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青》瑯倻

1、第一章

　　我叫亚青，无字。自出生就居住在丞相府中，父母皆不知姓名。名字也是少爷出生后才给我取的，少爷在我五岁的时候出生的，少爷因出生于夏日第二天清晨，青缀缀葱绒，名犬颜青’，姓李。随缘便允我‘亚青’两字。

　　托少爷福，他出生后我就不必与其他下人粗劳兼并，平常陪伴少爷识字读书，虽无法同夫子讨教过多学问，却也可以进出书房，夜半哄少爷入睡后便也有时间得以研究学术。

　　丞相老爷，有一妻子二妾，妻子柳氏十三岁便嫁入李家，那时的丞相还不是如今的白须垂脸丞相，柳氏膝下并无儿女，颜青少爷是妾汪氏膝下，可惜红颜薄命，少爷出生不久便黄鹤归去，少爷被寄接在柳夫人下。

　　少爷自幼天敏英才，相貌堂堂，羽眉间常被府里的下人说是潘安再世。我虽不识得潘安容颜，但少爷只有七八岁时的模样，眼角和笑唇的风采，皆是京城百万人民叹息的。

　　随着我和少爷的年岁增大，府中人的低语声越演越烈，我自知自己的相貌不可看，也不知父母究竟何人，生下我这般拿不出的脸来，眼皮几乎粘在了一起，嘴唇和刀削般，在铜镜上挤出一个如戏台上画白脸般的干笑。丑丑丑——每次我都这样咒骂自己。偷偷在书中找个一个易容的法子，便敷上了层皮，虽然改动不大，只是把轮廓变坚硬了些，让它看起来像个下人的样子，而不是个唱戏的戏子。

　　“亚青，你的脸怎么了？”我敷上脸皮的第二天，少爷跑来找我一起去夫子的房中时，他问。

　　“嗯，我觉得我的长相好别扭，就敷个脸皮。”我把手中在洗的衣服放下，看着少爷瞪着眼睛。
　　“哦，也是也是，你还是敷着吧，这样好看些。”少爷把手中的书籍夹在手臂下，伸手拉住我的手腕，“走走走，去夫子那儿，快点！”

　　我以为他会对我说些更好听的话。比如表扬下我的易容很精湛。

　　“啊啊啊，少爷您慢些，我手上还沾了东西呢。”我甩掉手中的泡沫，在衣服上随便摸了摸，把泡沫抹掉了。

　　“别洗了，回来再洗。”

　　少爷九岁、我十四岁。那年的夏季，荷叶舒展，荷花也茂繁起来，我陪少爷坐在河池旁的亭子里温习功课，是军家兵法。

　　我问少爷：“少爷，你以后打算做一位将军？”我看他似乎很喜欢看兵法，“可是老爷是丞相，老爷的位子是要少爷替的。”

　　他低头使劲的读书，抽空对我说：“我才不管他呢，反正我要做一个威猛的将军，在战场上所向披靡，□□是千里驹，手中是磨尖的利剑，而你呢，就继续做我的贴身吧。”他笑着拍着我的肩膀，望向我身后的河池，“看，那里有一朵亚青色的荷花。”

　　“怎么可能有亚青色的荷花？”我反身看去，还真有一朵半开的亚青色的荷花，只是这颜色是未成熟的颜色，颜色再深些也能就会变成紫色了。我眼睛放光地望着荷花。

　　“喜欢么？”少爷问我。

　　“喜欢，喜欢极了。”我点头，是第一次见到与我名字相同的荷花。

　　“好。我帮你采来。”

　　还未见踪影，少爷踏上亭子的手栏，使轻功脚尖抵在池面，飞如池中央亚青的荷花旁，手轻轻一捏便采入手中，他把手中的荷花居高，又是轻功向我飞来，嘴角还伴着笑，我的眼离开了荷花，被他的笑迷住了。在我慌神中，听到“扑通”的声音。少爷在离池边一寸的距离，掉入了水中。我惊吓地把他拉上了水面，连忙抱着他跑入房中，他脱去衣服的空隙我在衣柜中翻出了新的衣服，又跑过来把干的布巾披在他身上。

　　我看着他手中还拽着那朵荷花，很是生气：“你这是干什么？很好玩么？你出了什么事夫人会骂死我的，不，你怎么能出事……”我语无伦次的说着，拿布巾把他身体擦干净。

　　“我不会出事的，只是昨天家里给我请的那位新来的先生教于我这个，我就想今天正好给你看看，怎么样？很帅吧？”他笑脸满面的对我说。

　　“如果您不掉进去就更帅了。”我把他身子抹干净后，拿出衣服给他穿上，可是他手中的荷花碍着了，“少爷您放下手好么，给你换件衣服您再继续拽着。”

