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战车》司汉科

1、第1章 淮生十八岁

　　如果说起我　　

　　就说我生活在英雄阿喀琉斯的时代
　　就说我生活在驯马人赫克托尔的时代
　　那时的人们
　　像冬麦一样起起落落，而他们的名字却永世流传……
　　————荷马 　　

　　长篇小说

　　父亲的战车
　　司汉科

　　第一部父亲的淮海

　　烈火般的战斗，
　　似我们的青春。
　　我们高声歌唱，
　　勇敢地向前进。

　　引子

　　这是一部关于父亲的传奇，这是一部关于父亲的战争。
　　他的一生就像一部战车，不停地奔跑，不停地战斗，最后，这驾战车终于跑不动了，停了下来。他的一生就是共和国的精装版，就是共和国的发展历史，他是一个普通一兵，我不知道这部关于父亲的书的主题如何去写？但通过这样的作品我会认真思考这样一些问题：三年内战、朝鲜战争、开发北大荒等父亲一代人是共和国的亲历者和建设者。他们默默无闻地为共和国的创建和发展贡献了一生，他们有的转身离世，有的将要转身。
　　这些共和国的亲历者和建设者，他们“被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等无数革命口号和美好理想所蛊惑，在无数场战役中，无数个普通士兵去打另一个同样普通的农家子弟，之后，他们在战友热血染红的土地上，用自己的双手，白手起家地建设自己的美好家园——北大荒，后来的反右、□□、□□等一个又一个运动，这些怀有理想的战士最终成了被革命的对像，成了被损害者，但他们却无怨无悔，从不抱怨，一直到死。
　　这是怎样的一种精神呢？

　　第1章淮生十八岁

　　1

　　1948年，是中国历史上多事之秋，这一年秋天，司庄大户人家的老三淮生打算和陆庄的美女陆小翠完婚。
　　涟水战役，谁也没有想到改变了父亲淮生的一生。
　　涟水战役打得最惨烈，绝对是农家子弟的尸骨堆出来的，共军史上最大的一次败仗。
　　在涟水烈士陵园里长眠着6000多名在这次战役中牺牲的烈士。由于伤亡太大，急需兵源，苏北淮阴子弟自然成了狩猎对象。
　　你愿意也得愿意，不愿意也得愿意，因为生于斯长于斯的苏北子弟你没有选择，他们就这样迫不得已走向了血腥的战场。

