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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小 人 物 (中国人的一天) ...

  •   ----之菜贩李边城

      李边城,一个从山城来的无名小卒,从没什么大的理想,更没什么大的本事,你即使和他面对面坐上一天,第二天混在人群中依然找不出他来,说白了就一个平头老百姓,小人物。

      4:00初冬的早晨寒浸浸的。
      从温暖的被窝中爬起来是一种煎熬。李边城伸手将被子上搭着的衣服拽进被子里,哆哆嗦嗦地穿上,就这哆嗦的工夫将近十分钟过去了,看来今儿个老陈家那车上最好的菜是抢不上了,不过嘛,次些的要便宜好几毛呢,他撇撇嘴嘿嘿笑了起来,牙也没刷只端了杯水咕哩咕咚地濑了几下就被冰的呲牙咧嘴,脸就更别提了自是没洗,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家里没热水更没有擦脸油之类的,这一洗,就现在外面的风这脸不还的吹烂了,睡了一晚脸上出的油够这一天的保湿了,还天然没任何化学成份,现在不就讲究个自然环保嘛。可不是,哥们钱不多,本事不大,但哥们脑子够使,他得意地笑了笑,对着门口那面发乌的镜子里的自己挤了挤眼,“哥们出去挣钱了,你丫给咱好生看家,今儿个晚上咱吃好的,”一想到路口温州熟食店的猪大肠口水都快流出来了,有近一个星期没见肉星了,现在还真他妈的嘴馋,今天只要卖够800块钱就买上半斤肥肠,说完推着三轮车出了门,开始了一天的活计。

      4:45城北的蔬菜批发市场。
      今天和平时不太一样,那一般过三轮车的小铁门今天聚满了人和三轮车,还没到就听到一个老汉大扯着嗓门骂着,“你奶奶的,俺们不就进个菜,还收个过门费,又不是娶个大媳妇,”大家也都闹轰轰地附和着。只是这声国骂让里面的门卫听了火气冲天,更大声吼起来“滚你他妈的回厕所刷嘴去,这是市场昨天新出的规定,都别他妈的堵路,交钱的进,不交钱的都他妈的滚蛋。”这门卫声音还不是一般的狠,让几个准备出头的愣青后退几步,缩回了脑袋。那散开的间隙李边城一下子看清了门卫,这人长的还真让人倒吸一口气,不说那一米八几的大块头,就那满脸的横肉让人不由的眼皮突突直跳,光溜溜的脑袋上一道长长的像蜈蚣一样的疤蜿蜒至脖颈,就是现在看着那疤都觉得血雨腥风弄的跟港片似的,都不知这人当初是怎么活过来的,腰上别一根警棍,看那架式,这人根本就没有要用那玩意的意思,他冷冷地扫了眼缩着头一干人,将一个收费的纸箱子重重地放在桌上,没有多余的话,就那么一站,煞气十足。这一小小蔬菜批发市场竟然请来这一尊神,夸张了吧,这一打手的主竟甘当门卫,看来现在工作真的难找。
      大家都禁声,前面的几个人互相看了看,于是默默无声的乖乖交了钱推车进去。到了李边城他才看清,我的个愣怂竟交费十元,再看旁边的汽车道,只有个自动升降杆,连个收费的人都没有,这社会还真是为有钱人服务,他咬咬牙还是抽出了十元钱放进了纸箱,心里恨恨地骂着,“奶奶的,大爷我赶明儿挣了钱也开车来进菜,让你们这帮孙子狗眼看人低。”

      就这一番磨叽都已经5:00了,终于进了批发市场内。
      陈老头笑的煞是亲切,那眼神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个正牌奸商似的,眯缝的眼睛看着李边城,“碎李啊,你看饿给你留了最好的菜,刚才唐风(火锅店名)的人来我都没拿出给他,咱们都是自家兄弟,也就是互相照应。”说着掀开大卡车上的厚厚的棉被,搬出个大袋子。“饿给你说,这全市场都没咱家的菜好,你看看这西葫芦,一个个没冻没疤的,大小均匀,看着就聊,的是?”说着又搬出了一袋豆王,手快地打开让李边城看。“饿家里人自己种的,你看的是聊咋咧,”就说话的当儿,又招乎别人搬来李边城平时要的菜。
      “老板,按昨天的价走。”
