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一个房客》木查子

1、她是一个房客

　　她是一个房客，一个过客。贯穿我青春之客。
　　初见她便能从她的言语中知晓这是一个淡淡的人，似乎对什么都不上心，又似乎什么事物都存于心上。她很瘦，瘦得好像轻轻一吹她便会散去，成为一缕清风。
　　商谈租房事仪时她只两种状态，对我提出的入住条件予以同意的即点头应承：好；我也不算一个苛刻的房东，她都应承下了，最后在签字前她终于抬起眼皮正视着我问到：我可以用书房么。我的书房其实不宽，之前的房客也都没有提出过用书房的话。
　　她不是浓眉大眼之型，但眉宇间竟透着一丝清雅和眼神稍许的戾气，直刺心房，可也能察觉并无伤害之意，之前搭拉着眼皮时候完全是让人觉得她豪无脾气，顺从得过分，这一抬眼却有那么点的寒意。如此我就答应了她，主动腾出了半个书房，并打扫了一番。
　　在她入住前我还是有些许担心，那个带有戾气的眼神，害怕只是佯装的好人，但她进来后完全打消了这种担心。每天准时的上下班，偶尔加班晚归，从来不外宿或带人回来，从不在家吃食，从不看电视剧，不吸烟不酗酒，她只有两项运动会落在我眼里，一在书房看书抄写，一是拿着一个装着球拍的大包出门。安静得不像一个二十多岁的人，生活规律得领人发指，我产生了好奇心，但无从入口，她完全没有多余的话让你跟着聊天。

　　一日已经入夜，正在与饥饿进行挣扎突闻着一股鸡蛋香味，寻味而去看到她正在厨房手里还搅拌着锅里。我还以为她也从来不吃东西的，不食人间烟火。
　　“真不好意思，打扰你了么”，她看到我在流口水抱歉的笑问。
　　“我闻到好香的味道就出来看看怎么了，原来你在煮东西啊，煮什么呢？”
　　“下点面，要一起么”
　　对于我这种要饿死了都懒得去找东西吃的人这简直是救世主的呼唤，非常厚脸皮的要了。她入住以来从没煮过东西，倒是我几次想卖弄卖弄自己是大好青年煮了几次都没让她碰上，如今吃着那面我真感谢她那几次都加班去了，狗粮和人食果然差别巨大。
　　如此机会我怎么会放过，便与她搭讪了起来。
　　“你没有吃晚餐呀？”
　　“没有，又想吃点热东西所以就回来自己煮”
　　“没想到你还会煮面”
　　“想吃了就会煮的”
　　“那平时都不见你煮呢”
　　“没时间”
　　“那你会煮饭吗？”
　　“想吃了都会的”
　　这句话你是要打算一直用于我们这个谈话里吗？
　　“那就是会煮了，怎么都不自己煮，在外面吃很可能不卫生的”
　　“很麻烦”
　　“煮饭怎么麻烦了，不是弄熟就好了嘛，外面多不卫生”
　　“很、麻、烦”
　　她一字一顿的回答，明显的顿，是我蹭饭企图太明显了还是我们的话题就不在一个点上。最终放弃了说服她煮饭的想法，把锅舔干净了再去睡，是的，我舔干净了，下次有机会我还会舔。一顿夜宵的收买让我对她有些改观了，虽说这不是她有意收买的，我的胃比心更快的向她靠拢了。

　　洗澡到一半不知怎么的突然就不出水了，我尴尬的不知道要怎么办，叫还是不叫，最后还是叫了，我不能一直凉着或者干洗吧。
　　“那个，白参，没有水了，是停水了吗？”
　　等了一会儿听到她在门外答应，“没有啊”。
　　“啊，那怎么不出水了，我刚刚还在洗着的，突然就没有水了”
　　“哦，你裹好开门让我进去看看”
　　她检查了一下里面，又出去摆弄了一下回来再打开，水立即从蓬头喷了出来，虽然及时关掉但还是溅了她一身，软衫被溅湿紧贴着她的背，还举着的手臂上若隐若现的显出肌肉的线条，一直连到背部，背脊凹陷，瞬间我看傻了眼，心脏漏了一拍，脸应该已经红透了。
　　“好了，我出去了”
　　整个过程她一直没有看我一眼，退出去也是背着我，如果给她看到我红彤彤的脸该怎么办才好。

