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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李代桃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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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了回门之期,沈绉备了厚礼,陪着江棉回到江家。江太守热情招待。沈绉表面上恭恭敬敬,心中却一直记着他是被这个老东西算计了的,对他没什么好感,比对江权还不如。
当然,江权也不是个好东西,只是没那么多恶毒的心计,也就是说,坏在明处,便于防备。但是这个岳父,城府太深,让人摸不透他的心思。
出于对危险的本能规避,沈绉希望离江太守远远的,从没想过要去厚颜抱大腿,可也不能让江家人觉察出自己不够热络,便采取曲线救国策略,将沈家经营的胭脂水粉铺里的压箱货,全部搜罗出来,送到岳母那里。
太守夫人乐得合不拢嘴,分到礼物的众人也直夸沈姑爷有心。江太守的枕边风,吹的全是沈绉的好话,于是挽留沈绉多住几日。
沈绉本想推辞,可当江棉可怜巴巴地乞求再多呆两天时,想到古代交通不便,探亲不易,尤其是大家女子,没有得到婆家允许是不能随便回到娘家的,基本上出嫁之后,父母是见一次少一次,不由心软,又停留了两天。
日子一长,沈绉就发现,江棉回到江家后并不开心,给太守夫妇请安时,恭敬有余,亲热不足。奇怪的是,太守夫人对江棉也很客气,根本没有母女之间应有的那种亲密感觉,不由暗暗留心。
某天午后,沈绉午睡醒来发现江棉不在房内,觉得很无聊。人就是这样奇怪的动物,在沈家时,沈绉千方百计躲着江棉,能出去就出去,尽量避免两人独处。可是在江家,情况就反过来,江棉在哪里,沈绉就跟到哪里,江棉又像是故意躲着沈绉似的,经常不在房内。两人角色完全互换。
沈绉自然不是爱上江棉,非要粘着对方,这不过是人的一种惯性。就像在陌生的聚会上,人们都会自然而然地寻找熟人,因为跟熟人待在一起才自在。
沈绉实在无聊,便在园子里瞎逛。好巧不巧,行到一处到隐蔽的地方,正好看见江棉在往一个妇人的怀中塞着什么物什,而妇人却推辞不受。那个妇人年约三十,看穿着不像仆妇,却也不像江浩的姬妾。不禁奇怪,想到若直接问江棉,依着她的倔脾气,未必肯说,趁两人推让的之机径直走过去,对江棉道:“原来你在这里,让我好找。”
沈绉的突然出现让把江棉吓了一跳,手中之物一下子掉落在地,银锭和钗环珠链之类的细软散落一地。
江棉的反映让沈绉觉得好笑,露出一个自以为很阳光的笑容,对那个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妇人道:“既是十二小姐给你的,拿着罢,不要再推辞了。”
不知是何缘故,江棉一双杏目竟死死盯着沈绉,眼中似是要喷出火来。
沈绉心中纳闷,觉得自己的表现还算翩翩有礼,不晓得哪里得罪了江棉。
这时妇人出声劝江棉道:“小姐莫要生气,快跟姑爷回去吧。”
江棉眼中顿时迸出泪来:“娘,想不到女儿都出嫁了,你却还要这么委屈,连自己的女婿都不拿正眼看你,那女儿嫁人还有什么意义?”
娘?沈绉懵了,江棉是嫡出,生母是太守夫人,怎么会是这个妇人的女儿?
妇人也眼泛泪花道:“儿啊,娘不委屈,只要你嫁得好,娘怎么样都没关系。”
这是怎么回事?好像还在真是母女。
江棉接着对沈绉说:“沈郎,你怎么对我都行,可是你不能这样对我娘。你不给我娘行大礼就罢了,还这么轻视她。你,你不能这样。”
沈绉看二人情形不像是假的,隐约猜到事不寻常,心中疑团未解,开口问道:“你母亲不是太守夫人吗?怎么还有个母亲?”
