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子》鹿头鱼

6、第 6 章

　　云鼎小区是本市一所高档住宅区，周边较大范围都被开发商承包下来大搞绿化，因此除了一些爱好晨练的老人们，这一段地区基本上没什么非住户前往，林嘉淳就住在这里，三栋一单元十一楼。

　　沈云扬优哉游哉的开着车，音响里放着舒缓的钢琴曲，他对一旁哼着歌的林嘉淳说：“要不要给伯母打个电话，也好让他有个准备。”林嘉淳恍然大悟一般点点头，从口袋里摸索出手机后拨了过去，打了几次也没有人接，他只好在拨通家里的电话，依旧没有人接电话。“怎么了？”因为在开车，沈云扬也不方便转过头跟副驾驶上的林嘉淳说话，只是半天没听到动静，这才问道。“没人接。”林嘉淳叹了口气，撑着下巴靠在车门上，催促道，“开快点吧。”沈云扬点点头：“遵命。”说着就提高了车速，近一个小时的车程终于结束了，也顾不上后备箱的行李，林嘉淳待车停好之后打开车门便冲了下去，直奔电梯方向，沈云扬也只好跟在他后面一起跑到电梯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母子连心，林嘉淳总觉得心里慌得不行，却也说不上是怎么了，没几秒电梯就带他们到了十一楼，他们小跑到门前，林嘉淳连门也不愿意敲，拿出钥匙就将门打开了，随着卡的一声，他推开防盗门，刚走进玄关处就看到一个女人倒在地上，面部对着地毯，虽然看不到脸，林嘉淳还是看出了那个人是谁。他吞了口唾沫，深深吸了一口气之后鞋也没脱就走了进去，如果可以的话，他宁愿走近的时候妈妈会像以前一样突然爬起来吓他，如果可以的话，这一次他绝对不会像以前那样装作生气的骂她了。沈云扬也不愿多说话，沉默着跟在林嘉淳后面走到女人身边蹲下了。林嘉淳伸出手拍了拍女人的肩，试探性的叫了一声：“……妈……？”地上的人没有一点反应，他咬着嘴唇，扶在女人肩膀上的手用力往自己的方向拉了几下，女人的脸才呈现在眼前。“妈……”林嘉淳又叫了一声，他有些着急的将手摸到女人脸上，又像是逃避一样在刚刚碰到的那一瞬间将手缩了回来，林嘉淳侧过头看着旁边的沈云扬，还像是怀有一丝希望一般微微笑起来，可颤抖的肩膀却诚实的诉说着他此时的恐惧：“喂，沈云扬……我的手好像……太冷了，你来，你来摸一下，好像还有呼吸吧，脸好像还是温热的吧？啊？”沈云扬不敢再看他闪烁着泪光的双眼，而是把目光落在了女人身上，林母的嘴唇已经显现出明显的紫色，她的双眼还睁得大大的，好像在诉说着自己的痛苦。即使如此，沈云扬还是伸出手，摸了摸女人冰冷得有些僵硬的面颊，然后轻轻将手掌盖在了女人的双眼上往下移了移，收回手时女人的眼睛已经安静的闭上了。他安慰性的握住了林嘉淳冒着汗的右手，余光看到地毯上散落一地的药片，终于将目光重新落到了林嘉淳此时已经绝望的脸上，轻声说：“让你爸爸……回来吧。”

　　葬礼是在两天后才举行的，林启华接到沈云扬的电话之后连正在开的会也放弃了，买好了最快的飞机票就从德国往回赶，无奈遇上风暴天气还是耽误了时间，也是，坐这么多年飞机了，很少准时过啊。林嘉淳穿着一身黑色正装站在门口等待即将前来参加葬礼的宾客，他抬起头平视着门外，虽然嘴唇早已没了血色，但他还是希望自己尽力不让别人看到他此时的软弱。不多时便有人来了，他机械性的对那些人说着谢谢，彬彬有礼。沈云扬也特意请了一天假与父亲沈纪一起参加了这场葬礼，当他走到林嘉淳身边二人四目相对时，林嘉淳依然还是只有一句谢谢，唯一与其他人不同的是，从沈云扬眼里透露出来的发自内心的迫切的关心。

　　林启华觉得自己将现场的事全交给林嘉淳和自己的秘书实在有些自私，但此刻的他不想再与别人多说一句话，多做一个动作。他默默靠在椅子上抽着香烟，眼眶微红，想哭出来依旧咬着牙忍耐着，因为他是这个家的柱子，他也是一个男人。这么多年来，从什么都没有的穷小子到现在的大商人，那个女人作为他的初恋从大学时代一直陪到他到如今，从来没有一句怨言，就算林启华因为工作常年在国外奔波，女人也帮他将国内的事务处理的风生水起。二人接触的时间一年也不会有几次，但每次他看着她的眼神都好像那时候热恋一般。这么些年来，女人患了心脏病，还将儿子拉扯到这么大，培养的如此优秀。他用力吸了一口烟，接着弥漫的烟雾看着站在门边的林嘉淳，儿子的打击会有多么大啊……如果不听她的，早些告诉他心脏病的事，或许他就会多注意一些了……葬礼不多时就结束了，林嘉淳送走宾客后，吩咐员工们好好整理现场，看到林启华坐在角落里抽了几根烟了，他心里微微一刺痛，向男人走了过去。

