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偷听 ...
-
“哎，丽去上学了！俏，你，能不能老实点！我刚刚收拾完这炕，你怎么又把它整乱了！”，戴美抱怨的看着小妹戴俏，“妈，她回来，如果看到这些，还以为我没收拾屋子呢，该打我了。”
“大姐，我可没祸害屋子，今天的被还是我叠的呢！爸回来我告诉他说你又打我了，嗯，……，嗯，还有你都没干什么活儿，这些都是你让我干的！”戴俏哼哼唧唧的话都说不完整。
戴美气愤的看着小妹，火爆脾气的她，真想痛打她一顿。但心想：算了，最近总是因为她俩儿挨打，今天不惹事儿了，还是息事宁人吧！
“你，你还好意思说？俏，看看你叠的被，那是叠的吗？简直就是堆在那里，看到没？这是我刚刚整理好的！”，戴美用手指着靠在西墙的一摞儿被子，趾高气昂的教训着小妹戴俏。
炕上，除了几床还可以盖的被子外，也没有什么可以收拾的东西了。炕席是去年秋天新换的，但已经被姐妹们踏得到处都是洞。洞的位置露出泥巴抹的炕，无论是春夏秋冬，如果不烧炕就是冰冷冰冷的。妈妈出去放牛前交代任务：收拾好屋子后再玩！因此姐妹俩儿为了这一点点的活儿争论着，互相推托，上演着那个时代大多数姐妹经历的一切。
戴美不再理会妹妹怎么说，拿起抹布，飞快的擦干净家里仅有的两个小地柜，一个暖水瓶，然后爬到柜盖上，擦掉了两块大镜子上的浮尘。最后拿起笤帚，在土地面上飞快的扫着，飞起的烟尘再一次扑到了刚刚收拾好的桌子上、镜子上、炕上！
初春，晴朗早晨的阳光充足明媚，光线从窗子斜斜的照到布满烟尘的屋子里，氤氲飘渺，不知道为什么此刻戴美的心里有种幸福的满足感，仿佛整个世界都是她的。这阳光牵引她到某个地方去。
“俏，活儿我都干完了，你看清楚了，你别告状，我今天确实收拾了屋子，而且中午我还要热饭！”，戴美以警告的语气威胁着妹妹。戴俏低着头，装着不在意的听着，不敢再起刺儿，怕挨打。她每次都是因为告状遭来了姐姐的一顿打，而在她告状之后，戴美也免不了挨爸爸一顿打，就这样循环着，几乎不曾间断。
“走，咱俩儿玩去吧！”
“大姐，咱们找刘红和二芬玩老鹰抓小鸡好不好？”戴俏哀求着。
“不行，我不想玩！”戴美很霸道。
“那，那爸爸回来我告诉爸爸，你……”
“你敢！”还没等戴俏说完，戴美的手就已经扬起来了，硬是让戴俏把下面的话咽了下去。
“那，那大姐，你说咱俩儿玩啥？”
“这还像话，咱们去看看你二姐怎么样？”
“啊，又去，你天天都去看她，等放学她就回来了，别去了，大姐！”
“咱们就去看看她今天学什么了。走吧，我背你去啊！”
戴美把门窗关好，家里没有锁。戴美很小就希望自己脖子上套一串钥匙，像后院老任家任明一样在人前走来走去，叮咚响。可家里穷，这个“穷”字时刻都在敲打着戴美的脑袋，也让戴美越发的懂事。走出后面的胡同，戴美回头看看家里破旧的门窗，明亮的玻璃，从外面一览屋里面的一切，戴美想如果家里有个窗纱或者窗帘也好，省的每天睡觉的时候都拿破毯子挂在窗户上，让人觉得难堪。再看看院子里面的酱缸，觉得天不会下雨，不用盖上盖子。妈妈刚刚下完酱，还不能吃，正在发，不能让雨浇到，否则会生蛆，影响一整年的生活。仓房的门也关上了，前门也掩上了，一切都没问题了，细心的关好后门后，愉快的、放心的背着小妹走了。
矮小结实的身体背着圆滚滚的妹妹，虽然是在阳光明媚的让人心情舒畅的初春，那刺人的春风吹到人身上的时候，也让人远远的望上去，感觉小姐俩儿的可怜！
