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生花》过气的安安

1、两生花

　　夜，四周寂静，万物入眠，浓重的黑暗中一个影子却陡然坐起，
　　夏寂在同样的时间被同样的梦惊醒，不会是一个好兆头。
　　“呼哧...”
　　颀长的手指紧紧攥住被子的一角。气息不再经过鼻腔，而是直接经由嘴唇。胸口那属于他这个年纪的紧实线条则伴随着他每次呼吸而不断起伏，
　　“呼哧...呼哧...”
　　喘气声好一会儿才消失。
　　接着，少年如往昔般，把身边的吴凡的被子掖好才坐远了抽起烟来。
　　清冽的目光把收束一切，缓缓腾飞的烟圈在面前化开，似乎想把一切湮没。却还未成形便告消散，清晰的现实重新从缭绕中剥离出来。汗珠沁满额头，好像一切都不是真的。
　　他静静地坐着，失去疼痛，只剩最单纯的感觉。那是一种浑身充盈着的，如同动一动就都渗到骨髓中的折磨。
　　已在黑暗中失了眼睛，失了方向，同时，也早已失了自己。
　　宛如一只满是浑身爬满伤疤的鬼魅。他跌进黑暗里面，跌进幽冥里面，黑灰的影子从墙角蜿蜒附上。
　　他，在等着天亮。
　　而陪伴的，除了窗帘飞散时偶尔隙漏的阴凉，便只有不远处沉睡中的少年发出的酣声。

　　“起床。”
　　“嗯...几点了？！”
　　而得到回答的吴凡嘴巴惊叹成一个语气词，
　　“啊！”
　　夏寂背着包倚在门边，看着刚睡醒的少年手忙脚乱地穿衣洗漱，
　　“快点。”
　　一边正刷牙的少年闻言蹙眉:“该死，别催啊！”
　　“快点。”
　　夏寂抬起头，正迎上晨曦，淡淡的阳光渗进眼眸，说不出的温暖。而一边手忙脚乱的吴凡看着他的安静的剪影，愣了愣，鬼使神差地笑了。

　　“姓夏的，你他妈是不是疯了？”吴凡抬手便是干净利落的一拳，“这事抓住要被开除的你不知道？”
　　被打中的少年伸手擦了擦伤口，别过吴凡的目光，蹲了下来，什么也没说。
　　“你...为什么要去做这种事的！”少年似乎很少发脾气，如今平白打了他一拳，语气反而带着恐惧。
　　他抬眼，看了看有些不知所措的少年，竟觉得有些…
　　“好玩。”
　　“这是什么理由？你就这么讨厌学校么？想想你爸爸啊！”
　　爸爸？
　　条件反射似的想起了那个缠绕已久的梦魇。监狱里的父亲没来由地死了，而且死的时候双目圆睁，
　　不瞑目。
　　“你……”
　　“嗯？”吴凡疑惑了一下。
　　“别在我面前提我爸。”是命令的语气。
　　“整天偷鸡摸狗，现在变成当街勒索了，你以为这样是你爸愿意看到的么？”
　　“我说了，不要……在我面前……提我爸。”
　　“为什么不能提，我偏提。”吴凡骨子里的不认输的自负开始在骨骼里迅速蔓延，仔细听还能清晰地听见“咔咔”声。
　　如同被点着的火线，被惹毛的豹子，少年眼睛里仅存的一丝理智被冲溃，血腥的感觉尖锐地刺疼了整个神经。
　　接着，吴凡纵使使出全身力气也无济于事。他的喉头被一股始料未及的巨大的力量封住，无法呼吸，也再发不出任何声音。
　　不知过去多久，夏寂才缓缓松了手。而被松开枷锁的喉咙，一瞬间便灌满了久违的空气，痕痒的感觉爬满口腔，咳嗽立时便开始肆虐。
　　“咳咳……”
　　“你爸的死根本不是我父亲的错。”夏寂伸手点着了一根烟，“还有，我不讨厌学校，我讨厌的，是你。”
　　“咳咳...咳咳...”
　　“咳咳...咳咳...”
　　夹杂在其中，是一句拼命挤出的，
　　“滚！”