　　这样的反应一时间使得我乱了方寸，怎么会心动了，她同样的也是一个女生啊，只是一个动作而已！我上网查询，寻找，遇到了一群同样喜欢女子的女孩，与她们聊天让我多少宽慰了许多，也许我并不是同性恋，只是喜欢上了一个同性别的人。
　　我和她们说她的细致，耐心，清淡，和她们描述她的清瘦，长发，帅气，她们告诉我这应该是传说中的娘T，这个词瞬间戳到了我的笑点，白参出现在我脑海中，她和“娘T”之间放着一个等号，虽然我不知道这个词的意思，可是却觉得这个词真的好适合她。聊天中我们什么都聊，包括她迫于我的无赖答应每个星期在家煮饭两次，她煮，我包下除了煮以外的所有工序；我生病她为我起早煮上一锅清粥，配上小菜，陪我窝在家不出门；在我的央求下带我去打球，我却在一旁偷懒，留着口水的欣赏她身材和帅气的动作，觉得汗水都那么晶莹；我邀请朋友来家中做客，她负责掌厨，一桌的好菜让那些狐朋狗友每个星期都在盘算怎么才能再来蹭饭等等。
　　这样的情况应该算什么，朋友吧。她们口中所说的暧昧，我们之间都没有。她与所有人都保持着一个距离，就算你坐着她腿上也能明显的感觉到那段距离，心的距离。她的言行举止绅士得当，不好奇别人的隐私，更不主动问，也从不主动说有关自己的事。她们说她心中有防，不会轻易诉说，如果她不说就不能知道她的属性，不知道她是否排斥女生的喜欢，虽然我也没有看见她有男友，那么她不说我就问吧。

　　寻得一个月光皎洁的夜晚，我换上喜欢的吊带睡裙，她们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反正我的目的也是给她吃，被她吃了更开心，于是提着白天买好的酒去敲她的门。
　　“我们一起喝酒吧！”
　　她略显呆滞的看着我，我才意识到自己的突兀，“我是说，要不要一起喝点……”
　　“这个时候喝什么酒”
　　“啤酒！”
　　我又看到了她脸上的黑线，我们对峙了一会儿，在我就要放弃的时候她缓缓的说到：“等我处理完手上的东西，你先再外面等等”。
　　我又飘回了自己的房间，完全没有意识到她刚刚的问题我回答的是多么没有水准，应该是什么激素太多了导电厉害了些让脑子短路了。
　　等待她来到的心情就像一个等待临幸的古代女人。
　　“我以为你说在外面”，她的声音打断了我的天马行空。
　　“啊，我房间里有床嘛，床铺舒服”，刚说完我就后悔了，谁的房间没有床，谁的床不舒服，果然恋爱的女人智商为零，我都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离负值不远了。
　　主意是她们出的，本来的打算是一起喝酒，制造和谐的氛围，让她把心理的防线放下，再借酒劲层层深入，剥开她的心。这是本来的打算，实际上那晚的情况在我有记忆的情节是我喝得七荤八素，拽她的袖口哭诉那悲惨的初恋，泣不成声的趴在她腿上，之后就完全没有了记忆。第二天醒来已经是正午，她在厨房煮着清粥。
　　和她们老实交代后遭到一顿痛批，是的我的酒品的确不怎么好，也没有出息，没有从她嘴里套出东西反对把自己的糗事道德一干二净。但她们同时也安慰了我，她或许真的有不可倾诉的秘密，又或许有放不下的人，不然何以如此。