　　“爸，该走了……”

　　“诶，就走，就走。”

　　林启华站起身，却因为没站稳一下子跌坐在凳子上，他尴尬的笑了笑，再次站了起来。“爸，您少抽些烟了，多注意身体，这么多年您一个人在外面没人照顾，还是少抽一点烟为好……”林嘉淳看着男人周围已经有了些皱纹的眼睛，继续说道，“爸，累了想回来的时候还是回来吧，就算妈……我还是会在家等您的。”男人点点头，伸手将手掌覆在林嘉淳的肩膀上，用力握了握，才放开了手。“林叔叔。”林启华听到声音便绕开林嘉淳，看到迎面走来了一个人。“啊，是云扬吧？长这么大了……”林启华一眼便认出了眼前的人，笑着与沈云扬握了握手。“林叔，我爸说，让我开车送你们回去，你们大概不方便开车吧……”林启华一听是沈纪的意见，点了点头，带着林嘉淳跟在沈云扬的后面一起向停车场走去了。

　　沈纪和林启华是从幼年就在一起玩的朋友，当时年少轻狂的他们约定过将来要一起打出一片天下，可惜后来沈纪家庭突发变故，只好提前辍学到外地打工，在那个通讯还不发达的年代，二人就这样少了联系，可是缘分是无法避免的，如今二人各自拥有自己的事业，并且在重见后构成了互惠互利的巨大贸易形势，二人在国内外都享有盛名。那时候林启华还经常开玩笑说以后要生个女儿的话一定让她嫁给沈云扬，几年后林嘉淳出生了，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不过，虽然沈云扬知道这件事，对父亲事业不怎么过问的林嘉淳可是一直都不知道。

　　送沈云扬下楼的时候，二人都没有选择乘电梯，虽然在十一楼，可是下楼的话也还是很轻松的。“还要回来吗？”走在前面的沈云扬回过头问道。林嘉淳点点头，说道；“就算一个人住时间会更紧张，可是我爸回来的时候，总得让他有个落脚的地方，总得有人等着他吧。”沈云扬嗯了一声，随后像开玩笑似地说：“还以为，你会大哭一场呢。”林嘉淳一笑，快步跟上了沈云扬，然后说：“又不是小孩子了。”沈云扬也笑了：“上次你还说你未成年呢。”林嘉淳笑出了声，这么久了，沈云扬终于听到这久违的笑声，不知怎的，突然竟想将身边的人紧紧抱在怀里。林嘉淳笑了几声便不再笑了，而是继续说道：“从前有一对相依为命的母子，因为穷，儿子患了病没钱治，就那么死了，母亲埋了儿子之后回家好好吃了顿饭，然后继续工作，别人怪罪她，说她无情，可是她却说生活总还是要继续，吃饱了才能继续。”他顿了顿，“所以说，如果连我也哭闹个不停，我爸怎么办？倒不如安安静静，好好活下去。”沈云扬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两个人便有默契的沉默下去，一直穿过花坛到小区大门，都没有一句话。沈云扬跨国漆着黑色油漆的大铁门才转过身微微一笑：“明天我来接你。”林嘉淳点点头，一直目送着他走开，便一个人慢步走到偌大的花坛边，贴着乳白色的花坛壁慢慢坐到地上。他双手掩住了被风吹得有些凉的脸，现在已经很晚了，小区里个别还亮着灯的地方在夜色中显得格外美丽，为了不让更多人担心，为了不让别人看到自己软弱，他已经忍耐了太久了，送沈云扬出门前还看到爸爸偷偷藏在身后的相册，他一定也像自己一样，不愿让人发现自己内心的想法，他现在，一定是在看着那些照片发呆吧。林嘉淳想到这里，眼泪终于夺出了眼眶，他掩面抽泣着，突然，好像被什么抑制住了，好像变的温暖许多了。他缓缓放开自己的手，脸上已经被泪水模糊，那个给自己送来温暖怀抱的人在他的耳边用轻的好像可以被风吹散的声音说：“就知道会这样……我……没走远呢……”林嘉淳再也按耐不住，哭出了声音，明明不想在别人眼中表现出自己的软弱了，却还偏偏在他面前哭出来，真是太没用了。他断断续续的说：“谢谢……”沈云扬嗯了一声，听着怀里人呜咽的声音，更用力的将他抱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