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癸*》伏汐

2、第一章 东海开阳

　　“东海龙王有四个女儿。”环髻的贝女吉吉有着雪白的肌肤。
　　“哪四个？”鲤姑娘瞪着大大的眼睛，嘟起的厚唇让她显得有几分憨态可爱。
　　“一个是天玑公主，排行老二，弹得一手好琴；排行老三的是天璇公主，能歌善舞；五公主玉衡公主生得最清丽，能潜万尺寒潭！”吉吉得意的笑了笑。
　　“啊，我知道了……”鲤姑娘也拍着手说道，“然后就是开阳公主了！”
　　呵呵……一个粉裙女孩坐在长廊的扶手上，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洞庭有三个最最漂亮女孩。”吉吉继续说道。
　　“我知道，我知道！”鲤姑娘嘟着嘴，“是，吉吉、我，还有开阳公主！”
　　“又答对了！”吉吉赞赏的拍了拍鲤姑娘的肩膀。
　　她们看着那个粉裙女孩，看着她的笑……只见她从扶手上跃下，小声说道：“我请你们吃糕点。”
　　吉吉和鲤姑娘皆做欢呼状，只是安静的很……
　　三个身高不足五尺的女孩就那样簇拥着，蹑手蹑脚的向一座碧绿色宫阁走去。

　　那宫阁嵌在湖底的山墙中，月光色的大门上，镶满了青色的贝壳。

　　“我可怜的同胞……”吉吉每次看到它们都会这样说一句，然后用力将那扇大门推开。

　　“千曜！我回来了！”粉裙女孩大声喊道。
　　“龙子！吉吉和鲤姑娘也来看您了！”吉吉也大声喊道。
　　“对啊，对啊！”鲤姑娘赶紧附和。

　　三个女孩拿了摆放在桌上的糕点，一边吃，一边高声谈笑，说到兴奋处，更提起衣裙追赶打闹起来……

　　时间一晃，龙宫的点灯官悄然而至……

　　“开阳公主，点灯了。”点灯官是个披着红甲的虾精，每当月亮爬至中天的时候，他便会将龙宫所有的灯点亮……据说，是为了保护那些月夜仍然漂浮在湖面上的船只……

　　吉吉和鲤姑娘利落地收拾了一下四周，向开阳道了别，随着点灯官离开了。
　　开阳虽然面上有些许不舍，却也笑着目送了他们一程，直到那扇月光色的大门完全合上。

　　碧绿的宫阁在湖中珍珠色的灯光中，清冷清冷的……

　　开阳慢慢走向宫阁中央的台阶，轻轻掀开那碧波纱帐……

　　“嘿……”她轻轻的打了一个招呼。

　　那个熟悉的笑容，涟漪般浮现……

　　“今天很开心啊……”他说着，无力的刮了一下开阳的鼻尖，极力的掩饰虚弱。

　　嗯……开阳笑着点头，却看到那紫色的寒斑已经爬上他玉雕般的十指。

　　“吓着你了。”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收回自己的手，放入了被中。

　　“不！不会……”开阳连忙说道，“我只是担心，红头发明明说你很快就会好的……”
　　开阳摸了摸他额前的发丝——如今寒斑已布满他半张面孔，面貌都看不清了……

　　“才三天，就这么多……”开阳道，言语中似乎有些小气愤，生那些寒斑的气。

　　“随它们去吧。”他笑了笑，声音渐渐微弱，似是睡去。

　　开阳见状，也轻轻伏在床边……

　　闭上双眼，

　　便是那漫天的暴风雪……

　　她拖着自己的双腿在厚实的积雪中挪动。纸片般的飞雪在她面前疯狂的窜舞，使她不得不一次又一次用力睁开自己的双眼……

　　红色……

　　她加快的步子，越迈越大，沿着那断断续续的红色痕迹……

　　有血的地方，没有雪……

　　“千曜……千曜！……”她向前伸出手，一把抓住雪幕中那苍白冰冷的五指……

　　“我叫廷千曜。”他轻轻牵起她的手……微凉的掌心肌肤贴着她不大的手掌。

　　她梳着两个乌黑的发髻，有双灵澈的眸子。

　　那天的东海，很平静，荡漾着温暖的光……

　　她随他登上了洞庭的座驾——一头紫麟双首的虬，有着金色的瞳和锋利的巨齿，每一颗都如冻结已久的冰柱。

　　“你好，开阳公主。”说话的，是个赤红头发的龙族，目似两汪血池，此刻却含着笑意。
　　“你好。”被称作开阳的她似模似样的行了一礼，看着其她姐姐们皆在礼后坐了下来，便在红头发身边亦挑了一个地方坐下。
　　自称千曜的人，随后也坐在了她的身旁。