　　我没有能从她的嘴里得到一丝我想要的信息，一如往常的生活着，我也一如往常的受着单相思的煎熬，一直寻找机会直白的询问，得来的不外乎两种情况，不成功便成仁。
　　周末难得的好时光硬是被狐朋狗友拉去出游，她自然也被算上了，我们两两作伴自由活动，她理所当然的和我一起游走。与大自然的亲近多少消除了一些不必要的焦虑，我敞开的撒欢，不注意就崴伤了脚踝，疼痛难忍不得不让她把我着背走了好一段路找地方休息。我没有想到她竟然会随身带有小药箱，蹲着为我上药，一圈又一圈的缠上纱布，她做起事来外人完全进不了她的世界，干净得周围的事物也跟着都透明了起来，一丝杂尘都没有。
　　“你为什么都不说你的事呢？”心里想的事情竟受她气场的感染，脱口而出。我惊觉的捂住自己嘴巴，许久听不到她的回声，自我安慰她应该是没有听到吧。
　　“你想知道什么”，惊出我一身汗，对上她恬静的脸，上面没有多余的情感显露。
　　“所有的，关于你的”
　　又是良久，“给我一个理由”。
　　“理由？”她的回答完全出乎我的意料，这种问题的答案不是只有两种吗，答或不答。
　　“除了好奇，好奇害死猫，好奇破坏掉朦胧的美感，好奇让人掉入深渊，好奇不能成为任何借口和理由去破坏掉任何东西”
　　“我和你说过我的初恋，为什么你不可以告诉我”
　　“这个世界没有那么多公平的交换”
　　“我喜欢你，这个理由算不算”
　　“呵呵呵”，她的笑里闪过一丝放下重担的神情，“你问吧”
　　“你的初恋呢”
　　“分手了”
　　“男的还是女的？”
　　我看到她的惊讶，其实我们也没有必要再如何的委婉，敞开了更好交谈，她始终都会知道的，我始终要知道的。
　　“男的”
　　“他……你们怎么分手的”
　　“异地，他劈腿了，我们就分开了”
　　“那你还爱他吗”
　　“从来没有”
　　“从来没有！从来没有爱过他？！那你怎么会和他在一起？”
　　“我以为我会爱上他”
　　“以为会爱……”我掉入了自己的沉思里，她的以为，就开始了她的初恋，我不想把自私两个字与她联系起来，可内心的挣扎不断的搅扰着自己，“那你有没有爱过，任何人”。
　　“有”
　　“你的前任？”
　　“我们从来没有在一起，她是个女生”。
　　这个答案不知道是不是我想要的，一股兴奋一丝失落，她喜欢的人是个女生。
　　“她爱你吗？”
　　“不知道”
　　“那你们……”
　　她一直盯着远处，整理了很久才开口。
　　“从高中到现在，我没有对她明确的说过，她也没有过回应，我们都不是善于表达的人，高中毕业了期待大学能在她身边照顾她，但没有能如意，大学毕业我以为能够把她留在身边，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幼稚天真，她还是回去了。我现在什么办法都没有，只能等待，等我足够的强大，等她能够到来。”
　　“为什么不说，说出来不是知道她爱不爱你吗”
　　“知道了又如何”
　　“你们就可以在一起了啊”
　　“在一起之后呢”
　　我顿时被卡主了，在一起之后呢。
　　“现在的我给不了她想要的，不能给她足够的保护，没有把握让我的家庭接受她，没有信心给她未来”
　　“她想要什么？”
　　“她想要稳定的生活，想要小孩，想要家庭，如果在这个时候跟着我，只会有不息的奔波”
　　“爱都不够吗”
　　“小稚，你觉得爱是什么”
　　“爱，爱就是爱，那你还觉得爱会是什么”
　　“我的爱是包容，是忍耐，是动心，是只属于一个人，所以你不要喜欢我，我不值得你喜欢，所有喜欢我的人都不会有善终的”
　　她们告诉我不要再喜欢她了，她，很危险，我却不信。

　　她的爱在我看来太苦了，在我看来太纠结了，只要问出口不是一切都好了吗。上天刚好就那么的偏袒我给了那次机会。从不带人回家的她竟意外的把一个女孩接回家里过长假，她看哪个女孩的眼神柔得出水般，那几天她的心情更是好得从来没有，一直在笑，笑中带有十足的宠溺，爱意是怎么瞒也瞒不了的，我几乎确认了那个女孩就是她心中放不下的人。
　　一天下班后回家发现只有那个女生在家，白参不知所踪，厨房还在煮着饭，一股醋意萌生，白参从来没有这样殷勤的对我。
　　“白参呢？”
　　“回来啦，她说没有盐了，下去买盐”
　　“你很闲嘛，可以和你聊聊吗”
　　女生一脸不明白，但也应承了。
　　“聊些什么？”
　　“白参喜欢你”
　　“我知道”
　　“你知道？你不喜欢她？”
　　“我想这已经算是我的隐私了”
　　“你知道她喜欢你，你还这样对她，让她难怪，让她对所有人拒之门外，你不觉得自己很狠心吗？！”
　　“你喜欢她吧”，她的说话方式相对白参来说更直白，不似白参的迂回。
　　我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对，我喜欢她，你能离开她吗”

　　“小稚”。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白参站在门外，这个砂锅算是打破了。
　　白参的脸色很难看，那个女生还是依旧淡定的站着，我不知所措。
　　“今晚玩了一天，累了吧，想不想洗澡？”白参走近女生温柔的问道。
　　“好的”
　　剩我一个人呆呆的杵在客厅，直到白参再次出来，我的头脑已经冷静了下来，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说了不该说的话。
　　“对不起，我不知道怎么了就突然不受控制的说了出来”
　　“没关系，迟早都会说破，只是我不知道是以这样的形式”
　　“她有说什么没有？”
　　“没有”
　　白参继续专心的在煲汤没有再理会我。送走女孩后她告诉我没有和女孩在一起。