      “胡说,昨天夜个不是说好了,芹菜按老价钱,柿子现在全市场都要到3块,只有我跟你要2块5,就那唐风我还给人要2块8,昨天价跟本不行了,这是新拉来的,在地里就涨了2毛,你看我就没多加。”
      李边城叹了口气,这菜价一高,今天就更难卖了,昨天都卖到晚上七点多收摊,今天这一涨价,还有进门费,这菜价不还的每斤再涨上2毛钱。
      讨价还价后,整个进价比昨天多了近30块钱,只能盼望今天能卖个好价钱了。

      5:40李边城出了城北蔬菜批发市场,直奔向‘锦都花园’的早市。
      6:35整,李边城花了吃奶的劲,终于蹬着那辆几乎散了架的三轮车来到‘锦都花园’的早市。这要晚点儿到的话,城管一来就摆不成了,只能再去别的地方。今天靠路灯的亮光地儿被那些骑电动三轮车的占了,买辆电动的是未来必然趋势啊,要不人费力不说光这早市卖的就要比人家少不少,可话又说回来了,万一哪些天走个狗屎运,被城管收了去不就损失大了,算了还是再等等,大不了明天再早起半个小时。
      卖菜这其中的学问可是大了,那讲究个卖的时间,地点,还看卖给什么人,李边城你别看没上过什么学,但却深谙此道,之所以选这儿卖,也就是在这能卖上个好价钱,你想想现在高档社区都讲究个形象,不让摆摊,周围没有菜市场,社区里的那几个果蔬超市都是托了关系,塞了钱才能开的,房租费管理费物业费不是一般人能接受的,要再不把菜价抬高就是傻子,那里菜价高的直逼火箭上天,要知道高档社区也不都住的贪官煤老板,精打细算的老百姓也不在少数,所以李边城他们在这里卖的价格要虽比别处能高点,还是很受这小区的人欢迎。他将菜摆好后就站在一旁,只要看到老太太,就嘴甜的喊奶奶,真叫一个亲切,直叫老人家笑的跟朵菊花似的,不是吹的,李边城看人要价的本事是一顶一的,只一个打眼就能看出这人的大概来。
      这不,现在就来了这么一位,手拉着海飞丝洗发水赠的小购物车,那是个老主顾了,他老远就眼尖的看见了,不过今天老太太可不是一个人,身边还跟了位年轻漂亮的小姑娘,一看也就是20岁出头,这在冬天的早市还是稀罕事。这么说吧,现在社会真正的美女都如公主一般被呵护着,要么是家人,要么是男人,而今天这位竟陪着老太太来买菜,李边城看了眼她,没敢多看,怕犯着人家,真正的美女啊,他文化少也不知怎么说,反正就觉着看到了他们村头最美的桃花,那姑娘也就看了他一眼,他便仿佛嗅到了空气中的花香,将自己侧了一下身,背过路灯,脸上有些烧。
      就这当儿他还没开口,老太太就先说话了,“小李啊,你昨天给我找了一张二十元□□。”
      一下了李边城清醒过来,脸上的红热迅速退去,“不会吧,奶奶,我认钱都准的很,就是闭上眼睛我都不会把钱认错。”这话李边城一点都没说过,他闭上眼睛都能摸出面额来,听一下声音都能听出真假来,他根本就不会收□□又怎么会给找给别人□□呢。
      “我昨天就到你这买了菜,给你一张50,你给我找了37,中间就有一张20,我错不了。”老人家固执地说着,“是不是别人给你一张□□,你没注意。”
      “奶奶,我这人别的本事没有,就是认钱特准,我就收不了□□……”
      话还没说完,老太太就高声将他打住,“我还想你是被别人骗了,原来你是故意蒙我,你一个大小伙骗我老太婆的钱丢不丢人。”这动静大的引来了不少围观的人,好多人都开始对他指指点点起来。
      李边城的眼睛眯了起来,他冷冷地看着老太太。是的李边城不是什么好人,打架骂人的事没少干,拍板砖的事也有过,但对一个骂街的老太太来狠的还真干不出来,说实话他就算要坑人骗人他也不会找个老太太坑,怎么他也是个纯爷们。再看了看老太太身边的小姑娘他的眼光也变冷了,仅管小姑娘并没有参与进来,只在一边拉住老太太小声劝说着,但那安静镇定的样子就惹了李边城一肚子火。是的,他只是个卖菜的,看着是比这个城市的人要低了几个档次,但老子不偷不抢,从不给别人缺斤短两,任你他妈是谁也不能说骂就骂了,什么屎盆尿盆都往老子头上扣,老子还就是不吃那哑巴亏了。
      “我说老太太,你是怎么发现钱是假的。”