去幼儿园的路不算远，戴丽所在的育英幼儿园就在自家后巷，从家到学校也不过150米的距离。戴美每天背着妹妹来回不知道跑多少趟，让人奇怪的是，她从来都不觉得累。
幼儿园是邻街的，因为天冷，窗子不打开，但可以透过玻璃看清楚屋内的一切，也可以听到一切。看着妹妹戴丽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不是那么专心，戴美叹了口气，于是倚坐在窗外的墙根底下，抱着妹妹，没有风，暖阳阳的。听着教室里传来的声音，梦想着未来的世界。
不知道过了多久……
戴美抬起头，看着怀里睡着了的妹妹，不经意向西边路口扫了一眼。三头牛，一个熟悉的身影，带着蓝头巾。“糟糕，妈回来了，我还没有热饭呢！”，戴美此时已吓出一身冷汗，急忙叫醒妹妹，飞快地往家跑。
“咳，咳咳，咳……”，滚滚的黄烟从屋子里面冒出来，伴着姐妹俩儿的咳嗽声。
北方的春天，冰雪消融，比较潮湿，柴都还没怎么晒干，姐姐吩咐妹妹吹着灶坑的火，自己则匆忙的把水放到锅里，放上竹帘子，再把早上妈妈准备好的玉米饼放到了上面，放心的盖上了锅。然后跑到后院子里面，用簸箕装好了半下子苞米穰子放到外屋的地上。
喘口气，转身再看妹妹时候，不住的边咳嗽边笑，她看着妹妹趴在外屋的地上，用力的吹着火，烟熏的眼泪、鼻涕都留下来了，额头上的汗珠也着实让戴美一阵心疼。
“俏，洗把脸，去帮妈把东西拿进屋，呛，我来烧吧！”
“嗯，大姐，家里就只剩下两根葱了，晌午你别吃了，留给我，行吗？”
“行，不过你以后别起刺儿，别动不动就告状，行吗？”
“嗯，还是大姐好，妈妈，我来帮你拿东西！”
戴美飞快的摆好桌子，拿好碗筷，咸菜，还有大酱，骄傲的等着妈妈进屋的表扬。
“美，美啊，过来，帮妈把婆婆丁摘好，洗干净，中午吃。草甸子上的婆婆丁很多啊，一上午，我就挖了不少，够咱们全家中午、晚上吃的了！”妈妈刚刚进大门，就呼唤长女的名字。
“来了，妈！”戴美急忙跑过去，一点都没有觉得因为自己做饭迟了而内疚，“妈，饭我都热好了，就等你回来了，对了，妈，丽该放学了，怎么还没回来呢？哎，妈，这婆婆丁这么小，都是屁股，这么苦你挖它干什么，你让我怎么摘啊，嗯？妈！”戴美边说话边皱眉。
“少罗嗦，干你活儿去，不摘吃啥？对了，我刚刚打幼儿园经过，和老师打了声招呼，你又去了是不是？妈不是跟你说过吗？等下季儿开学就送你去一年级吗？怎么总往那儿跑哇，丽就比你小一岁，下一季儿你俩儿一起上一年不行吗？你能照顾她了，就省妈操心了，你是什么都会了，不用上那么贵的幼儿园，可是丽还啥都不懂，这可不是妈偏心呐！”
“妈，我知道，咱家没钱！”
“这孩子，快去摘婆婆丁，待会还等着吃呢，这个青黄不接的时候，有婆婆丁吃就不错了，……”
没等听完妈妈的话，戴美就从后院跑到了前院，放好了水，把摘好的婆婆丁一个一个扔到水里。因为太凉了，可就是不敢把手伸到水里面。一咬牙，手伸进冰冷的水里，冻得戴美的手直缩，但还是勉强自己伸出去，一会儿也就冻麻了！
“妈，吃饭吧，爸和二姐什么时候回来呀，我饿！”戴俏双手捂着肚子看着妈妈，那两根葱就放到她面前。
“丽，该不是被老师留下了吧，今天肯定又是哪儿不会了，笨蛋，等她回来我给她讲吧!”戴美看着妈妈不满的说，“我都知道她今天学什么了，她那么不认真，能会吗？她可真笨！”