　　两个月后白参说要回家一次，她从没有这样仓促的回家，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我以为事关她的家人，不敢多问，她看出我的忌惮，摸摸我的头说：“我只是回去参加一个婚礼，没有什么大事发生，不用担心”
　　“谁的婚礼你那么着急”
　　“顾旸的”。是那个女孩的，她心里放不下的那个女孩叫顾旸。

　　顾旸已经结婚了，那么她们也就没有机会在一起了，我，竟有兴奋的感情出现，女人的嫉妒让我几乎丧失了自己。
　　想的都是那么好，现实都会给人当头一击。白参回来以后似换了一个人，她开始夜不归宿，不时满身酒气，我不止一次看见在应该她上班的时间却挽着不同的女人出现在我眼前，那个淡淡的白参不见了。我怒不可解的冲上去把那个女人的手从她身上打下，大声的质问：“这个女人是谁！！！”
　　“你女朋友吗？”那个老女人问她。
　　“不是”，她的语气还是没有变，转身让那个女人先行离开。
　　“她是什么人！”我再一次质问。
　　“我的419对象”
　　晴空霹雳也不过如此，当初的白参果然不见了。
　　她并没有太多的解释，之后自行搬离了，再也没有出现。她的房间我再也没有出租出去，直到五年后我结婚准备购置新房是才狠心卖掉，我想这样她就能真的永远消失了吧，我就能老老实实的和母亲介绍的相亲对象结婚了吧。
　　故事也应该在这里结束才好，我和她们说的故事就是以白参的离开作为结局的，可是……

　　五年后的一天。
　　与未婚夫在宜家挑选一套餐桌，如今的我也学会了一两个小抄来填饱我的胃。
　　“妈妈嘛嘛”，一个奶气的声音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寻声望去，一个妈妈蹲在小孩儿旁边细声询问道：“怎么了宝贝？”
　　“累累”，小孩儿应该才学会说话，只会叠词，可爱至极。
　　那个妈妈的身影似乎很是眼熟，却又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另一个声音帮我回忆起来了。
　　“班班，你才走了几分钟，怎么又耍赖啊……”
　　那清瘦的剪影应该是我这一生都忘不掉的吧，贯穿我青春的过客。
　　未婚夫看我看呆了轻唤了我一声惊得我呼出声来，也引来白参的目光。
　　她看到了我，抱起小孩儿走了过来，顾旸也尾随而至，白参停在了一米外，“小稚，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好巧，你们也来这”
　　“是呀，今天有空陪顾旸和孩子一起过来选个沙发”
　　“孩子很可爱，你的？”
　　“呵呵呵，嗯”她亲了一口小孩儿，“我的”
　　“我的我的……”小孩儿呀呀学着，很是可爱。
　　那小孩儿的眉眼分明像极了顾旸，还有那和顾旸一样的卷发。顾旸就站在她身边，那个只属于一个人的位置，甜甜的笑着不说话，我的心被她的两个字就能刺得那么痛，血不停的流，眼睛被顾旸的笑闪得不能不频频眨眼，我怕泪水一下子冲出来。
　　“你呢，不介绍一下那位先生么”
　　“啊，这是我的未婚夫，今天来选一套餐桌”
　　“恭喜呀，那我们也不打扰你们了，再见”
　　“再见”
　　是再也不见了吧。

　　我没有理会未婚夫在耳边细语，一直目送着她们的背影，多像一家人，或许现在就是一家人。刚刚站在我面前的白参没有了五年前的戾气，更多了一份沉稳和成熟，以前的她是性格使然不喜与人说话才显得比同龄人更成熟点，如今的她由内向外散发着那股岁月积淀出来的稳重，就像她当初说的“爱是包容，是忍耐，是动心，是只属于一个人”，现今她做到了，她说过顾旸想要稳定，想要小孩，她也做到了，我却糊涂了，是她骗了我，还是她骗了她，又或许她们骗了我，都已经过去了。
　　或许故事应该有一个美好的结局，尽管现实很残酷，所以我就私自就这个故事如此的收尾了，也一同告别那些曾经为我出谋划策的她们。
　　结束故事，开始生活。

作者有话说

　　短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