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嫌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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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喂了两声，那头没回应，看了一眼屏幕，沈希孟竟然挂了电话。忍下骂人的冲动，把手机搁回羽绒服口袋，悻悻地正待转身往体育馆内走去，一抬头，一身银灰色西装的沈希孟就站在三米之外，手里牵着包裹成金黄色的一团。
金黄色一团挪了一下，黄色的毛线帽子下露出来一双清亮的眼睛，直到他跌跌撞撞跑过来抱住我双腿，我才意识到这是包了厚厚一层的小粽子。
小粽子两只暖烘烘的小手绕过我小腿紧紧环住，我害怕走动带倒他，便从口袋里抽出手来，微微屈低身子，掰开他肉嘟嘟的小手，扣在双手合闭的掌心里，这才往后退了一步，半蹲下身子，与他视线相平，嘴角轻勾，半是疑惑半是逗他，“怎么？又想听姐姐讲故事？”
小粽子并没有上次装酷冷艳的神情，倒是一脸茫然不知所措，撇过头去看了一眼沈希孟，又扭过头来有气无力地说，“……小姥爷说……明飞想听姐姐讲故事。”
我愣了愣，站起身来看向沈希孟。白雪皑皑里，他银衣素裹，昏黄路灯下，簌簌雪花飘落肩头发梢，轻若棉絮，一尘不染，梦幻得就像一幅山高水远的风景图。
他朝这边走了过来，拉起小粽子的小手，面无表情道，“下午跟明飞钓鱼，可能想起你讲的故事了吧，吵着找你，清怡怎么哄不了他安稳睡觉。”
纵是没看到小粽子搁在他手心的手抖了抖，我也觉出几分不对劲。一是，上次的黑暗料理想必已经让留下了心理阴影的小粽子对我深恶痛绝。二是，这个吵着找我的时机太巧了吧，偏偏在今晚赵东宇上台时。
看沈希孟大言不惭，我虽知他心意，却也不挑明，又屈下身子问小粽子，“想听故事？这里太冷了，要不咱们先进去？”
小粽子依旧眨巴着大眼睛，不知如何作答，摇了摇沈希孟的胳膊。
“小程在西门等着，时间也不早了，先把明飞送回去吧，在车上讲吧。”
我“哦”了一声，并无情绪起落，只顾低头将小粽子的棉服袖子拉下点来拢住他的双手，又将他帽子拉到罩住耳朵的位置，“路上滑，姐姐抱你过去。”
从体育馆到西路不过几百米，可抱着衣着敦厚身子还不时扭动的粽子，看不见前路，在雪地里一脚深一脚浅，走得相当艰难。高大的阴影蔓延过来，一只修长的胳臂环过，那动作像是和缓的拥抱，可我并不糊涂，放松双臂，任沈希孟从我怀里抱过粽子。
他这抱孩子的动作来得行云流水，只是粽子小胳膊小腿皆抖动两下，鞋子上的雪和泥触到他衣角，素洁的银灰色染上一团醒目的污渍。沈希孟低头看了看，不由地皱了皱眉头。这下子，小粽子大气不敢出，身子绷得僵硬，再也不敢乱动。
终于出了西门，程哥依旧恭谨地站在车门处，我首先注意到的是车子竟未熄火，像是一直在等我。
沈希孟和我皆坐在后排车座上，中间夹着瞪大了水灵灵的眼睛一声不吭的粽子。
我掏出手机来给维c打电话，没人接，便编辑了短信发过去，大致说我有急事先走。另一条短信写了一半，“你唱粤语歌也很棒，比赛加油……”，不知该说些什么，写写删删，最终还是按右键一个字一个字删掉，直到落得干干净净的空白，还是未跟赵东宇说一句话。
我并不抵触现在沈希孟刻意让我远离赵东宇的行为或者说是计策。一来，我不喜欢喧嚷沸腾中，跟别人恭敬客气寒暄“恭喜”；二来，我还未想好如何对待赵东宇，怎么拒绝，怎么接受。与其在束手无策时面面相觑尴尬无比，倒不如两不相见来得干脆自然。
缓过神来搁起手机，侧过脸正对上沈希孟迅疾收回的余光。以他的观察力完全能透彻我的所思所想，这点我毫不怀疑。他喜欢掌控，喜欢运筹帷幄，喜欢乾坤皆在掌中的感觉，而我渐渐学乖了，懒得跟他作对，顺他的意来就好了。
我清清嗓子，跟小粽子说，“这次咱们讲个正常的故事好不好？”他很配合地点了点头。
于是，我开讲了，“从前，青蛙和蟾蜍是好朋友。青蛙这天睡不着觉。”
小粽子嫩声嫩气地打断，“青蛙和蟾蜍……不一样吗？”提出质疑了，这说明来了兴趣。
我得意洋洋地咳了一声，“是差不多，不过青蛙皮肤光滑，蟾蜍脸上长了太多青春痘。”
小粽子半懂不懂地点了点头，墨黑的眼珠滚了滚，满怀期待地看着我。
我继续说书，“青蛙这天睡不着，躺在床上，请来了蟾蜍讲睡前故事。蟾蜍说我想想看啊，可左思右想就是想不出一个故事来。蟾蜍说我去走走就能想出来了，可它在门廊前踱来踱去，还是没想出故事。过了一会儿，青蛙见蟾蜍一直不说话，便张开眼睛，结果看到蟾蜍在头朝下练倒立。青蛙问：你干嘛在那儿立着？蟾蜍答：我希望这样立着，能让我想出来个故事。可蟾蜍倒立了好久，还是想不出故事讲给青蛙听。然后，蟾蜍又往头上泼了一杯水，还是没想出来。后来，蟾蜍又用头往墙上砰砰地撞，还是没想出一个故事。
