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犬巴顿》如水一方

2、【2】

　　这个世界不缺乏意外。

　　像这条走道，虽然逼仄冗长，牧遥毕竟经过千万次，没想到居然会将轮椅陷进坑里，更没想到再次见到那个男生。

　　依旧是清爽的宝蓝色长袖T恤搭配浅色牛仔裤，宽大的双手在她轮椅上轻轻一推，便助她徐徐前行。

　　“你好，再次谢谢你。”

　　“没事，正好顺路。”斯文好看的男生，湛蓝清澈的眼睛，笑容毫不设防，“要不我们一起走吧。”

　　“你不介意的话，我没意见。”牧遥继续问，“你是隔壁高中的同学吗？”

　　她们学校隔壁是鼎鼎有名的一中，本科升学率百分之九十。听妈妈说进了这所高中，十拿九稳是念一本的。牧遥看着他的眼神不知不觉中透着点艳羡和敬佩。

　　“刚入学的新生。”

　　“哦……”牧遥装作无意，“你叫什么？”

　　“念安。”男生说完这话，单薄白皙的耳垂印上浅浅的粉红。

　　唯念君安，挺好听的名。

　　牧遥继续找话题， “你们平时课业繁忙吗？”

　　“有点，我们学校每个人活得都像上战场，读书像疯了似的玩命……”

　　他们一路走一路聊，很快就到学校，念安将她送到教室才走。

　　念安说：“放学后，我可以和你一起走吗？”

　　“可以，谢谢你照顾我。”

　　“不是这样，一个人走太无聊了！”他说完这有些强辩的话，便逃之夭夭。

　　之后一节又一节课程，流水账似的。但牧遥对待每节课都很认真，学习和上课都是一件大事，既然到课堂，必须要有所收获。

　　上午的英语课，老师画了重点，说月考一定会考。中午休息时间，牧遥摇着轮椅去了那块空地，自然带了英语书和笔记，过了一小时阳光烈烈照进眼中，看看手表上的时间恍然不觉。放下书，一如往常的运动，努力将所有力气积攒到腰部，花了很长时间终于站起来，一时心内狂喜，没防备直直摔到草丛中……

　　离开轮椅的牧遥，很难行动，自然而然地双手支撑着爬行，爬过草丛，爬过铺满鹅卵石的甬道边缘，把只穿着短裤的双腿割得鲜血淋漓……在碰到轮椅的那一刹，一双宽大温暖的手抱起她，拍净她身上的灰尘，将她妥善安放好。

　　牧遥抬头看，正是那一张面容平静，眼神清澈的脸，蓝的眼望着她时溢满担忧。

　　“你怎么在这儿啊？”她内心尴尬，声音有点大，有点懊恼他的不请自来。

　　念安倒是不生气，坐到她身旁，“看书太闷了，过来透透气。”继而恳求道，“我是翻墙进来的，你可千万不要和外人说。”

　　牧遥反倒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疼么？要不要我送你去医院？”念安皱着好看的眉，关心道。

　　牧遥犹豫了一会儿，直接坦白，“双腿没知觉，所以我感觉不到疼。”

　　念安彻底沉默，拿着创可贴小心翼翼地给她处理伤口，看着她的眼神有愧疚、自责和一闪而过的怜悯。

　　牧遥故意扬起下巴，唇边扯了个僵硬的笑，“你不需要同情我，你能做到的事我全部可以做到，你做不到，我也可以做到！”

　　这口气有点自大，但到底博得念安的笑容。

　　明明是晴空万里艳阳高照，没多会儿却阴云密布，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两人不得不就此告别。
　　下午的体育课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小雨而宣布停课，男孩子们聚在一起咒骂贼老天，女孩子们则抱怨天气预报不准确，牧遥有些愣神，真的下雨了，幸好巴顿未卜先知，提前带了雨具，不然她被淋成落汤鸡感冒生病那可就糗大了……

　　雨势越来越大，直到放学未曾停歇。

　　念安来接她，两人有一段路同行。学校斜对面是一家幼稚园，念安推着牧遥的轮椅上坡时，有个小女孩背地里指着牧遥说，“瘸子！”声音不大，但每个人都能听见。

　　牧遥感觉到念安平稳的脚步出现短暂一滞，她故作闻若未闻，念安却虎着脸回一句，“穿开裆裤的小毛孩，羞羞羞！”