      “你找了钱,后来我在湖堤边的水果摊上买苹果时人家说钱是假的,我就一张你找的20块钱,错不了,除了你还有谁。”老太太别看年龄大,但发起火来眼睛就像在喷火,一点也不显老态。
      “你要一定这么说我也没什么办法,但现在有三个人摸过那张钱,一个是我,一个是你,另一个就是那个卖苹果的,你又怎么一口咬定就是我给你那□□,要我说你也可能弄错了,我还可以说你把别的钱和我找的混在一起了……”
      还没说完就被打住,“我还没有老糊涂到不知道口袋里有多少钱,我也是有退休工资的,不会讹你一个卖菜的。”
      “那就是卖苹果的在骗人,要么他认错了,要么他把钱换了。”
      “你胡说什么,那钱就在我的眼皮底下又不是变魔术,还能换走,而且人家摊子那么大,在这一片也有好几年了,人家根本犯不着做那些事,你不要再狡辩了,什么东西,年轻轻的不学好,你丢不丢人。”老太太扯着嗓子还骂着。
      这时周围已里三层外三层围了好几圈人,李边城甩了甩头,阴冷着个脸一步步朝老太太走了过去,惊的她们退后几步,小姑娘一脸慌乱,李边城看了看她,心中暗暗冷笑,这是今天碰到了他,要是别人早就轮拳头了,管你他妈的什么美女。
      “把那张□□拿出来,我看看。”
      “你,你想干什么……”老太太有些底气不足。
      “你觉得我能怎么样,”他的声音压的很低 “你骂我,让别人都瞧不起我,我能再把您老人家骂回吗?万一您来个血压升高,我还不的赔医药费。我也就是想看看你说的那钱,怎么着您了就让您老人家这么作贱骂我,不就是20块钱,我赔的起,但不是我的我压根不会认。”他的手定定地伸向老人家,目光中透着不容拒绝的坚持。
      老太太把一张纸币放到他手中,他看都没它就直接拈起一角放在耳边摇了摇,他的眼睛至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老太太的眼睛,于是嘿嘿笑了出来“光听这声就知道是一张三流□□,这纸软的就跟张卫生纸,你收钱时眼神也太差了。”
      “你的钱你当然知道它是假的了。”
      “我告诉你,老子他妈的跟本就不会收□□。”李边城恼怒起来,这老太太就是个水泥脑袋,于是说“不用看,你拿张钱在我耳边摇摇,我就能告诉你是多大的钱。”
      周围的人发出了怀疑的声音。
      一个好事的老大爷开口说道,“小伙子,当心牛皮吹破了,要不我先试试。”
      旁边围观的人也都起哄起来。
      李边城一一扫过围观的每个人的脸,大部分都是头发花白的老人,即使衣冠整洁也不能掩盖满脸的苍桑,看来不少人是上当受骗过,所以对骗子也是深恶痛绝,流露于脸上的是对认为的骗子最深的鄙夷,他可以理解,所以也就收住了眼中的狠劲,慢慢说道“仅管试。”
      “要不,奶奶算了吧,再说您也不能确定就是这位哥哥给的你□□,咱们回吧!”一直沉默在一旁的小姑娘开口了,她拉了拉老太太,目光与李边城的眼睛对上了,那是一种让人心软的柔和之光。
      李边城在她眼中看到了一些担扰,于是在这寒风凛冽的早晨感到一丝暖意。他对她淡淡笑了后转身对大爷说,“大爷,您就试试吧,看看我是不是吹牛。”于是他闭上眼睛。
      老人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钱在他的耳边甩了甩。
      “50”
      众人一惊。
      老人又拿出一张摇摇。
      “10块,”李边城没有仍何犹豫张口就说。
      又是一张。
      “100”
      再来一张。
      “10块。”
      又是一张。
      “被泡过水的5块。”
      众人都看向老大爷手中的钱币,大家久久的发不出任何音。
