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脉脉梨子艳》心贼

19、江南情

　　“这边粉会不会敷的有点太多了？”
　　“这簪子是不是带歪了？”
　　“这衣服是不是显得老气了？”
　　……
　　女子急切而慌张的声音不断地从厢房里传出，吓的一只刚飞到树枝上想要晒太阳的小鸟差点从树枝上摔下来，连忙扑棱翅膀飞上去，惊魂未定的瞅着旁边一只淡然自若的小鸟，那只小鸟摆了摆翅膀，表示它从清早就在这里了，已经习惯了。
　　而在厢房里的苏脉梨却觉得自己习惯不了，她想睡觉啊！不知道这个谷大小姐今天早上是抽风了还是抽风了！天才刚亮就把她拽过来，看她漂亮不漂亮！那么早竟然就打扮好了！而且这个府里是缺丫鬟还是怎么着？再美的美人惹她不开心，在她眼里也就是长满皱纹的巫婆！……好吧！看在她那么美的份上就先不计较了！不过不停地问来问去到底是要干什么？！再这样唠叨下去就真成老太婆了！
　　“谷……歌！已经很美了！不用担心这些！”
　　苏脉梨看着在铜镜前蹙着眉头，眼里忐忑不安的谷歌，觉得虽然没有体会过这种心情，但是还是可以理解的！只不过再漂亮的人看多了也会审美疲劳的啊！苏脉梨真怕自己什么时候会不耐烦的飙出“真难看”这三个字。
　　苏脉梨看见谷歌又要往脸上抹粉，有点不耐的一个箭步走过去，抓着她的手腕把她拽到铜盆旁边，听到她带着诧异和痛苦的惊呼，抓她手的劲稍微轻了一点儿，待她站稳，拿着白绢沾了水就有些粗鲁的往她脸上抹着。
　　“咳——咳——”苏脉梨听到谷歌被呛着了，连忙把手中的绢布移开，手却紧紧地攥着布。
　　“脉梨……”谷歌半晌才适应了过来，怯怯地唤了出来，还带着点儿和害怕。
　　“那个……我……对不起……”苏脉梨反应了过来，带着浓浓的歉意。
　　“没关系！”谷歌弱弱的一笑。
　　苏脉梨看着脸上尽是水珠，精美的发髻变得乱糟糟的，额前的几缕碎发已经湿透了的谷歌，愧疚之心更浓，有些慌张地解释道：“对不起，我只是……只是觉得你不用这样，你不打扮已经很美了，何必加那些累赘呢？把自己最纯粹的样子展示出来就好了……”
　　“我没有怪你！你也不用那么自责！”谷歌看着苏脉梨说，“是我……我害怕……我太失态了……”
　　苏脉梨也没有细细追问，看着狼狈不已的谷歌，决定挽救自己造成的残局，说：“我来给谷歌梳妆打扮吧！”
　　“嗯……好！”谷歌安静的应着，又有些担忧的看着自己的衣服，衣襟和裙摆处都被水泼湿了，这是那天刚订做的。
　　“对不起！”苏脉梨越发觉得自己罪孽深重，看着那件已经近乎全湿的衣服说，“其实谷歌有那么多衣裳，不管穿哪件都美若天仙！……这件衣服那么花，多么老气啊！”
　　“嗯！”
　　外面阳光暖洋洋的照着，那两只小鸟站在枝头懒洋洋的站着，时不时叽叽喳喳地交谈着，觉得尽管厢房里还是时不时的那么吵，不过已经好多了。
　　“来，笑一个！……真好看！”
　　苏脉梨看着镜中人，挽着漂亮的堕马髻，发间只着一只翡翠如意簪，清秀的脸上只施淡淡粉黛，双瞳剪水，一席荼白广袖望仙裙，宛如出水芙蓉，绰约多姿。
　　苏脉梨露出满意的笑容，之前谷歌打扮的也不是不漂亮，只不过好像失了一份真，不像她自己了。穿着雍容华贵的礼服，敷着厚厚的粉，抹着浓浓的胭脂的谷歌，就不像现在这样有灵气了。
　　“别皱眉啊！笑一笑多好看！”
　　“会不会……太不……”
　　“不会，多好看啊！是真的！笑起来！”发自内心的笑是任何化妆品都比不上的。
　　“嗯！……”

