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梦》朱姝

1、你就是我的梦

　　NO.1
　　“你的梦呢？”

　　梦的收尾还如此清晰，脑海中还可以浮现你上挑的眉角，露出的淡淡笑容，年轻的面庞透着蓬勃的朝气。
　　是啊，我的梦呢。我在迷茫中微微张开眼睛，窗外阳光灿烂的刺眼，一晃竟使得我泪眼迷蒙起来，我用手盖住眼睛，在自己制造的暗黑中继续回忆这个长久未做的梦，和长久不见的梦里的那个你。
　　你在好奇的问我，或者说，是问曾经的我。因为梦中的你还穿着高中的校服，戴着那副黑色的透明框架眼镜，笑容纯净，甚至还可以看见那个浅浅的酒窝。而我还可以回想起当年我的模样，一头乱糟糟的短发，穿着和你一样的校服，和你一同站在一个隐蔽的墙角，矮矮小小的，对你的问题笑而不答，你无奈，伸手揉乱我本来就乱的头发。
　　是的，那个时候我们在一起。可是虽然在一起，青春期别扭的我却不愿在人面前承认我们的关系，所以宁愿一个星期只与你见一面，也要畏畏缩缩的避开他人的目光，你不止一次的指责我的胆小，有的时候还为此大发脾气，事后却又拉下脸来向我道歉，你宠着我，迁就我这些稀奇古怪的想法，所以那个时候的我想，我们一定是会一辈子都在一起的。可惜年轻时的一辈子太短，我们终究无法遵循自己的承诺。
　　高考结束后的夏天我们分开。我满心欢喜的在艳阳天打着小花伞出门赴你的约会，你却对我说：“分手吧。”我以为你给我开玩笑，笑着答：“好啊。”你仔细地看我，再一次重复并补充说：“我是认真的，我们分手吧。”我看着你的神情，愣在原地，强忍住眼泪问你为什么，你说：“我累了。”你低着头不愿意看我的眼睛，“我们在一起两年了，可是你却还不能适应我的存在，甚至不愿意把我带到人前，不愿意在学校见我，一直偷偷摸摸的，你说这算什么，我们真的在一起吗，你真的喜欢我吗。我给了你两年时间证明你是喜欢我的，可是我真的，真的很失望。”我看着你低着头一副不肯商量的样子，之前的满心欢喜都被一只无形的手按碎了一般，我恨恨的说：“分就分！”然后扭头走掉。刚刚一转身，强忍着的眼泪就不断开始落下，其实我很想回答你说我真的很喜欢你，我只是害怕，害怕被父母发现，害怕同学的打探的目光，害怕长久的处着会腻，可是我不知道害怕这样害怕那样的我，在无形中却深深伤害了你。我一直没有回头。后来我想过，如果当时我回头看你，或者拉着你的手臂撒撒娇，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
　　一切都结束了，可是现在青涩的那个你又一次问我：你的梦呢？
　　我的梦啊。