      见许久没了声音,于是李边城慢慢睁开眼睛,看了看众人,又转向老太太,“您说我这种人能收□□吗。”声音不高但字字清晰,“您被人骗生气骂人我可以理解,必竟谁的钱都来的不容易,这事就这么算了吧,如果您还不信我,那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他推开了后面的一个人,转身走到菜摊后的小凳子坐下。
      众人看了会儿觉得没什么热闹了,便纷纷散开。
      老太太和她孙女还站在那里没动,许久,老太太张了张嘴,又什么都没说于是在她孙女的掺扶下走了。
      就刚才的那一阵闹腾好几个老主顾现在都绕着他的摊走,现在他的摊口清净的都快生出鸟来,都到这份上连200块钱还没卖到,今天早市是泡汤了。李边城从口袋里拿了一包皱巴巴的烟,点燃后郁闷地狠狠连吸几口,真他妈的呛,这哪里是烟啊,就是草,两块五的烟真他妈不是人抽的。
      天边开始泛白不久城管也要开工,那帮孙吃皇粮的孙子咱惹不起还躲不起了。前些日子就亲眼看到一个跑路慢了点的哥们被踹了摊子的惨样,七八个城管二话不说连踢带砸让好好的一车土豆滚了一路,不知是不是和那土豆有仇,又对那土豆跺了几脚,谁知那人运气不好,土豆是圆的,他的脚一打滑,被摔了个四仰八叉,于是那家伙跟玩命似的,对着那卖土豆的哥们就是一顿猛锤,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报杀父仇呢。卖土豆的小伙不知被打傻了还是本就蔫也不吭声,就抱着头身子一蜷任他们拳脚招乎,周观的人也多了在大家指指点点下这些孙子才停住,然后义正言辞地说,我们这是正常执法,这里明文规定不准摆摊,然后看了看那辆被摔的变了形和废铁没有区别的三轮车,对那土豆哥说,给你个警告今天就不收你的车了,你把这地上的土豆都收拾了,要不罚你款。土豆哥被打的鼻青脸肿抬头看了眼马路,现在是上班高峰期路上车多,好多土豆被碾压成了泥,水水糊糊的让马路“精采”了不少,他的眼泪咵哧流了下来和着那带血的鼻涕样子惨的让人看不下去。想到这里,李边城迅速收拾摊子,钱挣多挣少不要紧,安全第一,安全第一啊。

      8:40,蹬着三轮子车到了齐台儿村,这是个临近拆迁改造的城中村,里面纵横交错,据说将近住了五、六万人,都赶上了一个县城的人口。
      到这功夫,李边城饿的前胸贴着后胸,在村口卖馍那要了两块钱四个馍,张嘴就一通啃,噎的半死的功夫已到了一家河南肉丁糊辣汤门口,三轮车门口一停,老板扫了他一眼什么没说给他盛了一大碗,他也不怕烫,喝了一大口,好不容易把这阵噎的难受劲过去,接着稀里哗啦地连吃带喝干掉大半碗后感觉不那么饿,这才抬头看了看老板,大嗓门骂道:“妈的,你小子做生意越来越精了,肉丁糊辣汤,这肉呢,都喂到你狗肚子里了?”
      卖糊辣汤的张柄是个好脾气人,见人就乐呵呵的,听了李边城这话也不生气,“李哥,牛肉现在都26块钱一斤了,俺就放少了些,您再别臊俺了。“
      “少他妈胡扯,连点肉沫子都没有,你当我是闷怂。”李边城又大舀了一大勺放进嘴里,“淡的出鸟了,你他妈不能给老子多放点油泼辣子。”
      “哥,不是俺做生意扣,别人家肉丁糊辣汤里面的肉要么是烂肉要么是淋疤肉的,那是什么便宜往里整什么,但您看看来我这吃的都是老朋友老主顾,俺能给自己人干那缺德事,这不是往里面加的菜比别家多。”说话的当儿给李边城碗里舀了勺油泼辣子。
      李边城瞄了他一眼,把那辣子油搅了搅,又一大勺往嘴里塞,一下子呛的连咯数声,脸红脖子粗,鼻涕眼泪都出来了,好容易缓下来,张口就骂。“你个缺着玩意,这辣子里搁子多少碱。”
      张柄悻悻赔笑两声,“今年的辣子都不辣,加这也就提提味。”
      “你是舍不得买好辣子,别给咱捣腾出个苏丹红就行。”他又骂了张柄两句后接着说,“今晚早点关门,到我那吃肥肠喝小酒去。”
      一听这话,张柄笑的眼睛都成了一条缝,“好的李哥,俺晚上7点到你那。”
      馍也吃完,汤也喝干净,李边城拍拍饱涨的肚子,掏了三块钱往张柄的钱箱子里扔,一看这张柄就急了,“哥,今天就算了。”他伸手想拦李边城没能拦住。