　　按照母后说的，坐在自己左边的，应该就是洞庭龙君廷瑕了，而自己右边的，就是未来的夫君——洞庭龙子，廷千曜。母后说，他们是叔侄关系。

　　这时，只听洞庭龙君轻笑两声，说道：“北海龙子，西海龙子，南海龙子……东海龙女可真是不简单，还是应该说你父王有远见？”
　　开阳一时并未明白，呆呆的盯住廷瑕。
　　廷瑕见到开阳的神情，自嘲的笑了起来，却对开阳说道：“你看，他好看吗？”说完，目光斜着游移到了坐在另一旁的千曜身上。
　　开阳自是顺着廷瑕的目光看去，只见千曜微靠在椅背上，无奈的提了下唇角，不经意地显出一丝不屑……秀逸的挺拔的鼻下，是紧闭的薄唇，以及那线条俊朗的下颚……
　　“嗯。”开阳那认同的一声，小得连自己都听不分明。

　　哼……廷瑕冷笑一声：“我看他气色不大好，双目无神，唇无血色，下巴都抬不起了。”他声高词厉，大有挑衅的意味。
　　千曜看了廷瑕一眼，道：“我很好。”
　　廷瑕正欲反驳，忽听一声音说道：“连双头虬都收了做为座驾，洞庭龙君果然非龙族等闲。”说话的，是东海龙王，他正坐着龟车依次向自己的女儿道别，此刻，到了洞庭驾前。
　　“降伏这虬的，是在下的侄儿，廷千曜。”廷瑕的面孔忽然变得很温和，但是开阳却觉得，方才那焦急得高声说话的人，才是他。
　　“是你？”东海龙王语带怀疑，打量了一下千曜。
　　千曜也只是微微笑道：“洞庭，一定不会委屈了六公主。”
　　“哼！”龙王轻蔑一笑，掉转车头离去，神色却逐渐凝重——自己拼费了多年仍未降伏的双头虬，却让洞庭仅在两天之内便收为座驾……那个廷千曜，不得不妨。

　　开阳坐在千曜和廷瑕中间，忽然觉得很……
　　——廷瑕在东海龙王走后，一直用那血池般的双目瞪着千曜，而千曜，依旧是那个姿势……

　　“为什么擅自作主？”廷瑕终于问了出来。
　　“你也没有问过我，就把通国宝珠送给了东海龙王。”千曜答道。
　　“宝珠我自会取回来。”
　　“不，我不是在乎宝珠……”千曜摇了摇头，“我只是……想为洞庭做些什么。这些日子，在东海听到的流言蜚语太多，一直以来……你为我做了这么多，如今，更为我的婚事，将镇湖的通国都送了出去……我不想我们走的时候一无所有，不想再听到他们说的那些话……”

　　“可是你！……”廷瑕没有说下去，瘫在椅上，“无论如何，我不会允许！”

　　他记得千曜回来的时候，身上没有一处伤痕，并告诉自己，他打败了双头虬，收服了那巨兽……尽管自己确实有过一瞬间的高兴，但是……廷瑕明明记得，双头虬独居阴广岛，宁死也不会甘为奴仆的……

　　“你打败了他？”廷瑕试探的问道。
　　“是的。”
　　“那么他现在应该是个死物，心高气傲的双头虬又怎么会成为你的座驾？”
　　“是的，它本是不愿的。”千曜微微扬起光滑的下颚，“但是叔叔你是否还记得，双头虬独居阴广岛为的是什么？”
　　廷瑕回想了片刻，点了点头……
　　“因此，我们之间做了个交易。”千曜笑了，带着朦朦胧胧的自豪和骄傲，淡淡的笑着……

　　随着众多神兽的吼声响起，紫鳞的双头虬亦向着海平面游去……
　　神兽背上的罗伞，在海水中转着优雅的圈，他们脚下、尾后的水花温柔流畅，一波送着一波，向海底沉去……

　　癸水庆的最后一日，众多龙王龙子，如何而来，也将如何离去……除了洞庭。皆因他们是化龙而至，没有带任何座驾。

　　廷瑕望着越来越靠近的海平面，看着双头虬那正伸向海平面的特有双首，想到了自己儿时曾经听到的——“双头虬一直渴望的，就是化作龙身。”

　　想到这，廷瑕握紧了双拳……

　　那时的千曜定是笑着，淡淡的笑着……

　　从容和双头虬立下契约——

　　在他有生之时，双头虬要臣服于他……
　　在他死后，双头虬可以拥有他的躯体……

　　而这也意味着，双头虬将会得到千曜的法力，甚至因此飞升成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