　　NO.2
　　大一结束的暑假我们见过一次，是我们共同的朋友冯其举办的聚会，我知道你也一定会来，我想看看你过得怎么样，于是我去了。你带了个女孩一起过来，和她打打闹闹的开玩笑，我看着你架着她的肩，心里不断的泛酸，我想你这是干什么呢，像是无心，却又像刻意做给我看一样。我收到冯其担忧的眼神，只是一笑，并不说话。你近在眼前，却恍若远在天边。正想着，你走过来对我说：“我觉得我们应该干一杯酒。”旁人起哄，他们笑闹着，什么也不知道。只有冯其话里有话的说：“你们确实应该喝一杯。”我在外面一向是滴酒不沾的，即使对象是你，我还是拒绝了，我说：“不用了，我不喝酒的。”然后看着他的眼睛，“谢谢你。”
　　那一次聚会很多人都喝多了，趴着躺着的睡了，和你一起来的那个女孩也趴在一旁睡着了，我因为没有喝酒所以很清醒的坐在靠椅上闭眼休息，突然感到一道阴影投下，我睁开眼睛，看见你站在我面前，见我看着你，便大大方方的坐在我的旁边。你将头靠在我的肩膀上，还稍微拱了拱找了个合适的位置，我稍稍的往一边躲，被你发现，搂着我的腰不让我后退，就像以前的你一样，恍惚间仿佛一切都还没有变过，我几乎要以为我还是你的女朋友。
　　我心里风起云涌，却不得不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说：“你干嘛，你女朋友在那边呢。”你不在意地说：“她是我兄弟。”顺势捏捏我的手背，温柔的笑着：“还是这么多肉。”这份温柔，几乎将我沉溺在里面。有其他尚为清醒的人看见我们这样，打趣问我们什么关系，你歪着头想了一想，然后认真的回答：“曾经是恋人。”我看着靠在我肩上的你，猜测你的举动，你的用意，甚至想到你是不是后悔了想重新与我在一起，我可以清楚的感觉到我内心的期待。
　　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我的目光，你也抬起头来看我，接着说：“现在是朋友。”又似乎不确定，加了句，“对吧？”我有些失望，但还是点了点头。目光对视，我看见你的嘴巴动了动，似乎还有什么话想说，然后又突然闭嘴不愿意说，欲言又止的。我再次问你：“你干嘛。”你思考良久，然后又笑着说：“没事。”然后你站起来，走向洗手间吐了。出来后你径自走到一旁睡下了，也不管我一个人坐在一旁望着你。你没有看向我，所以我猜你也一定没有看见我在滴泪的眼睛。
　　聚会结束的晚上回家上网，冯其找着我对我说：“杨末，张远让我转告你，对不起。”
　　我恶狠狠的敲键盘：“我不要他的对不起！”却在你看不见的这头哭的泣不成声。
　　当晚我就做了一个梦，梦见你，梦见那个你微笑着问我：“你的梦呢？”我笑而不答，你无奈地揉乱我的头发，眼里有被我忽略掉的失落。我立刻从梦中惊醒，像是有预感般，有什么东西隐隐约约浮现出来，我几乎是马上抓起手机发短信问你：你今天想说什么。等了许久你也没有回复我。
　　其实我早就忘记了当时的我心底是如何回答你这个问题的，三年前青涩对爱情充满幻想的我和三年后的我，我自己都是陌生而又熟悉的。我从头下扯过枕头蒙住脸。但是，无论是三年前的我，还是三年后的我，都是我自己。
　　就这样辗转了一个晚上。

　　NO.3
　　大二下旬我接到了你的电话。我们已经快一年没有联系过了，看见手机上闪烁着的你的号码我很诧异。
　　“喂。”
　　“喂，我是张远，你现在在哪呢？”你的声音兴冲冲的，像是遇见了什么大好的事。
　　“什么事啊？”我问你。
　　“哦……诶？”然后听见你的声音远了一点，然后又近了说，“啊，对不起对不起，我……打错了……”你歉意的声音从电话那一头传过来，还带着不好意思的笑声。我低低应了一声，我们简单的聊了几句便无话了，草草挂了电话。放下电话我出神良久，摸不准自己心里的滋味。我们分开这么久，我的电话号码似乎还牢牢映在你的脑海中，可以一个顺手就自然的拨出来，直到我接电话前你都尚不自知拨错了号码。可是当你听见我说“喂”时，并没有感到诧异，可以推测你是打给一个女孩的。我自嘲的笑笑，我们都分开了，我还想这么多干什么呢。于是咒骂了自己几句，便干其他事去了。
　　这事过几天后是我的生日，寝室的姐妹们早早的就定了餐厅，一放学就直接杀了过去大快朵颐。期间我忙里偷闲的给亦如发短信说收到了她寄过来的礼物。亦如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虽然现在并不在同一个学校，但是每年回家的时候是必定要去对方家里住几天的。亦如很快回复了我：亲爱的生日快乐，早日觅得良缘。我笑，心里道良缘哪里是这么容易就可以遇见的。
　　正想着，你的短信跳了出来，简简单单的四个字：生日快乐。分开后的你没有再陪我度过每一年的生日，却依然会在生日当天发短信给我，你是作为朋友的祝福也好，客套也罢，我一般是不会回复的，想让自己坚决一点狠一点，可是这一天你的短信却让我想到了前几天的那个电话，于是我在分开后第一次回复你的短信：谢谢你。然后看着发送成功的字样愣神。
　　坐我旁边的室友推推我：“怎么了？”
　　我回神笑笑：“没事的。”然后举起杯子，“干一杯吧！”
　　“生日快乐。”大家顺从的举起杯子，哈哈大笑。满室仿佛被阳光照亮了一般，年轻而张狂。
　　晚上回寝室已经很晚了，往床上一倒便睡着了，或许是收到了你的短信，我又梦见了你，梦见高中的你浅浅酒窝，浅浅笑容，目光清澈，认真的看着我，像是要记得我的模样，你歪着头问我：“你的梦呢？”我看着你笑而不答，却有个声音在雀跃的回答你：我的梦啊……然后便从梦中醒过来了。窗外是一片漆黑，只有偶尔经过的车子拉出渐长渐远的灯光，为夜路划亮一条光道，寝室是静谧的，可以听见室友们高低起伏的呼吸声。
　　收回自己的思绪，看了看手机时间，已经是第二天了。20岁快乐，我默默的对自己说，希望你我都好过。