      “一码是一码,请你吃肥肠是我乐意,可不是要省这饭钱,你小子少他妈拐弯心思。”说完他骑上了三轮车。
      旁边的两元店里放着那个什么谁唱的‘无所谓’
      “无所谓谁会爱上谁
      无所谓谁让谁憔悴
      有过的幸福是短暂的美
      幸福过后再回来受罪……”
      声音憋的就像得了便秘似的,这也忒不男人了,想到这李边城撇撇嘴,扯着破锣嗓子吼着:“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
      浮沉随浪只记今朝
      苍天笑纷纷世上潮
      谁负谁胜出天知晓
      江山笑烟雨遥
      涛浪淘尽红尘俗世知多少
      清风笑啦---
      豪情还剩一襟晚照
      啦---啦---”后面歌词也记不大清,就直接啦啦代替,这多代劲,男人就该这样的唱歌。

      9:05骑车不到十分钟就到了这一片儿的卖菜区,没有专门的摊位,只是大家跟商量了似的都挤在这一片,都说扎堆的生意不能做,但做生意更讲究个人气儿,来这买菜的人比别处多,所以就这窄窄不到五米宽的路两边挤满卖菜的,留出的空位连辆车都过不去,真要过车大家还的挪挪位,几乎扎进后面的商店才行。还好住这里的大都是穷人,骑电动车推自行车的多,开汽车的少。
      靠前边十字路口的地方还有几个空位,但李边城自觉的避开那边好地段把车停在偏一些的路段,然后把菜一一摆出来。卖菜久了大家基本上都认识,李边城看看对面摊子的于是咧嘴大声吆喝“喂,我说李麻条,咱都是本家子姓李,做生意不带这样的,说好我今天卖柿子,你卖红薯的,你今儿整了这半车西红柿是不是找抽。”
      这李麻条干笑一声,“没那事,没那事,我昨天进的多了,没卖完,下回不这样了。”
      “少糊弄我,这一看就是今天早上进的,我还不知道你,你他妈就是爱财没道义。”李边城也不再啰嗦手往裤兜一叉坐在三轮车座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发起呆来。
      这发呆的功夫那边来了个推三轮车的新面孔,二十出头拽着张冷脸,不过他那一车子的黑蘑菇倒片片饱满硬实看着喜人,都是好货。这小子推着车到处看了看,后来把车停在靠十字的空位上。李边城和李麻条互相看了眼后,李边城开口,“又来个不长眼的青柿子蛋。”
      “管他呢,呆会儿看热闹就行了,反正冯三抽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李麻条笑嘻嘻着说。
      “你个找打的货,当年老子怎么就救了你这么个玩意,早该让钱刀疤子拍死你。”李边城冷冷地笑着看了他一眼骂道。
      “就你好人,我是狼,我他妈就是一路边屎壳郎。”李麻条扔下手中擦西红柿的毛巾,嘴上骂骂咧咧地慢慢向那新来的走去。“你看他是个能听懂人话的吗,去了也白去,他不吃点亏是不知道谁好人。”
      李边城没搭理他继续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发呆,今年入冬的特早,这才十二月初就到处挂了冰棱子,手都伸不了来,整理完菜后一直就把手放在口袋里没拿出来,连洒在身上的阳光都没有温度,他跺了跺脚,鞋底薄的跟张纸似的,就跟光脚踩在地上一样,这两天必须要买鞋了,还有这衣服也烂的差不出,还要买件棉衣,一大早进菜路上风灌进去就跟刀子刮在身上一样。
      好阵子李麻条才骂叨叨地一个人走回来,“就是个傻B,还嫌我多事,呆会他挨打时你别叫我,不长眼的死一个少一个。”李麻条眼睛瞪的跟铃似的,重新拿起毛巾擦试着西红柿。