　　“诺，你来拿呀。”他退后了一步，我逼近一步，他又退后一步。

　　“这一点也不好玩少爷，你会着凉的。”我握住他拿荷花的那只手，“给我吧，穿上衣服你拿它去给夫人看，她一点会很开心的。”

　　“哼。”他握得更紧了，“这本来就是给你的，才不给我娘呢。”

　　我红着脸说：“那你给我啊。”

　　“嘿嘿，凡事是有代价的。”他神秘的把脸靠近我，在我耳边说完，嘴唇擦过脸颊，在我的嘴唇上啄了一口。然后，他松开的手掌，“诺，给你。”

　　我用手掌捂在滚烫的脸颊上，难以置信地看着颜青，“你干什么？”

　　“干什么，反正都是男人又不会少块肉。”他笑着说，“如果你把你的面具撕了味道会更好。”
　　我没想过他会对我耍流氓，要是大些时候他跑出去对别家的女子这样该怎好，更何况我还是个男人。我从小就看着他，与他同长大，对他的爱护不少于夫人。我严肃地说：“你不能这样，你还是个孩子，这种事情要等到长大了对自己喜欢的女孩子做的。”

　　“可是我很喜欢亚青啊。”他天真的说。

　　“我是男人，男人和男人不能在一起的。你还小不懂，知道么？”

　　“哼，说实话就是你不喜欢颜青。”

　　“就说你还小，喜欢有很多种……”

　　我还没有说完，他就生气的自己胡乱穿上衣服，跑了出去。我追出去，寻了他很久，在他的练功场找到了他的师傅和他在练功。此后他很久都不愿和我说话。直到两年后，老爷和夫人劝说我们带上几个家丁到江南的娘家玩一玩，说是娘家对自己漂亮的孙子很想念。可是，他们从来不曾见过颜青少爷。

　　少爷的长相越来越出众，在路途中总是会有些伪善的人来搭讪，不乏一些粗犷的地方地痞。少爷的师傅与我同行，他沿途也会教少爷的武功。我会注意听一些，但是无法理解。以前他也要求老爷希望我能与他一同学武，可老爷摇摇头还是拒绝了，我便没有机会练过武功，老爷恐怕是不希望我对少爷有伤害做出这个决定。

　　从此我就不再叫他少爷了，因为在途中我们都默默的和好了，成长是最好的教导，它会让你明白很多事情，我们彼此恢复了以前的关系，他也要求我必须叫他颜青，他还是叫我亚青。

　　离江南颜青的婆婆家还有半个月的路程，我们就沿途听到了一些风风雨雨。

　　坐在客店里我坐在颜青旁边，吃着茶水。对面是颜青的师傅，一些家丁在客店外整理行李和牵马车。这时客店里热闹起来，没什么注意我身边这位英俊的颜青，他也落得个悠闲自在。

　　“听说，半个月前天子突然驾崩了，朝廷大乱。”一个高昂的声音从右后角传来，还加上一个拍在桌面的掌音。

　　“当今又重新选上皇帝了，那个人不是太子，好像是六皇子，是他逼死了皇上吧，还有人说三皇子和太子都是他杀死的。”另个一声音传来，一个碗底砸在桌面的声音。

　　“呵呵，杀父串位，杀兄谋逆。这个六皇子还真是为权什么都做得出来。”

　　“丞相是护着太子，也被杀害了。”

　　我旁边的颜青手中的茶杯落在了桌面，发出很大的声响。但是旁人议论的声音更大。

　　“丞相府里的人被满门抄斩了，不过当时的唯一的儿子不在，大概得到风声逃掉了。官府还会继续搜查的吧，如今也快到娘家那块地方了。”

　　“再说，现在的江湖中也是乱成一团粥了，明扬教的是支持朝廷的吧，杀害了那么多的正派君子。今年的武林比武大概没有机会看到了。武林盟主联盟其他的教派准备攻打明扬宫。真是，这样天下大……咯。”

　　说话的人话还没有说完，响起一声很大的屁声。因为颜青已经站起身来，双眼狠毒的望着那人，手中的茶杯脱手，砸到了那人的脸上。

　　店中无人说话，寂静中是一行人惊艳的表情。

　　“你们最好闭上你们的脏嘴。”颜青狠狠地说，“不然你们连放屁的机会都没有。”

　　颜青生气的走上了楼，我和鬼绞（颜青的师傅）跟上了他。在看到颜青进了房间，我偷偷进到鬼绞的房间。

　　“你知道这件事是不是？”我直截了当的问。

　　“嗯。我和你家老爷是朋友，他和我说了大概。”他坐在床上，手中拿着一个酒杯。

　　“那为什么不救救老爷和夫人，他们……”