　　小女孩捂住屁屁哭喊着找妈妈去，念安裂开嘴大乐，牧遥也跟着笑起来。

　　“那什么……”念安尴尬地挠头，“你这样笑，挺好看。“

　　“……”

　　“我的意思，爱笑的女孩子运气都很好。”

　　这话当真莫名其妙，但念安的出现让牧遥一直都很开心，好像多了一个诚实可信赖的朋友，所以理所当然的，牧遥真心的说了声，“谢谢。”

　　“不必客气。”

　　念安将她送到家门口才回去，牧遥开了门，巴顿摇着圆鼓鼓的身子跑过来蹭她，见她收了伞，便屁颠颠含着拖鞋过来，亲昵地继续往她身上蹭。

　　牧遥拍拍它的头，“乖孩子，在家守了一天，辛苦你啦。”

　　巴顿摇摇头，颠颠的跳到沙发上，含着遥控器，开电视看。那一副全神贯注的模样，又一次逗笑牧遥。

　　天气预报上说，受到冷空气影响，省内会出现区域性大雨天气，可能沿海地区会出现雷阵雨，并且预告了龙卷风的可能性。

　　不久后雨势暂停，但在晚饭后忽然间便大雨滂沱，伴着轰鸣的雷电，大雨下个没完没了。牧遥关闭了所有家电，只留下客厅的一盏灯，便早早躲到被窝里颤抖。

　　当着妈妈的面，牧遥可以不理睬电闪雷鸣，继续不声不响的写作业，继续看电视，继续玩游戏。因为妈妈在她身边，她可以战胜内心恐惧。但是避开妈妈，角落里只有她一个人时，她会孤单，会害怕，会想为什么家里只有我？为什么只有我双腿不能行走？

　　她不擅长表达自己，但她可以把自己伪装得足够强大，强大到妈妈放心将她一人留在家……牧遥瑟缩在被窝中这么想时，感觉到巴顿用它湿热的长舌舔舐她额发，她小心翼翼扒开被桶便看到巴顿那双满是担忧的蓝汪汪眼睛。

　　“汪！”巴顿叫了一声，将下巴放在她肩头，闭眼沉睡。

　　牧遥摸了摸它的头，“你想和我睡一床？”

　　巴顿又嚎叫一声，继而亲昵地用鼻头蹭她下巴，希望能得到她许可。

　　“好了。”牧遥制止它的亲昵，“乖乖的睡，不许在床上尿尿。”

　　这一夜因为有巴顿陪伴，睡得分外安心，很快就入梦。

　　梦里是多年不见的爸爸，带着只有五岁的她，到花鸟市场选宠物，她看中一只黑色的猫，但是爸爸选了巴顿。

　　爸爸说，“乖阿遥，我们把苏牧带回家，等他长大了，让他保护你，好不好？”

　　那时她不懂事，任何事都由爸爸做主，所以细声细气的啃着手指，点头说，“好。”

　　她转身去抱巴顿，白光一闪，巴顿变成小一号的念安……

　　牧遥被这样的梦惊醒，起床不见巴顿，唤几声便看到妈妈牵着巴顿走进卧室，巴顿见到她连忙跳上床蹭她。

　　“几点回来的？”牧遥问。

　　“十一点半，赶最后一班车，到家已经六点多了。”妈妈继续说， “饿不饿？早餐已经做好了。”

　　“嗯，我现在就起床。”

　　“我担心你在家害怕，”妈妈深深看了她一眼，笑道，“但是，阿遥你做得很好……”

　　牧遥对这样直接的表扬很不适应，试图转移话题，“今天要月考。”

　　“要不我开车送你去学校？”

　　“不用了，反正距离不远，只有十几分钟。”

　　妈妈将轮椅摆到她床边，犹豫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问，“下周六有时间吗？”

　　“……”牧遥穿衣服的动作停滞了一下，继而面色如常道，“周六需要补课，暂时没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