　　“现在什么时辰了？”谷歌突然问。
　　“应该已经巳时了吧！”苏脉梨看了看外面的太阳，再加上估算，最终得出结论。
　　“啊！”谷歌突然有些惊慌的轻呼了出来。
　　“怎么了？”苏脉梨略带不解。
　　“没什么！我想去找我爹！……你陪我！”
　　“谷歌是想好了？”苏脉梨突然打趣道。
　　“不是！不是！不准跟爹提那件事情！我说了要自己……的。”谷歌的气势越来越软，最后渐渐就听不见声音了。
　　谷歌的双颊因急切而染上了浅浅的红潮，说不出是娇还是怒，还带着些笑意。苏脉梨想这才是笑啊！刚才表情的太僵硬了！

　　跟着谷歌一路小跑，在偌大的院子里转来转去，经过一番打探，知道了谷太守在书房，又是一阵小跑，终于到了书房门前。苏脉梨还来不及喘息，就被谷歌拉了进去，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半晌才站稳。
　　“爹——”谷歌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苏脉梨感觉到谷歌的手把她攥的很紧，她在微微颤抖，还有些热汗，两个人的手心处湿黏不已。
　　苏脉梨整理好了自己，向这屋里的三个男的行了礼，然后轻轻碰了碰谷歌，让她回神。
　　“啊——爹！”谷歌的手指绞着自己的衣摆，神情窘迫。
　　“怎么慌慌张张就跑来了！哪有姑娘家的样子？这成何体统！”谷太守看见谷歌这么慌张，有些担心，但是碍于还有外人在场，只好装作生气的说了她两句。
　　“我——我——我……”谷歌想要解释，却结结巴巴的什么也说不出来。
　　苏脉梨看见对自己的女儿明显很担心，正在想办法让谷歌下台的谷太守，觉得他真的是一个好父亲。
　　谷太守和他夫人的故事也是江南地带广为流传，为百姓所津津乐道的。据说谷太守只钟情于其夫人一人。在某个烟雨朦胧的傍晚，一场美丽的邂逅使两个人彼此一见钟情，谷太守决定非卿不娶，谷夫人在虽然性子里有些优柔寡断，但在几番相处之后，被他的才情所吸引，也坚定了要非君不嫁。双方本来就两情相悦，再加上门当户对，虽然中间有小小的阻挠，比如女方有定下的娃娃亲之类的，但还是很圆满的解决了。
　　婚后，夫妻两人举案齐眉，琴瑟调和，婚后一年不到就生下了谷歌，他当然没有因为是个女孩就嫌弃她们母女俩，反而更是疼爱有加。可惜因为生了谷歌，她的身子因为本来就弱而烙下了病根。
　　因为家里又添了一个生命，他开始更加努力的工作，想要筑造一个美满幸福的小家庭。可惜他工作繁重，常常要外出，而且一去就是数月。去后要不就是杳无音信，要不就是家书寥寥，尽管一旦回来就会好好补偿她们母女俩，但是那种无望的等待，对他的担心，让她的身上笼上了越来越重的忧愁，病也越来越重了。
　　这种故事的结局当然是她死了，这个故事也不例外。就在他就要当上太守的前期，她因为风寒而去世了。
　　他的工作越来越重，应酬越来越多，他要与朝堂上的人打好关系。她也知道他的难处，尽管病越来越重，但还是每天笑着送他出门，每晚点灯整宿等待。
　　他看出了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身体越来越羸弱，她说，没关系，下人每天都给送补品呢。他不知道，他每天喝的参茶都是她亲自做的。她自然舍不得喝，即使下人真的送来，她也是再转手给别人。她最严重的是害了心病。
　　又是一个烟雨朦胧的时候，这次的雨带来的不是浪漫，而是遗憾。对于那时的他们，连绵的细雨是同撑一把伞在伞内红着脸亲吻，是在躲雨的屋檐下相互依偎，是在青石板路上光着脚丫踏在水里，任对方把水泼洒自己一身，是和着水声的欢笑从芦苇荡里传来……
　　只是这时就一切都变了，过往的一切只能伴随着她进入酣甜的永远不会醒来的梦里。她走了。带着甜美的笑容，她走的时候是那么安详，脸上有着淡淡的红晕，是回光返照，依稀当年模样。她是因为站在他们当年相识的地方淋了一场细雨，再加上连月的阴雨天气使她的病重的无以复加。
　　他还记得她说她喜欢这种天气，因为会想起当年的他们，会回归到当年那种感觉。他没有想过为什么她会一直想着过去，他只当她是恋旧。只是，当一个人总是回忆过去，那一定是现在的一切都变了，过去比现在更好。
　　他没有错过她的最后一面，起码她的最后一眼是看见了他的。他急急地回家，刚到床前就看见了她正在慢慢合上的眼睛，看见了她看见了他后满足的笑容。他的精神世界突然坍塌了，在他刚当上太守的时候，在他刚知道这个消息要回家庆祝的时候，他的妻子病逝了。
　　他不敢相信的夺门而出，开始狂奔，直到在院子里奔跑到没有力气了，开始失魂落魄的走着。他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上天要夺走她？为什么要把他刚拽上天堂就落下地狱？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该笑还是该哭，他突然不明白自己那么拼命地工作到底是为了什么？他不是为了能让自己的妻儿过上更好的生活吗？难道不是吗？那她走了他做这一切有什么意义？他升官还有什么意义？他赚这么多钱还有什么意义？
　　他如同行尸走肉般一直走着，眼前幻觉无数，都是她。直到他看见了那个正在揪着一朵花的小人儿，他的女儿，她和他女儿！她和他五岁的女儿！她还不知道，不知道她已经去了。
　　他看见她转头看他，看见她清澈的眼睛，听见她甜甜的叫他“爹”，听见她说“爹，你好久没有回来了！都不陪我玩！还有！娘天天都在等你！”他的心里突然像是承受不住了，心火辣辣的疼，钻心刺骨。
　　他就那样搂着小小的谷歌，像个无措的孩子般嚎哭着。是他错了，老想着给她们好的生活，从来就没有真正关心过她们。要那个虚名空职有什么用！
　　当然，他对谷歌的愧疚致使他给了谷歌双倍，抑或是更多的爱，想把一切好的都给她，在她的生命中他所能陪伴的他都要参加，他不想自己再有任何遗憾了。同样他也做好了太守这一个职位，做好了百姓的父母官。包括那些百姓，他也不想让他们过上苦日子。
　　他想：他当上了丈夫，却没有尽到作为丈夫的职责；他当上了父亲，却欠了孩子五年；他当上了官，就不能再让百姓失望了。