　　夏寂抬头望了望，天空似乎早已蒙上一层阴翳，灰雾雾地，惨淡极了。
　　他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身边是已看过千万次的街景，离开时身上没有带钱包，而提醒他这件事的，是早已空空如也的肚子。
　　“该死。”啐了一句，然而并没有感到任何紧张。
　　小孩子们总是很大方的。
　　夏寂在路边一家味道不错的店子吃了些东西，付账的时候老板被一大堆五角一块吓了一跳，然而不顾店老板狐疑的目光，只径自走了出去。
　　刚走不久，耳边就清晰地响起熟悉的声音，
　　“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极其清晰，似乎连说话时呼出的热气都能感觉，夏寂下意识地就反头找声音的来源，没多久他就发现这是徒劳。
　　什么时候连那小子的声音都记得这么清楚了。
　　他几不可察地笑了笑，耳边不断出现吴凡的声音，
　　“你爸爸……”
　　“生活……”
　　“……为什么不能提。”
　　迅速敛起了笑，冷冽爬上眉头，兀地便站在大街上不再前进。
　　“讨厌的家伙……”
　　应该真的是令人极讨厌的。每次都会在吃午饭时跑来叫去吃食堂难吃的饭菜，还一定要你吃完；懒散的趴在课桌补觉时，刚躺下便会被旁边的他用书狠狠地打；收到女生情书也会被他一股脑倒掉，边倒还边进行思想教育。
　　是这样爱管闲事的人啊。
　　为什么要进入他的生活呢？
　　晚上开夜车累得趴在桌上还得费力抱上床；身体羸弱还爱踢被子一晚得盖个好几回；挑食不爱吃肉就只去好学烹饪亲自做给他。
　　还债？
　　当年一场车祸，同是两个单亲父亲，一个单场便告身亡，一个进监狱仍在服刑。而他们的孩子，居然相依过了4年。
　　无数个用第三人称缀连起来的句子，笔直的戳进夏寂的一呼一吸里。
　　“你来和我一起住吧。”原来四年前他的声音是这么难听啊，夏寂几不可察地笑了笑。
　　造化弄人。
　　夏寂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既然命运如此，那又如何违背？
　　他闭眼，双手插袋，那么，回去吧。

　　打开门却没听见熟悉的声音。
　　不在？夏寂心里边想边探了探头，却发现了沙发上躺着的人。
　　“回来了。”没有反应。
　　睡了？
　　少年也没多想，直接过去伸手抱住了他，而当他手触到他的时候，却皱了皱眉，骂了句：“该死。”
　　被惊动的吴凡睁开眼，喃喃道：“你回来啦。”
　　“怎么搞的，怎么会突然感冒的？”语气尽是苛责。
　　“我也不知道，”吴凡咧开嘴笑了笑，接着，便是严肃的表情，“夏寂…”
　　“嗯？”夏寂抱着他站住了，“又想说教？”
　　“不是…”接着便是慢慢挤出来的一句，“对…对不起。”
　　夏寂沉默着，把他放在床上，转身去倒水找药。
　　“喂！”吴凡叫道。
　　仍旧是没有反应。
　　“切！”嘴里虽强硬，心理却是惴惴不安。
　　“吃药。”夏寂把水和药放在吴凡旁边的桌子上，定定地命令道。
　　“不吃。”少年别过脸。
　　而夏寂此时竟没来由地笑了起来，而且越笑越大声，吴凡狐疑着转过头看着他。他从没看过他露出过这种笑容。吴凡只觉夏寂身边的尘埃浮沉在无垠的墨色中，却被头顶的灯光照着如同卷起喧嚣的银河在宇宙灼灼发光，一阵心猿意马后忙慌乱道：“你…你笑什么？”
　　夏寂扯着嘴，敛了敛笑意，眸子里莫名多了几丝温柔，“乖，吃药。”
　　“什么啊！”吴凡正疑惑着，却已经被夏寂搂着吃了药，但夏寂却依旧没有松开的意思。
　　“喂，放手我想睡觉了。”
　　“那睡在我怀里怎么样？”吴凡睁大双眼看着他，像是没听懂这句撩拨的话，半晌才吐出一句。“哈？”
　　“刚才我想通了一件事，”夏寂眨了眨眼睛，昏黄的光照在他脸上，莫名的有种迷乱的感觉，“吴凡，我想我是爱上你了。”
　　接着，又是一句难以置信的，
　　“哈？”夏寂欺身上床，用嘴唇稳稳地接住了这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