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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壹】明月江洲逢霓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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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黑狐狸,我饿了。你饿了没?”风夕笑吟吟的脸从侧面突地窜出,两个人齐肩并行,然丰息直视前方,不曾作言。眼前这个贪吃贪睡的女人与儿时记忆里的女孩真的是同一人吗?不过自己也是变化颇大,丰息暗念。
“哎……我还真是怀念五年前的那个男孩子啊。”风夕不曾避讳,她行为无忌,狂放如风可是江湖闻名,有什么话直言便可,无需拐弯抹角,因为白风夕属于江湖,所以她可以这样随意。
“五年光景,足以令一个人的心性翻天覆地。”丰息淡淡一语,眼睛不由得瞥向风夕,眸光深处的夜色更深了些,好像在一瞬间便要绽开一朵墨色兰花,那种幽香惑人,却也……祸人。
“什么什么……这么深奥难懂!黑狐狸肠子是弯的,说话也是曲里拐弯的!果然是一直黑狐狸!算了!反正一会儿的篝火是你笼。晚餐也是你做!”风夕揉揉脑袋,向前跨出半步,走在丰息前面。她或许是在躲避什么,躲避一些终有一日不得不面对的问题。但是此刻,就让它埋在两人的心底,纵使昭然若揭,却还是可以像寻常朋友一样相处。
“那你干什么?!”丰息觉得有些好笑,白风夕即使可以与他齐名,但是敢这样大言不惭的命令他的本事,怕还是得再练些年吧。
“我?!”风夕转过身来倒着往前走,一边张大嘴巴用手指指指自己,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当然是睡觉,等你的美味晚餐啊!能劳驾‘息雅’公子亲自做饭,哪怕是山间野味,我吃起来也是相当高兴啊!哈哈!”
“哦?!”丰息不愠不恼,停下脚步,负手而立,一双眸紧紧地盯着风夕,偌大的树林霎时死一般的静。二人的脸上忽而青绿,忽而殷红,一个长袖间七尺白绫紧握手中,另一个玄袍内白玉笛攥于掌心。
忽然,头顶树叶沙沙作响,二人只觉千万藤蔓迅捷地往此处延伸而来。
“你这只死狐狸,你是故意的!”风夕铁青着脸,恼怒地瞪着若无其事的丰息。触动了阵法无可厚非,但若是惊动了那一群乌合之众,她不知又要花费多少工夫去寻了。
“既然说好是比赛,那便有输赢,我又岂会轻易让你过去。”丰息后退一步,定了定刚刚与风夕暗斗的翻涌气血,足下一点,从枝头跃出,没了踪迹。
“女人,让我看看你配不配与我黑丰息齐名于江湖。”丰息轻语,薄唇微扬,似一弯明月悬于暗夜苍穹,照亮了整个寒冷。可惜只消一瞬,便又是那惯有的雅致,携着一丝狡黠的快意。
“黑狐狸!”风夕怒骂一声,白绫出袖。果然,还是不能如她所想的那样相处吗?好啊,既然要比,就看看最后谁赢!风夕微薄的沮丧被斗志掩埋,耳畔似有狂风刮过,白龙席卷冲击而来的压抑感比这阴郁的树林更为甚之。当时年少,当时轻狂,哪里知两个人都输掉了彼此的一生。
“龙啸九天!”一声清越的声响传来,丰息是欢喜的,漆黑的眼中闪烁出星子点点,这样的女子呵……果真……
“你这只黑心黑肺黑肠子的黑狐狸!”风夕立在一根高枝上,如瀑的长发洒脱地在风中飞扬,额际一弯雪月映射出余辉霞日,目中清亮如冷泉,看不出所想。此刻已是黄昏。