      九点的早晨,路上行人熙熙攘攘,走过一穿睡衣的女人,脚上踢踏着棉托鞋还没穿袜子,一脸的折子硬要穿娇粉的颜色,让人鸡皮疙瘩掉一地她还不自知,尖着嗓门扮着嫩还以为自己多年轻漂亮,李边城那看什么人说什么话的本事此时也懒的使上,只慢慢地报了个价,也不管那女人多么气急惊叫,他就那么气定神闲地往那一坐,任你乱吠一气,爱买不买。世道吧就这么奇怪,你努力推销时,别人不着实你,要是你不理他吧,他反而就贴上来,明明就不想把菜卖给那女人,那女人跟和谁堵气似的就买他的西红柿,还一下子买了八斤多,到最后李边城还愣是一毛钱都没给她优惠,她还是掏了钱,这一幕看的对面李麻条眼睛呆直。
      九点过后随着靠十字路口的空摊子陆陆续续被占满,李麻条的脖子也就越伸伸长,一个劲朝新来的卖蘑菇的小伙那块瞅。九点半,只要锣鼓一响,一出戏准时开场,各色人物粉墨登场,任你是谁也不能说退就退场。
      冯三是开着车来的,喇叭按的急的就跟他老婆要生娃了一样,吓的大伙拼命把自己的货往后拉,撞了菜是小事万一把冯三的车磕了碰了那个事就没完了。一声刺耳的刹车声传来,闹轰轰的声音,好多人就围了过去。李边城没有过去,他点着根烟,慢悠悠吸了口,还是呛,咳了几下,又大大吸了一口。
      那边传来一个年轻的声音高声说,“凭什么我就不能摆,这地又没卖给你。”
      “妈的嘴硬是吧。”一个声音冷冷的传来。“老子还就说这是我的了。”
      “我先来的,你要想要这地方就早些起床。”
      “哼哼,你还管的着老子几点起床了?老子就是和我婆娘抱着睡到下午,这里也是我的。”
      接着传来一阵摔砸还有人惊叫的声音。
      “你赔我的蘑菇,我和你拼了……”
      李边城看了看天,多么晴朗的天空啊,要放在他们那他这会儿一定带上自家的细狗黑子去田埂捉野免,阳光下和着清凉的风在广袤的大地上奔跑,睛空之下就这么一人一狗,累了就地一躺,黑子会跑过来在他身边乱嗅,湿嗒嗒的舌头几乎要舔到脸上,他会压位黑子的脑袋阻止它,然后把它按在地上,逗的它爬不起身,急地它一个劲呼哧哧。多么自在的生活啊,多么美好的回忆,可惜有两年没回去了,今年过年一定要回去看看……
      “李哥,那边见血了。”
      李麻条瘦长的手一把拍在他夹烟的手上,烟蒂被打落,他一瞬间的迷茫,搞不清身在何处,再一听,眉毛拧了起来。那边看去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已听不到打斗声和吆喝声,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到后边卖烟酒的铺子买了两包十块钱的白沙,又对着李麻条说了几句话,把其中一包烟塞给了他,没等他回嘴就向那边走去。
      扒开人群就看到了这样一幕。冯三一脚重重地踩在卖蘑菇青年的背上,周围散了一地的蘑菇,“崽子和老子狠,老子玩死你!”脚下更用力碾压,“在我面前横,就你白展鸡的身板,来十个老子也打的满地找牙。”说完对着他的脸就是一脚,只见血光横飞,那人连打了几个滚才停住。
      冯三已脱掉外衣撸起袖子就要上去狠揍,地上的小伙一看已是出气多进气少,就不是个耐打的人,这要被冯三再拳脚下去,不出人命才怪。
      李边城皱起眉头,看了看围观的人,没有一个人要插手帮忙,就在这时,地上那位眼睛和他的对上,李边城这才细细打量了他,虽被打的血肉模糊,但那小子却没有哭,脸上有血有汗有鼻涕有泥巴但就是没有一丝泪,他的眼神带着死寂般的冷,即使这样狼狈也仍倔强地紧抿着嘴,没喊出一声来。
      冯三一看他这样就嘿嘿笑出来了,觉得他真是一个乐子,“还给老子玩宁死不屈,”一把揪住他的头发,对着那张脸反手抽去,“再瞪信不信老子挖出你的眼珠子”,说完又一拳准备上去。
      李边城这看的那个急,没多想一下子冲到冯三跟前,一把抱住了他的拳头,好家伙那拳都是带风的,差点将他给闪到了地上,李边城身子一偏好容易才稳住。“冯哥,您高抬贵手,这就是我村里来的青柿子蛋,昨天才来投靠我的,他屁都不懂,您看他初到,就放过他吧。”
      “操,就你根葱也敢出头,”冯三眼睛一挑,不大的眼睛冒着精光,上下打量一番李边城。
