在沙滩上，面对着我的母亲。”

　　“我很害怕。是真的很害怕。她已经有三百岁了，力量开始衰弱。但对幻术来说，经验是更重要的。她可以造出无比逼真的恐怖异像，让我自己精神崩溃而死。”

　　“但是这个时候，那个人走到了我身边。——他握住了我的手，然后在我耳边说了这样一句话。”

　　“‘记住，无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我都在你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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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插图 by 天娜
收到很多回帖，非常感谢~所以今天也二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