“夫人是我大娘,这个是我亲娘。我不是…”
“十二小姐!你莫乱说,赶紧跟姑爷回去。”一旁的妇人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赶紧打断江棉,不让她继续说下去。
“娘!我不是十二姐,却要替她出嫁,还害你见不得亲女婿,就连娘儿俩见面都要遮遮掩掩的。反正早晚都要揭穿的,现在说跟以后说有什么分别?”听见妇人叫她十二小姐,江棉怒气更盛,声音拔高了八度,简直是喊出来的。
“你不是江棉,那你是谁?”沈绉满心疑惑,紧追着问。
“我是十六娘,江桐。” 原来江棉不是江棉,是江桐。
“那江十二小姐呢?”江桐代嫁,那江棉呢?
“…”意外地,江桐和江桐母竟都闭口不言。
沈绉不禁皱眉,心中异常震惊,感觉被淋了一身狗血,一句话也说不出话来,只剩大脑飞速转动。
二人闭口不言,必有隐情。如果是能讲的原因,肯定早就说出来了,可能在娶亲时江家自己就主动说了。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六个环节,前五个环节不可能出状况,否则江家必然采取补救措施,重新议亲或是往后延期。那就是最后一个环节的问题了,临时换新娘的原因,不是新娘暴毙就是逃婚。暴毙也没什么不能讲的,顶多取消婚事,或是重新再议。两家说好了联姻,江家女儿甚多,不是非江棉不可。照此看来,丑事居多。
可惜没有证据,暂时还不能妄下结论。现在可以肯定的是,他娶亲原来是江浩安排的一个大乌龙。该死的江浩,已经把他算计得够可以了,最后竟又给他来了个偷梁换柱。就好像你去逛街买帽子,结果被卖鞋的拉住,死活非让你买一双皮鞋,不买还不行,谁知花了高价钱,他却给你一双布鞋!
沈绉娶亲是逼不得已,原本对江家小姐就没有抱什么期望,是谁并不重要。现代人对出身也不看重,嫡出庶出并无区别。因此,嫁给他的是姐姐还是妹妹,都无所谓。不过,被人玩弄于鼓掌的感觉很不好,没有人喜欢被人骗,被人算计。不找回场子,实在难平心中这股怒气,也对不起他的智商。只是是极短的时间,沈绉心中就有了计较。
这时已有江家下人被江桐的叫喊声吸引,往这边探头探脑。沈绉脸一黑,作势将袖子一甩,往回走去,留下江桐母女呆立在那里。
看到沈绉生气的反应,江桐才意识到可能闯祸了,或许真不该这么早就挑明?她当真是沉不住气,顿时忐忑不安起来。
沈绉没有回居处,带了随身的小厮,径直出了江宅,去到沈家在济阳开设的几间商铺,将商铺里的伙计找来问话。
沈绉在南阳书院读书时,曾用老爹给的、用来结交同窗的银钱开了几间铺子。起初不过是想试试身手,为将来自立铺路,谁知反映不错,盈利已够他读书开销。后因与江家结怨又订婚,沈万昌又给了他不少钱,也被拿来开了铺子。他做事低调,除了老爹,没有人知道他在济阳还有产业。自然不会有人想到,这个看起来斯文俊美的富家公子,其实并不像他外表看起来那样,是个只会花老子钱的纨绔子弟。更没有人会想到,他早就在济阳城埋下暗桩盯着济阳江氏。
商铺的伙计们看着很少露面的东家,回禀道:“外界都传江家十二小姐临阵逃婚,私奔南阳书院的一个书生了,那书生不是别人,正是南阳书院第一才子梁玉书。”
沈绉认识梁玉书,此人年约二十五,是书院里寒山派的诗赋高手,早有才名,家境贫寒。
另一个伙计接着道:“江家十二小姐也是素有诗名的才女,听说早先曾女扮男装入书院读书,结识了第一才子,二人惺惺相惜。此次第一才子中了进士榜第二甲第一名,金榜传遍天下后,江十二小姐便甩了‘才名不显,财名昭彰’的公子您,上京城投奔传胪公(二甲第一名又称传胪)了。”
沈绉闻言冷笑,真是一出团圆版的梁山伯和祝英台,可惜他沈绉不是马文才,江棉也不是祝英台。换个角度,或许他也要为江棉的敢爱敢恨而喝彩。然而现实是,他站在江棉的对立面。
世人只知道赞颂梁祝的爱情,唾弃马文才横刀夺爱,可又有谁知道,马文才也是个伤心人?