　　NO.4
　　大三的一个冬天清早我接到了亦如带着哭腔的电话，说：“陈可找女朋友了。”
　　陈可是亦如的初恋，在一起虽然只有一年，却十分甜蜜。你常常带着羡慕对我说：“你看看人家亦如，你们明明是朋友，你怎么就不能做到如人家那样自然大方。”然后就会来敲我的头，我通常躲了开去，笑嘻嘻地说：“我们这是低调！低调懂吗！”你径自摇头，却无可奈何，只是稍微抓紧了点我的手。但即使是这么甜蜜的一对，最终还是因为临近的高考而分开。亦如分手后不止一次告诉我她设想的将来，说等高考一结束就去找他与他重新开始。可是现实却不如理想的那样美好，高考结束后他们没有再见面，录取的学校也一个在北一个在南，可是亦如一直默默的关注着陈可的动态，有时候看见陈可访问了她的空间便会雀跃一整天，我有时候会笑她为爱变得如此卑微，问她为什么不告诉陈可她还喜欢他，可是仔细一想，我不也是一样的么，或许在爱情面前，我们都是不自信的吧。
　　而现在，亦如在说完那句话后就开始哭，哭的撕心裂肺般，她说：“我真的无法想象他像曾经对我一样对其他的女生，我好想他。”我不答话，只是听着她哭，自己也忍不住跟着哭了。我们俩就这样哭来哭去的，最后好不容易停了下来，又相互笑对方：“看你这傻样。”
　　挂了亦如的电话后我难得的去了趟你的主页，然后发现你的主页几乎都没有更新过，还是前几年的相片，前几年留言，前几年的状态，看着曾经我们留下的甜言蜜语，而现在的物是人非，只觉得心涩难挡。
　　晚上睡下后稍微回忆了一下过去，想到前几年每次遇到和你有关的事情就会梦见你，于是这次便带着期望入睡，却没有梦见你，再也没有梦见你。

　　NO.5
　　大四毕业季，大家都出去拍照片了，我因为当天要走，便先留在寝室整理东西，看着楼下照相的那些人的兴奋劲，离愁别绪也被冲散了一点。我打电话给亦如问她：“你在干嘛呢。”
　　亦如在那头嘻嘻哈哈的，偶尔还夹杂着其他人的大笑，她活泼的声音传过来：“我在看以前的照片呢，我刚刚还翻到了你上回来我学校我们一起照的呢，你那样子好傻的，哈哈。”我也跟着笑：“乱说。”
　　“啊对了！”亦如突然想起了什么，大叫，“你那里是不是还拍了有我们曾经发过的一些短信啊，快快，传给我！”
　　“什么短信啊？”我问她。
　　“你忘了吗？你说想留下那些搞笑的温暖的有意义的短信，所以有一次放假回家特地让我帮忙把你手机里存的短信全部用相机拍下来了呀！”
　　听亦如这么一说，我还真想起有这么一回事，是四年前自己的突发奇想，想将过去一些人给我发过的消息纪念下来，给以后回忆，看看自己曾经的故事，还先将整个相册都隐藏了起来。亦如不说我还真忘了电脑的某个角落还藏着这样一个东西，我马上将刚刚放进箱子里的电脑拿出来，找出文件夹，一张图片一张图片的打开，一张一张的看，亦如的短信照片只有小部分，大多数短信照片都是和你有关的，记忆匣子就这样被打开了。仿佛又回到五年前的自己，每天拿着手机，看有没有你的短信，或者遇见什么有趣的事，甚至只是无聊想找人聊天都会发短信给你，因为平时不见面，只有靠着电话和短信拉近距离，每天来来去去，像是有说不完的话题。
　　突然看见一条：你的梦是什么呢？
　　又是梦。想到曾经你问我时的认真模样，和我不止一次梦见过的场景，我打电话给亦如：“你还记得张远吗？”
　　“哎哟你前男友嘛！”亦如怪声怪气的说，“我当然记得啊，那个时候是谁天天拉着我说自己多么多么喜欢他，他对自己多么多么宽容，多么多么理解你，啊对了那时你不是给我看他发给你的短信，我还记得有一条……具体内容忘了，但是当时我还说一个男人怎么会问这么梦幻的话题……”
　　“梦？”我不确定地问。
　　“梦？啊！梦！对啊，你说他问这个干吗！只有你！还肉麻兮兮的对着那条短信说你的梦……啧啧，你要不然就当着人家面说嘛！还干嘛藏着捏着不好意思啊！不是我说你，哪有把男朋友当梦的，要有追求啊！追求啊！有梦想啊！”突然亦如又大叫起来，“你怎么突然说起他啊，难道你对他还有念想，诶诶杨末你别这么傻啊！”
　　我听着亦如的叫骂，心里涌起一整温暖，低声说：“我知道了。”便挂了电话。
　　我的梦啊……那种青涩的梦，早就草草结束在那一年的夏天了。

