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终》麦斧

2、夜来香2

　　老张做守墓人已经做了大半辈子了，在这个都是死人的地方反而能看见活人的更本质的东西。或许有些本质的东西都只能通过死才能看得更加清楚。有些人下葬的时候极度气派，连墓地都会是别人的好几倍，亲朋好友来的一大堆，真正伤心难过的又有几人。也有人死的时候来的只有一两个人的，但若是真正的为了你的离去而难过，那么那些泪水也足够了。也有人的一生都是孤独的，老张总是会在那些落寞的墓碑前放上几朵鲜花，或者就是陪陪他们坐着，自己随便讲讲什么话，比如自己的儿子最近就要结婚了，或者谁家的婆婆死了，甚至会抱怨馒头都涨价了。那些死去的人的墓地上刚开始的时候总是会有新鲜的花，会时不时有人还祭拜一下。后来是一个月来一次，再后来是一年，在后来就是三年，再后来····就没有后来了。不论是怎样的重要的人，死去之后，时间总是会一点一点的消蚀掉曾经的记忆。人，总是在被忘记，不论以何种方式。虽然在满是死人的地方，老张却从来不觉得寂寞。打扫墓地的时候，他总是会想在这些黑白照片和冰冷的墓碑后面会有怎样一段，或者几段故事。他们是怎么死的，死的时候是难过还是平和，有人在他们身边吗？他们的一生幸福还是不幸······打扫到一座墓碑的时候，老张总是会停下来看一会儿，然后又继续干着自己的活了。那座墓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只是摆在面前的还沾着水的鲜花很是引人注目。毕竟在这偌大空旷的墓地中，不是谁的墓碑前一大早就能看到鲜花的。那是一座很简单的墓碑，没有过多的装饰，墓碑的黑白照片上是一个笑得很开心的男孩。老张第一次看到的时候就觉得这孩子真的笑得没心没肺的啊！是个很幸福的孩子吧！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老张边扫着飘零的枫叶边想到。大概是七年前吧。从那之后，每天那座墓碑前都会有新鲜的花束，有时一束，有时会摆上两三束，有时甚至会出现拉面、泡面这样不可思议的东西。老张当时就觉得这孩子还真是有很多的人爱着他啊！真是幸福！不过为什么会这么早就死去呢？好可惜！而最让老张在意的，大概是一个黑发的年轻男子吧！说来也奇怪，他并不是七年前出现的，而是在那个少年下葬之后四年才出现的。从那之后就每天都能看到他了。老张之所以印象深刻不仅是因为那个男人长相、气场都很出色，更是因为他有些奇怪，或者说是诡异的举动。他每天都会来，经常来了就靠在墓碑前，吸根烟，自言自语些什么，说着说着就无声的哭了起来。有时候也会端着一碗明明已经冷掉的拉面，坐在墓碑前吃完，然后就放生大笑起来。老张听到过他的笑声，他想起了以前自己儿子养的小狗仔，狗妈妈死的时候，大概就是这种声音吧！更多的时候是傍晚过来，带上一束花，然后就靠着墓碑坐到天亮。老张其实很好奇那个男人和墓碑上照片中男孩的关系。那个孩子要是还活着现在差不多也二十几岁了吧！那他们年龄应该差不多啊！兄弟？可是长得不像啊！朋友？也只有这个解释是最合理的了。可是又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那个男人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失去了最重要的、最珍爱的人。而在不久之前，老张终于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
　　那天是难得的一个好天气。持续了一阵子的阴雨天气也终于放晴了，让人莫名的心情舒畅！而那个男人就这样出现了。并不是他平时出现的时间，所以老张看到他急匆匆的跑进来的时候还是吓了一跳。那天他穿着西装，应该是出席了什么重要场合之后就马上赶过来了吧！跑得有些急了，头发都很杂乱的样子。结果他就跪在了那座墓碑面前大哭起来。并不是无声的啜泣，而是嚎啕大哭，撕心裂肺地哭。阳光依旧明媚，空气中有泥土的味道，一滴水珠落下，惊起了一些尘埃。老张想，哭吧，哭出来就好多了。人啊，没有过不去的槛，都是一样的，都是一样的···后来男人在墓碑上不知道刻了什么东西，站起来的时候对着照片吻了一下，终于笑了起来。照片上的男孩摆着一脸灿烂而动人的笑，有种温暖人心的力量。按理说老张应该很吃惊才对，可是他却没有什么惊讶。果然人啊，生死什么的看得多了，就会变得想得开了。有什么比活着来的重要呢？死了的话，连诉说思念都成了奢侈。那些冰冷的墓碑就这么简单的阻隔了生和死的界限，空余无限的无望···那样好的两个孩子，真希望他们下辈子能相知相爱地在一起。
　　······
　　墓碑上只刻了很简单的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