　　在苏北沭阳，有一条从远古时代就有的一条古河——沭河，沭河养育了沭之阳一片肥沃殷实之地和那里勤劳的人们，因为沭阳在沭河之南，所以这个地方叫沭阳，沭阳有一个司庄，司庄95%的人家都姓司，淮生家绝对是大户。
　　那是一个有点暖阳的7月中旬的一个下午，天挺透亮的，有几朵白云在天空中象征性地点缀着，还有些悠闲地在天空散步，云朵下，沭河像天女仍下的白带一样从远方甩了过来，在村旁弯了一下，头也不回就弯走了。
　　镜子般河面，不时有鱼撒欢般地跃出水面，河水涟涟，恒久地冲刷着河底光滑而顽皮的河卵石，阳光下，五颜六色的河卵石，斑斓地反射到河里一群光腚的男孩，淮生有点像泥鳅在水里扭来扭去，把一天的快乐和别扭全洒进了细细的浪花里。
　　和他一起游泳的是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光腚兄弟，恒山、二胖和三刚子。几个兄弟从小在一起厮混，这条小河是他们常来的地方，有时，一整天泡在河里，或游泳，或摸鱼。
　　淮生放了一天的牛，也入神地看了一天《三国演义》，沉醉在刘关张三结义中，那个不听话的水牛“大花”，跑了几十里外的一家池塘里纳凉，害得他多跑了十几里路才圈了回来。他不喜欢放牛，放牛时就偷偷把父亲的书带出来看，每到父亲发现就是挨骂挨说，但他好像没听见，还是我行我素。
　　淮生18岁了，在农村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龄，母亲总是说，小翠也不小了，今年粮食下来，把事给办了吧。陆庄的小翠也18了，女大当嫁，是淮生的父亲建邦给他定的娃娃亲，他从得不从，但又没办法。那个农村小伙子不是这样呢，结婚生子，平稳一辈子。
　　陆家也着急，尤其兵荒马乱年代，家里有个漂亮的大姑娘，总是让父母担心受怕的。于是，老哥俩在一起喝酒，商量今秋10月，把婚事办了。
　　司建邦与小翠的父亲陆学年都是乡试秀才，同为读书人，又是铁哥们，常在一起把酒问月，谈今论古。再加上淮生的母亲也是陆家远房的姑姑，亲上加亲，自然是好，于是，在一次喝酒中，借酒力，俩兄弟相约，如果各生男女，就成为亲家。就这样，在淮生和小翠长到七八岁，在一次中哥俩喝酒时就给定了娃娃亲。
　　淮生家境还算殷实，有上百垧地，牛马羊，猪鹅狗，正三间，偏三间，淮生的爷爷司怀仁有三个儿子，老大司建功、老二司建伟、淮生的父亲司建邦排行老三，三个儿子住在一起，三代同堂，那个时候司家在司庄是大家族，日子过得红火。三个儿子中老三司建邦聪慧、记忆力过人，最得到老爷子的器重，从小就学了私塾，参加过科举乡试。后来，在村上办过小学，是哥们几个唯一上过学堂的人。
　　过了N年之后，司家渐渐走向衰落，在老爷子怀仁过世后，三个儿了各怀心事，分了家各自单过。建邦分家单过之后，由于书生气过重，整天以书为生，日子过得不算好。
　　淮生是家里老三，上有大哥德生，二哥斗生，下面还是有两个弟弟，大弟鹏生，小弟映生。大姐腊梅，小妹红梅。大姐20岁，也到了该出嫁的年龄，小弟映生15岁，小妹红梅才13岁，还都小。大哥德生革命得早，还在淮生毛头小子的时候就是□□员了，成了沭阳的抗日骨干，经常组织一些抗日活动。德生那个时候是华冲镇中学的校长，在司家是有大学问的人。那时，由于在校组织抗日，被保长盯上了，报告给了日本人，一天晚上几个党员在镇中学开会，被叛徒告了密，连夜被连窝端了。后来，大哥德生和那几个党员在村头沭河旁的老槐树下被小鬼子砍了头。
　　不久大嫂改嫁，大哥唯一的儿子，汉生高烧不退，最后落下了半身不遂，从此在司家由淮生的父母抚养。
　　二哥从此担起了家里所有的负担，二年前，不幸再次落在了司家，二哥斗生20岁生日的那天，放牛回来的路上遇到败下来的一队日本鬼子，斗生吓得要命，怕被鬼子抓了，一溜烟地往家跑，结果被后面追赶的小鬼子乱枪打死，老大刚死不久，老二又被鬼子打死，让建邦家人悲痛万分，从此，淮生的母亲以泪洗面，而他的父亲把小学关了，从此闭门不出。
　　二哥斗生的不幸离去，家里的担子一下子落在了淮生的肩上。18岁的淮生成了家里的顶梁柱，去年司家父母再次遭受打击，淮生的弟弟鹏生16岁生日的那个礼拜天，为了满足他过生日的好奇心，母亲带他去华冲镇赶集，结果眼睁睁地被国军抓了丁，母亲当街号啕大哭，哭得路人泪水连连，一直哭到晚上才回司庄。
　　接连失去3个儿子的打击，母亲一病不起，从此，她以泪相伴。
　　18岁，对于苏北子弟来说，那个年代绝对是一个过不去的坎，淮生成了家里的老大，也到了当兵的好年龄，逃是逃不掉的，有多少人想跑，到底还是被抓去当兵。
　　准生的年龄成了父母的一块心病，整天发愁。
　　说啥来啥，有一天，村干部司学礼到司家来了，说，征兵又开始了，你家二个男孩得出一个，淮生到年龄了得出，父母整天叹气，母亲让淮生躲几天，淮生说，躲了初一躲了十五吗？当兵就当兵，没什么不好。
　　母亲大哭，说，你大哥革命了，二哥没了，你老弟也被抓了丁，你再走，日子怎么过啊？
　　那是在一群光腚娃游泳的下午，母亲行色匆匆地跑到了沭河边，对儿子淮生说，“来抓人了，快去陆庄躲一躲。”
　　母亲塞给他二个煎饼，他抓起衣服，向陆庄方向跑去了，其他孩子也作鸟兽散。
　　这时，天晚已晚，暮色下只留下了他在河里的匆忙而凌乱的剪影。
　　“二胖，跟我回家。”淮生母亲带着二胖回了司家，路上，二胖说，“婶，我也想去当兵。”
　　“当什么兵，你要是再走了，这家怎么过？”淮生母亲生气地说。
　　“只要三哥去，我就去，反正我不想一个人在家吃闲饭。”
　　二胖是淮生家收养的孩子，从小和淮生一起长大，他舍不得淮生一个去当兵。
　　二胖子和他的母亲在他十二岁那一年，要饭要到司庄，要到淮生家时，二胖的母亲就饿昏在了建邦家的门外，司建邦是文人，见不得穷人家的这副可怜相，就收留住了几天，想等他们娘俩有了气色，再打发了。
　　一周后，二胖的妈气色好了过来，一看，是一个挺白净，挺标致的女人。她一下子给建邦跪了下来，说，老爷家也是缺帮手的话，我就在老爷家打下手，干什么都中，给口饭饿不死就行，兵荒马乱的，到哪儿也是死。
　　建邦觉得这母子俩也挺可怜的，说，我们家也困难啊。
　　二胖家母亲说，“二胖也可以当半拉子使唤，不且吃闲饭的。”
　　就这样，二胖妈成了司家的勤杂工，屋里屋外，忙上忙下，总是把打理的有模有样。
　　二胖也和淮生每日下地，一起干活。
　　等到了第三年，司庄来了一伙人，不容分说，二胖妈就被这伙来人硬是抢走了。
　　建邦前去阻拦，那伙人说，我们是婆家来的人，这婆娘跑了2年多了，我们到处找，无论如何也得回去，这回就是绑也得绑回去。家里还有几个娃，抢回去过日子。
　　原来，二胖妈由于生活实在困难从婆家跑了出来，一路要饭在一个村里走不动了，被一个老光棍收留并在一起搭伴过起了日子。一年后生了二胖。后来，这个老光棍得痨病，一年后死了。二胖妈又带着二胖开始要饭。
　　后来，不怎么婆家的人就知道了，在一个午后大家都下地干活时，婆家来了10多个壮男人，抢走了二胖妈，从此，二胖再也没有看到妈妈，也不知道他妈去哪里了。
　　这样，二胖就成了司家的一个成员。建邦视同已出，而二胖也懂事，脏活，累活抢着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