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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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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急忙忙打车去大姨家，那是坐落于老城区的经济适用房，也是大姨夫如今仅剩的一点体面的“见证”。暗灰色的格调，斑驳的墙壁，萧索的环境，随处可见无人清理的垃圾，一切的一切都安慰着曾经的风光，无声地嘲笑着如今的潦倒。楼道里的灯泡早已不翼而飞，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败的气息，楼梯拐角出堆满了住户的物品，小心谨慎，只能一点一点摸黑爬楼。我试着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叩门。
大姨开的门，她看到我竟然还温和的笑了笑：“陈婝来了呵，真是稀客，”我勉强笑笑。她往旁边略站了站，伸手拉了我一下：“快进来呀。”
随大姨进了屋，发现我爸妈已经到了，老爸和大姨夫在客厅下棋，老妈在厨房做饭，听到声响，问：“陈婝吗？”大姨面带微笑走进厨房，回答：“对的呀。” 我一下子有点懵了，心里想好的话，准备好的表情都被现在的光景弄得措手不及，愣愣地站在客厅中央。
大姨夫这时抬头看了看我，语言温和：“自己看会儿电视。一会儿饭就熟了。”
客厅的灯泡散发着黄黄的光晕，使得灯光下的场面更加柔和温暖，好像跟正常一样似的。
晚饭也很正常，平常时不时出现的辱骂和吵闹也没有了。
我们一家吃完饭，准备回家。我站在门口等爸妈，当我以为就这样掩饰太平时，我妈略一犹豫，对大姨大姨夫说：“从明天起，到医院治疗吧，我和你们一起去。”
大姨把围裙脱下来，随手扔到椅背上：“治肯定得治，但是肯定得合计合计去那家医院。”
“用不着考虑了，咱这治肿瘤最好的医院就是第三医院，明天就办手续。”我妈说。
“越是怕什么越是来什么，”大姨仰头干笑一声。
我妈语气干涩，道：“告诉李润了吗？”
“告诉她？哼哼。”大姨仿佛听到一个笑话，竟然大声笑开了。“有那打国际长途的钱还不如买两片药。”
我妈道：“回去我告诉她。”
这过程中，大姨夫一直低着头沉默。我爸也是沉默。所以，有的时候，女人会比男人勇敢。
我看着难受，却无能为力，只能道：“过几天，我再来看你俩。”率先出了门。
回到家，老妈拿着手机到阳台打电话，我无力的倒在床上，觉得胸口闷闷的，手机此时响了起来。拿起看了一眼。周城。
“喂。”
“画的怎么样了？”
“还差一些，我过几天补齐。”
周城好像发觉了我的低落。问：“怎么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听到他这么一问，忽然眼眶就发热，嗓子也喑哑了：“没什么，你怎么跟女人一样，也有第六感啊。”
“也就是说我说中了？”
我没说话。
“说说，就算帮不上忙，我也可以倾听。”
“我姨夫生病了，很严重。”我有点说不下去。
“什么病？”
“淋巴癌。”
“恩，是挺严重的。”
可能是内心期望得到安慰，所以就算听到实话，还是止不住地生气。我立刻把电话挂了。随后周城又打了几个，一概不接。
一晚失眠，临到黎明才睡了一会。起床时都快中午了。
当我推开门看到周城坐在我家沙发上和我爸妈聊天时，一时反应不过来。
周城看到我笑了起来。
外面的阳关照射进来，晃的人睁不开眼。
“瞅瞅你什么样子，快去洗脸，”我爸骂我道。
我进厕所洗漱，镜子里那个人蓬头垢面，眼睛浮肿，确实应该被人笑。
外间，周城对我爸妈说：“在治疗这种疾病方面还是T市的解放军医院权威一些，正好我有一个朋友在那，能省一些手续方面的麻烦，我昨天给他打电话问了一下，这病不能拖，还是越早去做手术的好。”
老妈说：“那真是太好了，我们尽快去。”
“那我就先让人排个专家号，然后再告诉您，您尽快让家属准备一下。”
老爸道：“太麻烦你了。”
“叔，您不用跟我客气，能帮我尽量帮。”
回学校的路上，我和周城都没有说话。
我默默地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竟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有时，我会莫名其妙的感觉到灵魂从□□中剥离开来，游荡在四周，孤魂野鬼一般，而周围的人竟是陌生，仿佛一切都与我无关，我也没有存在的必要，大概死亡之前就是这般感受，灵魂是自由的，肉身是最是无用，而精神却是孤独的。每当此时，我就会心生恐惧，心中默念：我不要穿越到古代给人做小老婆。
我正在自言自语，周城看了我一眼。
我回神，端坐好：“谢谢你，昨天我情绪不好，态度有问题。”
周城弯弯嘴角：“我说，咱下回能把话听全了再挂电话吗？”
我自知理亏，一口气憋半天，最后只能蹦出一个字：“能。”
他转回头，继续开车。
我继续看我的风景。
停好车，我准备道别。周城突然开口。
“你知道我的导师在毕业时给我上最后一节课说过什么话吗？”
我摇摇头
“尽人事，听天命。”他看着我，眼神温和，让我觉得很安定。
“生老病死，人的必经阶段，连上帝都没有办法，我们普通人更是无能无力。所以，我们只能尽力最好能做的，期待最好的结果。别天天愁眉不展，你应该更积极，给有苦痛的人力量。”
我低着头，鼻子酸酸的。拼命忍住流泪的冲动，抬起头凶巴巴地说：“少自以为是了。”
他好笑的递给我一张纸巾：“那为什么不开心。”
“觉得自己像傻瓜，没用。”
“傻瓜也有傻瓜的用处，起码能让聪明人找到乐子。”
虽然被取乐，但是我并不生气，因为我知道他的意思，所以只会更加感激。
一天后，经周城牵线，预约了一个后天的专家号，只需专家诊断后定下手术方案。这个专家姓张，是在治疗这方面疾病的权威，老妈听说后安心不少。病不能拖，全家商量明天下午就去T市。时间紧张，大姨和我妈也在准备一些常规需要的东西，和大姨夫去拍片子，省得到时再拍，费时费力。在这期间，大姨竟像换了一个人一样，没有发过脾气，也算尽职照料。我们全家看着欣慰，只盼大姨夫手术顺利。
第二天上午，我妈把大家叫到大姨家，准备开个家庭会议。目的只有一个，为大姨夫治病筹钱。这就是穷人的悲哀，活不起，更死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