　　NO.6
　　门突然被推开，打断了我的思绪，也敲碎了我的梦，亦如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见我还在床上，大叫起来：“哇哇！杨末你这个猪！这么重要的日子居然还躺在床上，快给我起来！”说着就动手拉我，同时还向门外挥手，“大家都到了诶！”亦如把我按在椅子上，把我的脸当成调色盘亲自动手，我看着镜中逐渐变化的自己，再看看面前的亦如，又想到刚才的梦，忽然就掉下眼泪。
　　“哎呀，你怎么哭了。”亦如手忙脚乱的给我擦眼泪，“你别哭了，你哭我也想哭了。”还没说完就也哭了，边抽噎着还边教训我，“你，你别哭了不成么……呜……大喜日子哭可不吉利呀……”
　　“哟，你看这两个小丫头！”妈妈走进来看见我和亦如，笑道，“哭的跟个花猫似的，干什么呢，我嫁女我都没哭呢。”
　　“待会我走了你就要哭了！”我把头一扬，嘴硬到。
　　妈妈又好气又好笑：“你这个丫头哟……”

　　好不容易收拾妥当，就听见楼下一阵喧哗，冯其的大嗓门首先穿过门墙：“新郎官来啦！”亦如马上从坐着的床沿跳起来往外跑，边跑边对我说：“你可不能心软啊，看我不整死他！你们在一起的时候那么欺负你！我要帮你欺负回来！”然后笑嘻嘻的跟其他人出去了。
　　我听着门外的动静，有大叫的大笑的甚至咆哮的，但是热热闹闹的，不由一乐，忽然想到高中刚刚与你在一起的时候，晚上窝在被窝里给你打电话问你：“我们能在一起多久呢。”你说：“很久很久很久。”我停顿了一下，在被窝里羞红了脸，但是还是很小声，很坚定的说：“其实，我长大后想嫁给你的。”你在那头啊的一声，笑着，不可思议的说：“嫁给我啊。”然后又想了一想，用一种很负责任的语气说，“末末，我不知道我们以后会怎么样，但是如果可以，我也一定会娶你的。”
　　少年时的话语还在耳边萦绕，而现在的我，也终于到了嫁人的时候了。想到醒来前做的那个长久未做过的梦，那段远去的时光，远去的青涩的我们。
　　门口亦如还在嚷嚷：“钥匙就在这冰块里，要么你就用体温融了它，要么就打道回府吧！”我笑亦如不知道从哪学来的馊主意，又听见她骇然的大叫：“你哪来的锤子！冯其！你这个叛徒！”
　　吵吵闹闹的声音突然静谧了下来，看样子已经结束了。我紧张的把手交叠放在腿上，听见钥匙插进门锁的声音，连忙站起来走到门口，等待门开的那一刻。却久久等不到动静。正奇怪着，只听见几声叩门，我低垂着头，听见门的那头有个声音轻轻的问我：“你的梦还在吗？”
　　眼泪顿时涌了上来，我用手捂住嘴巴，克制着不让呜咽声发出来，然后轻声回答说：“我的梦一直都在。”
　　然后你推开门，满室阳光洒在你的脸上，还是那般熟悉的眉眼，比起曾经的青涩，更加的俊朗了，透着幸福而又满足的笑容，我只是望着你，我们之间只有一步之隔，然后你走近我，我的整个世界只容下了你。

　　NO.7
　　从亦如那里得到答案，我坐在地上良久，整栋楼安安静静的，外面喧哗的与这里像是两个世界，我在这份宁静中思考，最终不知哪来的勇气，还是拨通了那个这么多年来烂熟于心的号码，你那头非常热闹，还隐约可以听见有人让你去拍照的叫喊声。
　　你说：“末末？”
　　我说：“张远，以前我不记得了，但是现在我又想起来了，你一直都在问我，但是却一直都不知道答案，既然现在我想起来了，我觉得我还是要告诉你。”我握着手机的手在发抖，有些语无伦次，连声线都在颤抖。
　　你先是不说话，然后像是理解了我的意思，低低的“哦”了一声。
　　仿佛又回到那个年龄的你和我，你穿着高中的校服站在我的面前，嘴角带笑，看着我的眼睛，透出些许的期盼和紧张，你问我：“你的梦呢？”
　　“是你。”我听见我坚定的声音，“你就是我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