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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楚宫献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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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去,树叶上还挂着颗颗细小而晶莹剔透的露珠,草木的清香随着微风幽幽送入鼻端。新的一天开始了,我们也收拾行装修整仪容前往王宫晋见楚王。
太阳不慌不忙地从东山后的浓云中探出头来,在一刹那之间,光芒四射,云彩像着了火一般绚烂耀眼。薄雾开始升腾,被露水打湿的草叶一下子长了精神,昂昂然挺直了腰身。世界瞬间变得光彩奕奕。
在朝阳的金光普照之下,楚王宫的瑰丽宏伟令人惊叹。绵延数百米的夯土台基高高拔起于地面,丹漆彩绘的楼榭建在台基之上,层层叠起,最高处是巨柱撑起的大殿,大殿的屋檐四向飞展,有一种凌驾于众生之上的气魄。端庄与华美并重,严肃和浪漫共存。
我正了正衣冠,跟随淳于髡和田忌拾阶而上,楼梯两旁,每隔十来步站列两名卫士,气势着实逼人,不过这种场面我也不是没见过,还出了丑,当众摔了个狗吃X,还是淳于先生扶我起来的。数月前的情景历历在目,感觉却恍若隔了许多年,大概是这几个月间经历了太多事的缘故吧。
楚王高高在上,身着朝服,头戴冠冕,看上去伟岸而威武,年龄似已近不惑了。
淳于髡带领众人行了礼,先说了番使者的例行陈辞,然后招了招手,一名随从将之前装天鹅的空笼子递给他,他接过鸟笼举在胸前,朝楚王一躬身,作了个呈上的动作。我心想,战国版的千里送鹅毛就要上演了。
楚王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愣是没看出淳于髡要呈给他的是什么,忍不住发问,“笼中除了一根羽毛便无他物,不知你欲献何物于寡人呢?”
淳于髡悲呼:“我是在向大王您请罪呀!”
楚王莫名其妙,诧异道:“你有何罪?”
“齐王派我来向楚王您献上鹄,途中经过一片水域,不忍心看着鹄干渴,便把它放出来喝水,谁知它却离开我飞走了。”淳于髡摇头叹息几声,接着说,“我想要刺腹或绞颈而死,又怕人们非议大王因为鸟兽的缘故令士人自杀。黄鹄嘛,是长着羽毛一类的东西,与它相似的有很多,我想要买一个相似的来替代它,又会没有信义而欺骗了大王。我想要逃奔到佗国去吧,又痛心齐楚两国君主间的通使就此断绝。”淳于髡捶胸顿足,一副痛心疾首自责不已的样子,末了往地上一跪,“所以我前来服罪,向大王叩头,请求责罚。”
他这一番话说得天衣无缝,现场表演又极为真切,简直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和他这一套相比,我那“千里送鹅毛”的建议简直就是小儿科嘛……
毫无疑问,楚王被打动了,他微微颔首,“好啊,好,齐王竟然有这样忠信的人哪!”见淳于髡还叩头在地,连忙请他起身,说:“如此信士,寡人岂能治罪于你?寡人非但不会责罚你,还重重有赏!”
当此情景,我只能在心里说:淳于先生,你简直就是我的偶像啊,我太崇拜你了!
众人叩谢礼毕,便由宫内侍从带领着去使者馆驿。路上我又忧虑起来,楚王见过了,淳于先生使命完成要打道回府了,田忌也该带我去找我的家了,谎言就要穿帮了,可和氏璧呢?费了半天的劲,连和氏璧的影子也没有看见啊……唉,我怎么就这么笨,什么计策都想不出来,淳于先生的智慧给我三分之一就好了……
通往馆驿的长廊似九曲回肠,叉路也极多,若不是那内侍领着,恐怕我们早已迷失方向,宫中遍植奇花异木,或丛丛簇簇,或郁郁成林,幽香怡人却也遮挡了长廊转角处的视线,只听有急促的脚步声和说话声从一大片芭蕉叶后传来:
“殿下,殿下快回去吧……殿下,若被大王看见殿下现在这副样子,小人可……”
那人话未说完,他的殿下已经走过了长廊处的转角,看见我们,他立刻闭了嘴。
待我看清那位殿下的尊容,也愣了——这不是昨日在酒楼中出手打抱不平的少年?只不过此时的他已不能用俊逸非凡来形容——额角上鼓起个红红的大包,右眼周围一片淤青,下巴也肿得变了形。昨天刚打完后还没有这样子嘛,大概经过一夜完全发出来了……真想用《唐伯虎点秋香》中的“还我漂漂拳”把他打回原形。
他见到我们也是一脸意外,随即了然一笑,“没想到竟然在此地相遇,难道几位就是齐国来使?”
“正是。那么,殿下……是楚国王子?”淳于髡拱手道。
少年点头,“我是王子商。几位是要去馆驿吧?我也正想去那里。听说从南边来了些行傩仪的奇人,也住在馆驿中。”
“傩仪?”
“呵,就是我楚国民间的大傩,是一种祭祀,十二个人扮演十二个凶神,戴着面具,跳着食鬼舞。”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一副童心未泯的样子,“据说可以驱鬼招魂。”
王子商就此和我们同路,一起朝馆驿的方向走去。
“父王爱姬患上怪疾,自从随父王游猎归来,便整日精神恍忽,连身边的人也不认识。”他边走边对我们说道,“因此父王请来了行傩仪的高人,为她招魂。”
我心想:她这是得了失忆症吧,招招魂就能把她治好吗?电视上演的都是脑袋被撞到后就失忆了,再撞一下又恢复记忆,如同家中那台外婆舍不得丢弃的老旧收音机。不知楚王爱姬是不是被撞的……
到达馆驿的时候我们被领去准备好的房间,而王子商径自却寻那些奇人了。
馆驿的房间布置得也颇为华丽,木梁上包裹着锯齿状的赤铜,隔间的入口垂下薄如蝉翼的帐幔,人俑造型的铜灯台、雕琢着火纹的案几和大床,透露出一种原始浪漫的味道。
还没等我欣赏够,田忌就来到我房间催我去吃饭,原来已经到朝食的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