      “冯哥,是我们对不住您,您也别生他的气,他在我们村时就差成着呢。”说完,李边城一把拽过躺在地上的人,大声骂道,“毛头,一个没注意你给老子惹出多大的事,冯哥是你能冲撞的,不知死活的东西,回你家喂猪去,别在这给我丢人现眼了。”说完对着他的腿一脚,直踢的他身子缩成一团,抱着腿直打滚。李边城讨好地看着冯三,从口袋里掏了一包白沙烟来,“大哥,这是毛头昨天就买来要孝敬您老人家,他不认得您,只听人说您在这一片仗义的很,是真汉子,所以先放我这要让我给指点指点。”
      “妈了个巴子,少给老子灌迷魂汤,看我今天不把他给废了,”冯三大声吼道,“李猴子,你他妈的给老子玩这招,还嫩了,我要信你的话还真的成了个棒槌。”他一把推倒李边城,上去就准备给他一脚。
      李边城多精的人,在这一片也打爬两年,早就精的似个猴,知道那脚有多重,于是一个咕噜滚开,嘴中也不停,“冯哥,您真的误会了,在您的地界就是再给我们十个胆子也不敢干那不长脑子的事啊,我乡党真一个差成的货,他没那心思,你打他是小事,但这闹腾这不影响了你老人家的生意。”
      冯三看了看地上两人,一个谄媚着个脸,一个被打的就剩下半吊子气,实在没什么玩头,但就这么放了这两小兔崽子以后他冯三还不得被道上人给看低了。
      “行啊,要是他真是个傻子,老子就放了他。”冯三冷冷地笑着,直看的李边城寒毛竖起。“你要是敢骗我,我就把你俩揍成傻子。”说完他一步步走到蜷在地上的蘑菇哥,用脚踢踢他,把他踢的面对了他。
      他随手拿起地上踩的稀巴烂的蘑菇,另一只手一把揪起他的头发,“把这给老子吃了,老子就信你他妈真是个傻子。”
      这蘑菇哥被拽的痛的直抽,但眼睛压根没有没避开的意思就那么直直地瞪着冯三的眼睛。冯三愣了愣,抓着蘑菇就要往他嘴里塞。
      “冯哥,冯哥,使不得。”李边城一看这架式就一把抓住冯三的手,“冯哥,会死人的。”
      “关我鸟事,死个傻子还省粮食了……”
      就这时人群被分开,一个冷冷的河南口音传来,“什么事呢,就为了一个吃素的鸟把整条街堵了。冯三,你越混越好啊,打只老鼠还自己动手。”
      李边城听到这声心中才缓了口气,心里直骂李麻条,做事不能利落点,都快吓掉半条命了人才引来。
      冯三听完,甩开蘑菇哥,慢慢站起来,这时冯三身后围上了一圈人,都瞪着那河南口音的男人,有的已悄悄向后腰摸家伙。
      “没你混的好,钱刀疤子,我弟兄身手不如你体功队出身的弟兄一个顶我们俩,所以打人的事只能我来动手了。”
      “真是个好大哥,舍不得他们打架却舍得他们挨饿,这半年光景你引的警察次数还少吗,你弟兄吃草喝西北风就能活,我弟兄可不行。”
      “你找茬找到我的地界头,这鸟人是你安插在我这闹事的?”
      “没你那么多心思,我的弟兄那就是我手足,就是个脓包也是我自家的事,不会为了口饭甩过来砸你场子,丢我的人。”钱刀疤子冷冷看了看地上的蘑菇哥,“身板是怂了些,不过这脾气还是个汉子,对我胃口,从今天开始你跟着我。”
      “妈的,钱刀疤子你当我怕你了,从我手上捞人。”冯三一脚踢向地上的蘑菇哥,“这小子刚说要孝敬老子,你就到我这抢人。”
      “冯三,你多心了,我们没你们财大气粗,你可以整天整天不做生意就为教训个不懂事的怂头学乖,可你这把警察招来又把买东西的人给吓跑,我那边日子还过不过了,为了大家都有钱赚,这点教训人的小事你要么找个没人的地方往死里整,你要没那功夫我帮你教育,等学乖了再给你送回来。”
      “真行啊,说的比唱的好听,你收保护费还收到我这了,胃口真大,不怕噎着啊您哪。”冯三已站到了钱刀疤子跟前,活动了活动脖颈,甩甩胳膊。
      李边城一看这架式就觉得糟了,事情没有按他预计的方向走,还越来越乱了,这都哪跟哪啊,他不忍地看了眼蘑菇哥,这他妈就是一块肥肉,是狼的都想叼一口,他不禁苦笑起来,还真不知怎么收这场了,要弄不好,他只能从这一片卷铺盖卷滚蛋。