“小姐姐。你还在的。我能感觉到……”风夕呢喃,一根青丝轻飘进她的唇,她却微微一抿,傲然独立。
远处,丰息眺望着混元落日间的素衣女子,气势比天地更盛,率性似日月而为的女人。他恍惚萌生出一个念头——这般风华绝世的女子,纵使倾天下换之……蓦地,打消自己荒唐的念头,足踏青叶而下,一贯的作风,雅致如兰。
“哪里的味道?!”一轮明月照九州,风夕静默于枝头的身子忽的一颤,她轻轻皱鼻,一跃而下窜进了树林。“烤山鸡!烤山鸡!烤山鸡在哪里……”风夕四下搜寻着,身旁惊世叫绝的阵法仿若无物。
“女人,月黑风高,不知道还以为你意图不轨。”丰息手执一根拇指粗细的竹棍,上穿一只金黄色泽的肥鸡,悠然对着闻香而来,此时正蹲在自己身侧垂涎欲滴的风夕道。
“这么大一只肥鸡,你一只黑狐狸也吃不完对吧!所以,让我来帮你吃掉它吧!”风夕正说着,一只手已然握上竹竿,欲抢夺丰息手中的美味。
“女人,你上辈子饿死鬼投胎,这只鸡落在你的手里,还会有活路吗?!”丰息微微低头,望着身前的风夕,一脸肃杀之气道。
“它已经没有活路啦!你这只死狐狸黑狐狸!大不了你再烤一只就是嘛!这只你就行行好让给我?”风夕笑吟吟的样子很是可爱,素面略带清香,在篝火的掩映中有些许红晕。只是手中力道确非寻常女子般娇小可人。
“再烤一只你是不是还准备夺了去?”丰息直言,他看到风夕眼中的自己,雍容雅逸,甚至有些轻松愉快的样子,忽的似良驹受惊,猛一发力,却遇上十成的内劲,身旁篝火蓦地噼啪一声,竹竿被烤出颗颗硕大的油粒来,落在篝火中。夜风起,火苗上下跃动,欢快地起伏,将二人骤变的脸色尽收于其中,而这全部的变化还不消一瞬。
“啪!”竹竿猛然裂开,沿轴线往下蔓延而去,竟是细细深深的一痕。
“我的滋肥味美烤山鸡!”风夕大吼一声,似有何物惊动五岳一般,空地周围枝上树叶微微摇摆。
丰息轻轻地将竹竿往前投掷,而后安坐不动,神情自得。然风夕已迅猛一跃,手握肥鸡将其从竹竿上拔下,只见风夕安然落地之时,竹竿若炮仗炸开,在山间发出极脆极响的一声短音。
“黑狐狸!你玩真的!我的山鸡招你惹你!为何要下此毒手!”风夕怒气冲冲地骂道,还不忘迅速的开始啃掌中这用十一分力气抢来的山鸡。
“黑狐狸,这只鸡你用什么烤的?!”风夕将鸡骨头往身后抛开,满足地问眼前闭目养神的丰息。
“女人,贪多是没有好结果的。”丰息一语道破她的小心思,然后睁开眼看到悻悻着倒地的风夕,心中惶然,这个女人竟已沉沉睡去,丝毫不介意此时夜色正浓,身旁更是有一名男子,更不说这个男子是黑丰息。不过,以天地为床盖,果真是白风夕的作风。
丰息凝望着篝火,唇边淡入兰衣的浅笑,着一份完整的、张狂的傲气,许是只有深夜,才能见到这样不着假态的黑丰息。他暗自回想白天里的事件,在风夕破开五行花叶阵时,他分明看到暗处跃动的人影,他也故作无意地放走他,而如今五个时辰已过,子时将近,却不见丝毫动静,他本想引蛇出洞,难道棋差一招?他并不以为自己所行之事有丝毫差错,这个世上,唯一让他难以算透的事……望着长发泼墨一般泻在土地上的风夕,似有这女人将与天地浑然融合的感觉,觉得这自然万物比之眼前倒显拙劣了。
“旗家的断魂门……”丰息抬头望天,这是这山林中硕大厉阵的中心,月华将于子时正投于此处,届时也将是此阵最盛之时,加之今日乃阴历十六,月圆之夜阵法七七四十九种变化更为奇妙。敢挑这一天走进此阵者,普天之下寥寥数人,而阵中二人更是强中之最,且又是抱着灭门之目的而来——此行必令断魂门果真断魂。
“单姑娘,你的命果真宝贵,竟劳驾这二人出手。”山林深处,一座深暗地宫中,一名红
衣男子静立于寒冰玉榻前,凝望着蹙眉而睡的清冷面庞,发出细细的慨叹。不知此夜他逃得过此劫否?