　　他打断了我。“如果老爷一起逃了，那么少爷就一定会被追上，最后全部都会死。老爷为了让少爷逃掉一直费心安排，我们走的后一脚，六皇子，如今他是当今皇上了。”他嘲笑着说，“我们走的后一脚，他就派人包围了丞相府。当今皇上真是心狠手辣，就连自己几年的妻子都不放过。”

　　六皇子的妻子是颜青的姐姐，是六皇子亲自求他父皇赐的婚。

　　“亚青！亚青！”颜青唤我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我看了看鬼绞。

　　“去吧，这时候他是最需要安慰的，毕竟还是个孩子。你是最好的选择，这就是李头子叫你随他走的原因。”

　　“嗯。”

　　我离开了鬼绞的房间，看到颜青就在门前站着，一脸刚刚哭过的样子，满脸憔悴。

　　“陪我睡觉。”他搂着我走到房间里躺下，在我的怀里颤抖着，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你还有我，你还有我，我一定会保护你，一直和你在一起的，就像我们以前一样。”我安慰他，拨开他垂在脸上的发丝，亲吻他的额头。

　　“亚青，我现在只有你了，你不能离开我。”他声音颤抖着。

　　“嗯，不离开。”

　　过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已经睡着了，才听到他狠狠地说：“我会让那些灭我家门的人生不如死。不然誓不为人。”他的指尖嵌入我手臂的肉里，我咬牙忍耐着疼痛。

　　他用手臂撑起身体，看着我湿润的眼睛，爬到我的身上，狠狠的咬上了我的唇，却找不到空隙钻入，只好作罢。可我被他牙齿磕着很痛。

　　他在我耳边说：“打开面具让我看一眼好么？我已经很久没有看过你的脸了。”

　　我默默的用手指沾了些茶水，抹在面具的边缘，一点一点的沾水，一点一点的撕下来。当他迫不及待的把整张脸皮扯下来的时候，月光正从窗外透进来，打在我们的脸上。我含泪笑着抱着他。

　　“我虽然还小，但是我会长大，到时候亚青就是我的。”那年颜青十一岁，而我十六岁。

　　第二天启程的时候，我们打消了去江南的念头。掉头往西方向。鬼绞对我们说，他的府邸里江南此地不远，只有二十多天的路程。但是越往西江湖人士越是杂乱，他一个人又如何保得住这一行人，颜青虽有武功却年纪太小，内力不足。所以在行路的第十三天便被夹击，一群黑衣人围着马车，刀剑反射着阳光。他们训练有素的直抵颜青。不到一时半刻，其他家丁便失去了姓名。我的胳膊被砍了一刀。黑衣人分为两群，一群围攻鬼绞，一群包围着我和颜青。

　　“他们是明扬的！”鬼绞大喊回望我们，边回击着黑衣人，“妈的，八成那个新皇帝知道我们的行踪了。亚青把颜青带到我这里。”

　　颜青用小小的身体阻击着对方，身上也多次挂彩。刚刚我从鬼绞的眼里看到了对我怜悯，我知道他打算牺牲我了，他只能带一个人走，而我正好是牵动黑衣人的筹码。虽然我不会武功，但是我还有力气。我捡起地上家丁手中的武器，拉着正在打斗的颜青低下身子绕过一个个黑衣人的身子，我拽着颜青不让他动，用胳膊护着他，身上有多少次伤痕我已经记不清了。我把颜青带到鬼绞的身边，鬼绞抬起左胳膊夹起了颜青的身体，颜青不断在空中扭着身体。

　　“别动。”鬼绞朝颜青候道，“不想死，想留命报仇就别动！”他打掉一个黑衣人砍过来的刀，转头对我说，“对不住了，但是你知道颜青的命真重要，我知道你很聪明。”

　　“嗯，我知道的。”我看到鬼绞打开了一条路，向前冲了几步，却又停下来，我叫了一声，集中全身解数，把刀砍在了最近的黑衣人身上，冲到鬼绞身边冲黑衣人乱砍。我看了颜青瞪得老大的眼睛，身体却不动，怕是挣扎累了吧。鬼绞感激一笑。我冲颜青喊道，“好好保重自己，如果多年以后我们还能再见，我一定许你一生。”可这机会也是渺茫的吧。

　　颜青眼圈红了，牙关紧闭，吼回来：“不！骗子！你这骗子！我不信！”他想要拽开鬼绞的手臂，又剧烈扭动起来，“放开放开！我要和亚青一起。”

　　“混蛋！这混小子！”鬼绞用力用手刀砍在了颜青的脖子上，颜青昏睡过去，他对我说，“若你能活着，我以后定会舍命相报。”

　　他们冲出了重围，我身中数刀，黑衣人大概想杀人灭口，直把刀插入胸口，我吐出的血色竟然是黑色的。一直划偏的剑尖在我脸上划了一刀，血流了下来，滴进耳里。半刻，我昏了过去，无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