      心中暗暗他叹了口气,只得开口说,“两位大哥,您看这差成的玩意就是块木头,就他那不长眼的傻劲我还真怕他坏了咱这片的规矩又破了咱卖菜的行价,以后搅的大家生意都做不下去,要不我这就让他明天就回村里。您两位都是咱这一片响当当的大人物,就高抬贵手放过他吧,您看这打也被打的半死,气也出了的差不多,别再让这闹心的玩意拖累了咱们,咱们还是和气生财的好。”
      “我们是一直和气生财,你们老大太炮仗脾气,整天把这片弄的跟鸡飞狗跳,现在还把条子招来了,我们的损失谁赔?”钱刀疤子慢悠悠地说。
      警笛声越来越近,声音又大又急促好像生怕闹事的人跑不尽似的。
      钱刀疤子瞅了瞅李边城,又看看冯三,“你这也有机灵人,难得啊,”他上前拍了拍李边城的肩膀,故意声音放低,却又刚好大家都能听的见“这片混不下去了你知道怎么找我。”说完他带上自已的人扭头就走。
      这话听的李边城那背上叫个嗖嗖凉,心里的苦就别提了。
      “李猴子,没想到你跟我来这一手……”冯三的眉毛拧巴到了起,“你还给老子反了天了。”冯三上来就要拎李边城的衣领。
      李边城一看这架式可不好惹,这时脚下踩了块蘑菇,于是故意顺势一滑,摔了个扎实狼狈,躲过了冯三的手,他扶着腰哼哼叽叽鼻涕眼泪都出来了讨饶地说“冯哥,你听我说,我怎么会有那个意思呢,我连钱刀疤子那片区去都没去过,又怎么会认识他呢,再说就我这没出息的身板人家也不会瞄我,他就看我屁本事没有就对您那个忠心,所以故意耍弄我,大哥您真冤枉我了。”
      冯三看了看李边城鼻涕眼泪都出来的一脸怂包样,想想也是,这小子机灵,每个月没少给他交保费,现在警笛声越来越近了,今天该收拾的已收拾,该立威的也立过威了。“算了,”他摆摆手,“这里收拾干净,把你那差成乡党带回去,别让他再出现在老子面前。”说完他又冷冷地扫过周遭的人,大家一个个缩了脖子,“条子来后都嘴巴给老子闭严了。”
      李边城一听冯三松口了,于是笑的谄媚,并一瘸一拐走到冯三跟前,从口袋里掏出刚才冯三没要的那包白沙捧在手心,低头哈腰,“我乡党孝敬您的您还是收下吧,您大人有大量,我们以后还指望您给我们庇护提点呢。”
      冯三狠狠瞪了他一眼,见过人贱没见过这么贱的,那包烟经过刚才推搡揉的有些皱巴,他皱着眉头嫌恶似地狠狠从他手心拿走,于是对他大声骂了句“滚!”。
      于是李边城手脚利索屁颠屁颠地收拾好地上的东西,把那倒霉悲摧的三轮车和他的主人速速带走。
      人群也都散开了,他叹了口气,知道警察来也没用,很多灰色地带都有自成的规矩,这在社会也存在很久,任你是国家机器也拿它毫无办法。
      李边城扶着腰,刚才那一跤为了逼真摔的确实扎实,现在还生生的痛。蘑菇哥被打蒙了也吓蒙了,这阵一声也不吭就跟在李边城后面不说话,他实在不想再多看这蘑菇哥了,都是他的愣怂不灵醒还不听人劝惹出多大的事,让老子多花了20块钱不说,一下子冯三和钱刀巴子两边都惹上了,更多的麻烦还在后面呢想来就头痛,于是李边城狠狠骂了那人一顿后速速把这哥们打发了,哪凉快哪呆着去别再祸害哥们就行。

      下午2:00,李麻条让李边城帮着看会摊子就回家吃饭了,走时乐呵呵地说他老婆怀孕了,不想让她走大老远送饭怕给她累着,那腻味样听的李边城直翻他白眼,那人也不自知的就在那傻乐,一脸幸福相。
      他走后李边城一个人支着脑袋打着瞌睡,那边传来年轻人玩牌的声音,一般每天的这个时候买菜的人很少,于是几个好赌的年轻人在一辆空的三轮车上支了个木板开始玩飘三叶,还有人玩猜瓜子,李边城对那一点也不感兴趣,他就不明白辛苦了一天,好不容易赚的钱这么两下就送进了别人口袋还天天乐此不疲,难道这就是生活?
      李边城想了想,决定今天管它卖没卖到800块钱,就在六点收摊,他要买上整整一斤肥肠,还要整上一瓶白酒。
      -----路人皆赌,唯我酣醉,哈哈,快意人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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