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柳》霜酒

1、序章

　　【序

　　天色渐暗，闻柳披了外衫坐起来，咳了两声，嗓音嘶哑。
　　“霜梅——”
　　“少爷？”一个杏黄长裙的少女小心地推了门进来，雕花的门轻轻地吱呀一响，又被迅速地关上。
　　“给我倒杯水。”

　　闻柳就着丫鬟的手慢慢喝了小半杯，也不顾头还疼着，就站起身系好外衫，又裹上斗篷，而后把书桌上压在一叠手抄书笺下面的《旭杨集》塞在怀里，道：“我今晚出去还书，莫要告诉别人。”
　　“可是，少爷！你病还没有好……”
　　闻柳苍白地一笑：“没事，我很快回来，咳咳……你不是想吃桂花糕吗？明个给你买去。”
　　霜梅的心马上动摇了，又有点担心：“少爷，天黑了，外面冷的……”
　　“我不是裹着斗篷呢吗？而且今次兴许回来早些。你不必守着，把门锁了，就说我睡了。”不等霜梅回答，闻柳已灭了灯，而后拉开窗踩着矮几翻了出去。
　　平日做这翻窗的事还不甚灵活，更别提在病中。闻柳脚下一软险些摔倒，堪堪扶着墙头站稳。日头落了，冷风卷进斗篷，吹的他猛的打了一个寒噤。
　　他把斗篷捂紧了些，踩着略有些硌脚的石子路从后花园的小门钻了出去。

　　路上行人稀疏，夜灯渐渐亮了几盏。闻柳听着自己鞋底摩擦石板路的脚步声走在一片寒气里，呼出的气息却滚烫，挨到目的地的时候面上已出了层薄汗。他自嘲地笑了一下，略喘息着敲门，不敢抬起头来，只觉得头顶上“沈府”的鎏金匾额分外刺眼。
　　“闻少爷？”开门的是沈府的老管家。管家叫陈富，在沈府呆了好些年头了，“来还书哪？”
　　“嗯，辛苦你等着了。”
　　“哪呢，做奴才的不守着门还做什么呢？快进来吧，王爷在后花园等了要半个时辰了。”陈富一笑，脸上的褶子水纹样漾开，开了门让闻柳进来。

　　他跟着陈富疾着步子一路绕过许多大小楼阁，才终于穿过沈家奢靡的楼宇看见“留春园”的牌子。从圆形拱门里就听见一众婢女的笑声。
　　果然。
　　沈玉一身绸袍坐在湖中央亭子里的躺椅上，石几上摆着各色瓜果糕点，身旁围着五六个女子，有给沈玉剥葡萄的，有正掩着嘴笑的，还有一个更大着胆子坐在沈玉腿上。

　　沈玉所谓的“等”，也不过如此了。

　　闻柳垂着眼，指尖抚着《旭杨集》薄薄的、被体温捂热了的封面，立在桥边没有走过去。他把怀里的书册拿出来，嗓音仍然带着病里的嘶哑：“闻柳近来身体不适，何况王爷恐怕现在有所不便，还是不打扰了，免得给王爷过了病气，劳烦陈管家把这书……”
　　话还未说毕，那边沈玉已经望见闻柳的身影了，他推开腿上的女子，直起身来：“小柳儿，桥上什么那么好看，都舍不得走过来？”

　　这下走不成了。

　　陈富为难地笑了下，道：“闻少爷，王爷都亲自请了，这忙我可是帮不上，也不敢帮啊……”
　　“劳烦了，本就是个不情之请，我还是亲自去还罢。”说毕，闻柳似是叹了口气，迈开虚浮的步子从九曲桥上向湖央小亭走去。

　　“小柳儿，《旭杨集》……”沈玉站身起来挥退了一众婢女，把闻柳递还回来的珍贵书册往石几上随手一丢，边绕了一圈走到闻柳身后，略倾下身子从背后揽住他细瘦的腰，而后将唇凑在耳廓上，“……如何？”
　　呼出的热气窜进耳道，闻柳身子一颤，向另一侧避了开去。
　　“……旭杨一笔，自然天下无双。”

　　“好一个天下无双！”沈玉笑，把闻柳翻过身来压在躺椅上，昏暗月光下，沈玉的脸一瞬间显得有些狰狞，“为这一个天下无双，我们高洁傲岸的闻公子都肯拿自己来换。今晚又送上来了，意思是还要接着借旭杨的文册？”
　　本就在病中，被这么猛地一压，闻柳眼前的景物看着都混沌了，胸口闷的喘不过气来：“王爷，闻柳今日，是来辞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