“哎，以你的火爆脾气，丽如果让你教她，还不被你活活打死，她呀，就小你一岁，别总说她笨，她现在都没什么信心，知道吗？”，妈妈唠叨个没完，可就是不发个话儿，戴美和戴俏死活也不敢吃饭，“当姐姐的得有个当姐姐的样儿，要有君有让的知道吗？你是妹妹们的榜样！”
“我的聪明她怎么就不学呢？我看啊，我的什么她也甭想学！笨蛋，她就是个笨蛋！” 虽然戴美嘴皮子上反驳，但在心里已经悄悄记下了妈妈的话。
“说谁笨蛋呢？我都听见了！这是跟谁学的骂人？是我教你的还是你妈教的？”
这浑厚的声音一出，吓的戴美气都没敢喘，头也不敢抬，缩着脖子，等待教训。知道是爸爸回来了。
“爸，她肯定又说我了，今天上课的时候我在里面就看到她在窗外瞪我！妈，别让她总去幼儿园了，同学们都嘲笑我了！”戴丽瞅准了这个时机接下话茬，尾随着爸爸进屋了。
“爸，她本来就是这样啊，我也没说屈她，她不专心听讲，浪费那每个月的五块钱！要是我去的话，肯定把把考试第一，每个月都能拿到小红花！这都几个月了，她什么都没学会，倒是学会懒了！”戴美看着爸爸，瞪着戴丽，不服气的说。
“美，别哪儿说话都有你，我问你还说不说脏话了，再让我听见揍你，难道你挨打没够吗？滚刀肉啊？”爸爸瞪着戴美威胁说，“难道咱们家里缺你上学的5块钱吗？如果有必要，再难爸爸也会让你去上，可是你现在上学有必要吗？你什么都会了，再者说你去念书谁照看俏啊，她还小。下一季儿还有2、3个月就到了，暑假过去就送你俩上学，俏也该去幼儿园了。”北方人天生的好面子，明明没钱，但还要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戴美无力反驳。
“我知道了，爸，吃饭吧！”戴美无奈的点了点头，嘴里嘀咕着谁也听不到的话。
“都怪你姥爷，临死前非要给我找个像你爸爸这样的婆家，按你姥爷的说法就是男方没有父母省的照顾公婆，又说我身体不好，应付不来，说什么找到城里不用干农活儿。”妈妈唠叨着，嘴里嚼着玉米饼子，一口饼子，一口婆婆丁沾大酱，还一边说着，“哼，可想，我到你爸爸这儿，是，没有老人，但有你姑姑和叔叔两个小祖宗，还不是一样当老爷子供着？是不种地了，但放牛，比种地还累。生了你们三个没用的丫头片子，没一个小子，这不绝后吗？活的都没个劲儿。”
此时屋里一片寂静，连饼子掉渣的声音都可以听到。
戴美的爸爸一句话也不说，妹妹们也都不说话。
“妈，你就别唠叨了，没有小子就没有呗，你不是有我吗？我长大一定不比小子差，妈，妈妈，你养我你不会后悔的，哦妈，别生气了，吃饭吧！”戴美一反平时倔强，甜言蜜语哄妈妈开心。
“还好你们仨儿比较懂事儿，不让我操心，不然我都不知道想死多少回了，就单单你叔叔和姑姑，都得把我逼死几个来回儿了！”
“她们不都结婚了吗？出去单过了，这会儿如果他们还敢来欺负你，你瞧着，我绝对饶不了他们！”戴美掐着腰一副凶巴巴得样子，让人看了就觉得好笑，妈妈此时也被她这副样子逗得生不出什么气了！
“行了，吃饭吧，别唠叨个没完了，这话你说过多少回了，反反复复，不腻歪吗？快吃饭吧，吃完我还得挤第二遍奶呢！现在不是出奶旺季，但也得常常挤，不挤以后就不出了！”戴美的爸爸刀子一样的眼睛看着妈妈，训斥着，带着威胁，争吵就这样戛然而止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偷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