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薇》拿酒来

8、八

　　回家后，沈竞回想着今天晚上与唐崴发生的一切，男子的哀伤神色，男子的淡定从容，男子的坚定不移，男子的疯狂炽热，男子最后轻声说出的话。
　　他想着今夜的亲密结合，那从未有过的情绪，缩在床上，不愿再去想太多。
　　沈竞一夜未眠。
　　茫茫大寒夜过去了，次日清晨的微光照射大地。
　　沈竞早已起床穿好衣服，坐在床沿边，静悄悄的不出声，目光涣散盯着自己的脚背。
　　屋子里分明点着暖炉，沈竞却收紧胳膊，抱住自己。
　　外面传来动静，沈竞像被电到了一般从床上弹起。手发着抖打开门，外面的男子牵着马站在不远处，沉默的看着他。
　　初秋的清晨雾蒙蒙，一切都被薄薄白烟笼罩住，屋外寒冷刺骨，冰凉的风打在脸上好似刀割。
　　“要送吗？”牵马男子看着他，眼睛像波光粼粼湖水一般，深不见底。
　　沈竞看着唐崴的脸，点点头，跟了上去。
　　一行人在寂静的大雪山里走着，只有远处的山谷传来的动物鸣叫和身边的马蹄声。
　　路过湖边的时候，沈竞停住了脚步。
　　卿尚小，共采薇，风欲暖，初成蕊，问离人，山中四季流转又几岁？
　　沈竞看着巍峨的雪山，墨黑的湖水，心里开了一个山洞，山洞里下起了鹅毛大雪。朝阳照射漫山遍野的小小薇花，鲜艳的红色映在沈竞眼中，浸透了眼眸。
　　眼睛承受不住泪水的重量，缓缓滑落，泪珠衬着红色薇花，仿佛沈竞流下了血泪。
　　卿初嫁，独采薇，露尚稀，叶已翠，问征人，何处望乡一枯一葳葳？
　　唐葳就要走了，这个他朝夕相处日日夜夜挂在心上的人，就要离开这大雪深山，离开这偏远村落，离开他去陌生的繁华的京城。唐葳，你要万事小心，那里人多复杂，你带着一颗仇恨的心去，务必不要被蒙蔽了双眼，我知你心思已定，但还望你念着有一个人等着的人，一定要小心行事，我要你安全的回来。你要记得还有一个人留在这大雪深山，殊不知这一别多久才能见面，但是我会等，只要你会回来！
　　卿已老，忆采薇，草未凋，又抽穗，问斯人，等到野火燃尽胡不归？
　　沈竞想起那晚唐葳为他熬的细粥，男子小心翼翼的舀起一勺，吹到温热才送到他嘴边。想起了那天晚上他念的藏在心底的诗句，呼吸声只因你渐渐宁静，关了灯让我拥抱着你。他记着男子的笑，记着男子的悲，记着男子弹琴摘薇花的模样，他全都将它们牢牢藏在心底。
　　昔我往，杨柳垂，今我来，雪霏霏，问故人，可记当年高歌唱《采薇》？
　　沈竞抹了一把眼泪，这首耳熟能详的歌谣哽在喉咙，曲曲绕绕，怎么都唱不出来。
　　“你走吧。”
　　沈竞背过身，难受至极，不忍心再看那个皱着眉头的英挺男子。他怕再这样看着他，自己就会再也说服不了自己的留住他。而他又明知男子心意已决，更不想听到拒绝的话。
　　看着沈竞凄凉的背影，唐葳默然。
　　一阵沉默后，唐葳拿起琴，走到沈竞身边，递给了他。
　　沈竞接过，抱着琴黯然失色。
　　唐葳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
　　“走！”
　　唐葳回头翻身上马，冲着士兵们大喊一声，驾着马向前奔驰起来。
　　顿时四处马蹄声呼啸而起，踏着雪向远处奔去。
　　马蹄声越来越小，沈竞猛地转过身，腿一软，抱着琴跪在雪地上，细着嗓子声嘶力竭的大吼一声。
　　唐葳！你一定要平安的回来！
　　他的人，他心头上的人，正一点点离他远去，最终成为一个黑点，然后消失不见。
　　白色的大地上，一个男人抱着一把古琴哀声哭泣许久。
　　茫茫雪山，雪山茫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