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犬巴顿》如水一方

4、【４】

　　爸爸带她回家，楼上、楼下的，连看门的老大爷都问候一句，“又带姑娘去打针呐？姑娘哭了吧 ？”大家的表情都是戏谑、打趣的，摆明看好戏等她出糗的模样。

　　但是爸爸表情很严肃，“我们家妞妞可勇敢了，打针从来不哭！”

　　爸爸为什么要撒谎呢？

　　回到家，妈妈听说她打针没哭，煮小排骨给她吃时，她突然觉得打针哭鼻子是一种极其可耻的行为 。

　　牧遥四岁的时候，院子里搬来几个新住户，多了两个调皮捣蛋的男孩。他们喜欢背着大人，偷偷放鞭炮，偷的是家里大人的手机，鞭炮则是零花钱买的，很廉价，没有质量可言的那一种。可当时的小孩逢年过节唯一的乐趣就是放鞭炮，她喜欢凑热闹，于是总跟着他们屁后一起放鞭炮。当时有个男孩胖胖的，仗着自己个子高、力气大总爱欺负人，点燃了鞭炮就往她身上扔，“啪啪啪” 连着三声轰响，她雪白的羽绒服被烧了个大洞，整个人被吓傻住了，完全忘记反应，嘴巴合不上，过了好一会儿功夫才吸着鼻子嚎啕大哭。

　　整个院里的人闹哄哄围过来，哄着她，她不依，妈妈跑过来又搂又抱又亲的，她哭得更大声，外婆拄着拐杖颤巍巍跑过来说“该不会吓出毛病吧？”，那个男孩的家长因为外婆这句话气得拿扫把追着男孩满院抽打，她还是继续大声嚎啕，终于连爸爸也被惊动了。爸爸心疼地跑过来抱她，小声和她说，妞妞衣服烧坏了就不穿啦，赶明儿重新给妞妞买一件更漂亮的。她才止住哭声。
　　那时候小女孩的心思真单纯啊，被鞭炮炸到，不是担心人身安全，居然关心有没有新衣服换穿。可是多么难得，有这么一个疼她懂她宠爱她的老爸在身边……

　　五岁那年 ，牧遥上小学，第一次拿到算术全年纪第一的成绩排名，爸爸知道后可高兴坏了，在小区旁边的酒店请亲戚吃饭。逢人就夸“咱闺女多么多么厉害”“咱闺女多么多么有出息”“咱闺女多么多么聪明”，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四处敲锣打鼓广而告之，就差在电视台宣传了。她嫌丢人，不让他太招摇，他于是笑眯眯问，“妞妞长大了，要做什么？”

　　她想了很久很久，煞有介事的说，“我要赚很多很多钱，买个大房子，给爸爸住！”

　　爸爸就乐得抱着她直转悠，“闺女果真比儿子好，闺女贴心！”

　　这些话言犹在耳，不过又过了一年，她刚好六岁，正是小朋友中爱臭美爱比拼的年纪，看中了电视购物中一件粉红的裙装，非要缠着爸爸买。爸爸说算术得一百分才买，她努力、努力再努力，终于拿到一百分，爸爸却把这事忘了，勉勉强强敷衍她去游乐园玩。她可气坏了，连平时的早安吻都不给他，坐到副驾驶座上还撅着嘴。

　　妈妈气道，“这丫头可被你宠坏了啊！瞧她这样儿，以后没人治得了她！”爸爸笑说，“没事没事，咱们赚钱就不是为了养丫头嘛！”继而摸摸她头发，温言表示玩过摩天轮就带她买裙子，她扬起下巴，趾高气扬地“哼”一声算是妥协。

　　发生车祸不过是瞬间的事，私家车翻落悬崖时只感觉到爸爸抱着她的头，将她整个身子护在身下……

　　后来，没有后来。

　　“ 我要赚很多很多钱，买个大房子，给爸爸住！”

　　言犹在耳，但人已不再。

　　这是牧遥第一次意识到爸爸的离开。

　　过去牧遥以为只要她不看他下葬，只要她不出席他葬礼，只要她假装没有忌日这回事，只要她忘掉车祸，他一定会在世界某个角落活得好好的。他们一定会见面，他一定会再将她搂在怀里，骄傲地喊她妞妞，抱抱她，亲亲她。她也一定信守承诺，赚很多很多钱，买大房子……

　　可是他们之间没有后来，后来牧遥的人生中爸爸再也没有出现过……

　　一周的时间很快过去，月考的成绩公布，接着又是牧遥爸爸六周年忌日。

　　对于巴顿来说，最吃惊的莫过于牧遥的出现。

　　牧遥坐着轮椅来到爸爸墓前，将成绩单烧为灰烬，对着墓碑上爸爸的笑颜，说，“爸，我又考了第一呢。您高兴吗？我们说好了，如果有来世，我们再做亲人，我照顾您，我给您买好看的衣服，我给您买大房子，我将这一世的恩情还给您。”

　　巴顿幻化成念安的形象，站到她身后，“我想，他会很高兴有你这样懂事的女儿。”

　　牧遥转过身去，抬起头问他，“那你能陪我多久呢？”

　　“一个魔法师一生只效忠于一个主人，我是忠于您的巴顿，生时陪伴，死则陪葬。”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