青蛙见它如此为难，善解人意地说：蟾蜍，我来讲个故事给你听吧。蟾蜍说：好，你有故事就讲吧。
青蛙说：从前，青蛙和蟾蜍是好朋友。青蛙这天睡不着觉，蟾蜍过来给它讲故事。蟾蜍想不出故事，他到门廊那儿走来走去，可还是想不出个故事来。他把头朝下倒立着，也想不出个故事来。他往头上泼水，也想不出个故事来。他又用头去撞墙，还是想不出个故事来。后来青蛙说，好了，蟾蜍，还是我来给你讲个故事吧……蟾蜍，讲完了，这个故事好听吗？
但是蟾蜍没有回答，他已经睡着了。”
小粽子一双晶亮的眸子已经蒙上一层迷糊的薄雾，像个瞌睡虫一样，不停地猛地点头，不忍心直接睡过去，又猛地抬头。颠簸几次，故事讲完良久，他才喃喃，“讲完了……那能睡觉了……”
他头倚在靠背上，长而展的睫毛随着呼吸起伏，睡相安稳，只是身子惯性之下向我这边歪斜。我向外移了移身子，把他脑袋枕在我双膝上。沈希孟颇识相地帮粽子脱了鞋子，也往外靠了靠，让他平躺下，粽子穿着海绵宝宝毛线袜的双脚搭在他膝盖上。
车子开到别苑缓缓停下，雪还在下，膝上睡梦中的粽子面庞白里透着可人的粉嫩，想让人多捏两把，却又不想扰了他的安眠。我想起年纪还小的时候，看到小孩子甜恬地睡觉，总心生恶念，两只手指捏着他鼻子，看他迫不得已张嘴喘气，然后吧唧一下抿着的小嘴，翻个身继续睡，天然无害的小模样让人心生怜爱。
念及此，平日里不怎么喜欢小孩子尤其是小顽童的我心性大发，跟坐在驾驶座上一言不发的程哥说，“我先不下去，送粽子回家吧。”
此言一发，车里的人皆是一怔，我立即发觉哪里不对。薛明飞薛明飞，郑晓芒你叫他什么不好，偏偏给小孩子起绰号。沈希孟嘴角升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
车子停在原地没动，沈希孟的目光跟程哥在后视镜交视一下，转过头来对我说，“清怡跟承锋得了重感冒，怕明飞感染，把他送到我妈那里照顾。看来是下午钓鱼折腾累了，今晚就让他睡这边吧。”
他这话乍一听有理有据，可仔细一琢磨又好似全是纰漏。一个人说假话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狡诈之人常常说话半真半假难以辨别。大冬天哪里能钓鱼这个暂且不谈，有钱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本事不可小觑。问题在于他先前还说小粽子吵着找我，清怡怎么哄不了他安稳睡觉，才带他过来，现在又说沈清怡生病了。我早知这是鬼话，可如此明目张胆地前后不一，毫不掩饰地把我当傻子耍，而且全然不觉半丝羞愧难堪，沈希孟实在是欺人太甚！
程哥打开车门，他抱起粽子走了出去，我提着粽子的小鞋子跟在后面。偏厅里，何姐接过粽子，沈希孟解开胸襟前的扣子，利落地脱下平展的西装，李叔接过去，只听他略带嫌恶地吩咐道，“扔了。”
所以说，初初到别苑时我对他有洁癖的判断是正确的。僵硬的薄唇，厌嫌的眼神，以及冷声戾气的语调，这副神情我记忆犹新。
那时候刚来别苑不久，清晨站在镜子面前洗漱，往塑料垃圾桶里瞥了一眼，一块近乎全新的香皂掉到了里面，本着勤劳节俭的美好品德，我自然捡了起来，用水冲了冲，搁在了盥洗池一角。这件事情并未放在心上，但隔了两天，巧合的余光又发现垃圾桶里躺着一块近乎全新的香皂，我皱着眉头再次捡了起来。不久，第三次发生了。
这天吃饭时，我略有点不耐烦，可依旧忍气好声提醒，“您不会是每次洗手都手滑吧，香皂总是掉在垃圾桶里，我都捡起来三回了。”
沈希孟面色发青，搁下手中的筷子，冷冽的目光像道剑光迅捷刺来，半是匪夷所思，半是恼怒不已，不容置疑地吩咐何姐，“把家里的碘酒或者75%酒精搁到池子里，要是有碘伏就更好了。”他微抬下巴，轻蔑地对我说，“不在池子里泡三个小时，以后就呆在院子里喝西北风吧。”
事后，何姐才告诉我，沈希孟的洁癖简直成了强迫症，每块香皂只用一次，就连垃圾桶也是每天一换。我这才意识到，探手去垃圾桶摸出他用过的香皂，对他来说，我定是肮脏到无可理喻的程度了。
多年后，有个不怎么悦耳不怎么雅观的词形容我捡香皂这种世俗卑琐可笑的小市民行为，恰当贴切，就是——X丝。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嫌弃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