“啊!有猫啊!”风夕突然跳起来,迅速蹿到丰息身后,望着对面一片黑压压的树木,以及漆黑当中隐藏着的点点莹蓝色的磷火。
“喵~”果然,视野中出现一只白色小猫,眼睛一蓝一金,暗夜中很是鬼魅,然清丽丽的眸子,仿佛浑然天成,竟有些像风夕。它冲着风夕柔柔地叫了一声,回头望了望身后,倏地跳上一棵大树,一会儿便不见了身影。
“女人,万能的白风夕原来怕猫。”丰息眼也不抬,语气中略带戏谑,却依然是淡静的言语,旁人听了莫不又要感叹,这是江湖人称“息雅”的黑丰息。只是到了风夕的耳中就成了黑狐狸黑到比戚家的鬼灵珠还要黑的可恶挑衅。
“该死的黑狐狸!该死的猫!”风夕知道感觉不到那只猫的气息,才站定身子,懦懦地骂道,似是还惊魂未定。
“雪球?你在吗?雪球!”丰息正逮着机会准备调侃风夕一番,二人眼中锋芒渐盛,却不曾想一道轻柔的女声划破夜的冰冷,似有阳光微暖,山间桃花遍野,天香扑怀。
“黑狐狸,这个美人儿是不是来找你的啊?说!又在外面欠谁家情债了?”风夕左手插腰,右手食指指着丰息,脸上玩味颜色甚浓。
“打扰一下,请问二位可看到一只小白猫?”女子着一袭桃色广袖罗裙,迈着细碎的莲步款款走来,丝毫不为深夜二人在此出现感到惊奇。
“没有!”风夕惶急道,生怕那只猫下一刻就会出现,当她看清来者时,心中却不由得一惊,这位端庄娴雅的女子,整张左脸被垂下的长发遮掩,有些“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感觉,但当在篝火前细细端详时,就会看到她发丝间隐约的青色伤疤,但她心中并不觉得可怖,反倒生出些怜爱来。
“姑娘可是再找那只小家伙。”丰息微微一笑,飘逸之气顷刻涌来,他漆黑若墨的眸眼望着女子左侧的一棵树上,那对莹亮的猫眼。
“啊!雪球,以后不要乱跑了哦,这里可不好玩。”女子接住从树上直跳进她怀中的毛球,极富深意地宠溺道,眼睛却分明是瞟着不远处篝火旁的丰息的。
“多谢姑娘提醒。”丰息微一颔首,唇边携一丝肆意的笑容恍若隔世,这个女子有些许诧异,或者说是欣赏更为贴切。
“啊!桃仙姐姐,你把你手中的东西弄远一点好不好?”风夕见到黑丰息这般模样,觉得造作,浑身上下许是因为那只猫的缘故,竟也忽地甚觉不爽,她微微探出藏在丰息身后的身子,牵强地笑道。
“妹妹过奖了。”女子优雅地欠身,面含桃色,语带春风的回答让风夕觉得她说不定是那只黑狐狸的什么姐姐妹妹。她看见女子将手中的猫往后轻轻一抛,那猫儿便乖巧地走开了,似乎这女子并不认为它会迷路。风夕的心中打了一个寒噤,待她从被猫惊吓的惶恐中平静,她才感觉到甚是阴冷的气息环绕在空地周围,脚下竟不由得往火旁挪了挪。
“更深露中,还望二位保重。”女子垂下眼意欲离开,遂叮嘱道。她能感觉到眼前二人的能耐,也深知凭她并无法阻止他们前进,况且这二人聪明如此,自己的出现已是最大的威胁。
“桃仙姐姐,我倒是很乐意下次再见到你啊!嘻嘻!”风夕歪歪脑袋,将长发垂于身侧,笑兮兮地伸了个懒腰说。
“会的,姑娘不愿见到猫,霓桃记得了。”女子的声音已远去了,极轻的步伐仿若桃花随风拂过,留下淡然清香,其余的皆是不着痕迹。风夕闻言,心中一滞,随即看到了丰息常有的狡黠的笑意,禁不住一时怒火中烧。
“我白风夕这辈子一定要一群猎犬,专捕狐狸,特别是又黑又臭的黑狐狸!”风夕嗔目而视,没好气地坐在地上折着一根枯枝。那美妙的桃仙姐姐是叫“霓桃”的吧。她心中忽然生出一些好奇来,这断魂门果然有意思。
“女人,你可注意到她的眼睛。”丰息并不介意风夕特地的所指,淡淡的提醒她。怕是这女人刚刚却是被那只猫吓到了,他暗喜。
“眼睛?人家桃仙姐姐是不是给你抛媚眼?还是你们俩暗送秋波现在觉得心情甚爽?”风夕突然站起身,却笑着讽刺道。“是不是天下除了我,每个女人都觉得你是个翩翩公子?是个侠肝义胆的大侠?好像你这样的人就应该拐回家坐夫婿!真是苍天无眼啊!”风夕说罢还用拇指揉揉太阳穴,然后放松身体往后一倒,翻身继续刚刚被一只猫搅局的美梦。
然,她的心中却不断回忆着那名自称霓桃的女子,虽楚楚动人却冰寒无情的一双眼,真是觉得与那只黑狐狸很像呢……未曾多想,她已沉沉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