沈绉觉得,如果江棉对婚事不满意,大可以找父母申诉,不行的话还有江院长呢。就是找到他沈绉讲明也行。可是他从没有从江权那里听说江十二小姐有什么不同的想法。且他在济阳开了几家铺子,如果江家有什么风吹草动的,他不可能不知道,可见是临阵起意逃婚。
明知已被许婚,却还要混入书院勾搭他人,相对于此间其他循规蹈矩的女子,江棉的人品还真是不咋的。你勾搭了就勾搭了,金榜传遍天下时为什么不走,非要等到临上花轿才走?就这么不管不顾地丢下一个烂摊子,一跑无踪影,给别人留下无尽的麻烦,真是一点责任心都没有。
沈绉对江棉的印象很差。才女又怎么样?还不是这么不懂事,还不如她妹妹呢。也大约猜到了为何江太守没有将江棉拦下来,而以江桐代嫁。因为梁玉书供职翰林院,前程远大,是个人才。
哼,他倒打得好算盘,想将两个女婿都收入名下,人心不足蛇吞象,想得真美。
沈绉在书院时跟梁玉书关系一般。此次二人同中省试,同赴殿试,虽然沈绉最终落榜,但二人均来自同一书院,系出同门,与来自全国各地的读书人相比,关系自然是近了许多。加之梁玉书与唐明义同时供职翰林院,三人一起喝过几次酒,比在岳阳书院时更加亲近。如果给梁玉书写一封信,讲明事情原由,梁玉书不一定会接纳江棉。
不过,那样一来,江棉就落到他沈绉的头上了。毕竟婚书上写的是江棉的名字,是具有法律效力的。
大魏朝规定,如果男方悔婚,当家人要被杖六十;如果女方悔婚,当家人也要被杖六十,婚约仍然有效。
就是说,即使江家主动悔婚,也毁不了婚约。他沈家更无法悔婚,他老爹可扛不住那六十棍。再说,已经大张旗鼓办过喜事了,悔婚后江桐怎么办?江桐的母亲怎么办?她们在江家肯定呆不下去。他沈绉是个善良的人,做不出这么操蛋的事,这个闷亏是吃定了。
从实际利益角度考虑,最好不要跟江家撕破脸。只是他可以认下这个哑巴亏,他老爹呢?老爹虽是商人,却很重视士族身份,否则不会不惜成本地培养他进学考功名。瞒天过海,偷梁换柱,庶女代嫡女,他一个不看重虚名的现代人都觉得这桩婚姻是沈家亏了,他老爹不一定会善罢甘休。
不管怎么说,士族最讲究的就是面子,该维护的还是要维护,不能让老爹觉得丢了面子,毕竟现在还是老爹当家。如果他表现软弱的话,会让沈家失望的,以后还怎么混下去?为了一个名义上的媳妇儿也犯不着。
计较一定,沈绉立即吩咐家人打点行李,不刻启程。
江家仆人早就将情况报给太守夫人,太守夫人让仆人们注意沈绉的行踪。见沈绉一声招呼都不打就离开,忙令管家将人拦住,询问原因。
随行的管事在沈绉的授意下高声斥责,称江家背信弃义骗婚,先将嫡女另嫁,又将庶出之女冒充嫡女成婚,如此行径令人不齿,沈家也不会善罢甘休。
管家闻言大惊,连忙让人去报告太守及夫人,自己则拦在车马前,死不让路。
沈绉最恨别人威胁自己,冷笑一声,吩咐加速直行,若有人阻挡,立刻碾死。
管家见行不通,一面追着车马,一面哀求沈绉等等太守大人。吵吵嚷嚷的,沿途很快聚集了众多看热闹的百姓,人们不免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到了济阳南门,沈绉终于被拦下来,城中百姓也不辞辛苦地跟随到南门,果然,八卦的力量是无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