　　苏脉梨觉得他是一个好父亲。因为谷歌没有变成一个骄纵不逊的人，反而很温顺善良，他的教育方式还是很好地。
　　苏脉梨也不想对他怎么品头论足，因为他一直爱着，只是为了他们的家。从某个角度来讲他也没有错。
　　民间大多说的只是太守一生钟情，未曾再娶之类的，较为详细的事情还是从许霖墨那里听来的，在来这里的路上，他给苏脉梨说了这里的风土人情还有谷太守的事情。
　　苏脉梨没有想要知道太多，只是大致的让许霖墨讲了一下他们的故事，也不想知道和过分纠结谷夫人生下谷歌烙下的病和后来越来越严重到底是不是人为的。
　　因为不管是因为什么而生病，是不是生病了，最后的结局可能都不会变。

　　说到许霖墨啊！苏脉梨看着正站在书房案几旁的许霖墨，心里很想笑。自从答应了谷歌后，他就一直黑着脸，进行单方面冷战。看见她也不说话，最多只是冷哼一声，然后不是转头就走就是采用漠视政策。苏脉梨觉得她倒是无所谓，她还乐得清闲呢！不过许霖墨看向她的眼神越来越幽怨，令苏脉梨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许霖墨可真小气！不就是答应了谷歌帮她追他嘛！他又不是想不到谷歌为什么这么说！
　　“无碍的，太守不必动怒！”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苏脉梨的突然来了兴趣，刚才就看见他了，谷歌的眼睛就没有离开过他和地！其实就是谷歌偷瞄一下他，就红着脸把头埋得低低的，看着地。
　　苏脉梨觉得在这种有些纠结的气氛下，她应该遁形逃跑才对，尤其是许霖墨落在她身上若有若无还带着杀气的眼神，让她的小心肝就快要承受不住了！她行了几个礼，不管谷歌急切中带着挽留的眼神，夺门飞奔而出。
　　她在院子里跑了会儿，才停下来。其实她很想发泄一下。从看到谷歌一遍一遍的纠结的时候，心里就涌出了莫名的烦躁。
　　她想知道，为什么她们一个两个的都要为了男人而小心翼翼，把自己放得那么卑微？
　　她想知道，为什么她们都是这样？
　　她想知道，她以后也会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