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朗山河》业冥

18、途中相处

　　徒步赶路，都累了...
　　七朽鼾声如雷，红潋她们都睡的很沉。
　　我们这一行总共八人，除去我这的四人，琅清和莲屿玉玦，乌褚孝凌和她的奴侍楚婉，他们四人歇在一块。莲屿玉玦闹脾气处处避开我，让琅清挡在我们之间。

　　夜深之时，我已经醒了...
　　翻了个身看着星空闪烁，额角骤然一跳，心叹道，好一个琅清...
　　好一个他！
　　断绳桥之举这么干脆，看来是要和我对抗到底了，呼吸微哽...他就这么自信，我不会把他推下悬崖，或者直接杀了。就宁死都要做个善人站在我的对面！
　　...
　　一个眉目如此清朗的人竟然也有弯弯绕绕的心思，曲曲折折的隐瞒，便是泽央满朝文武加在一起也不敌他的变幻莫测。
　　如今想来，从我得知子澄的消息，就是琅山刻意安排的，继而他这个琅山王三子出面，求我放弃坑杀叛军，阻碍我夺得王位，最后将我带进这片世外之源，这一切，早已埋藏妥当，从莲隅表现异常我就该明白琅山密探的能力不容小觑...
　　可琅清不会不知道等我转过弯来，以我屠戮冷酷的性子不会放过他！屠城都不心软的君倚王，他怎么敢一次又一次的冒死劝谏！
　　......可
　　我到底还是遂了他的心意。
　　来了琅山...
　　脑中百转千回，再叹，终究是参不透...
　　“不困...”清朗温柔的声音飘来。
　　我不转头，眼睛依旧看着星空，沉默不言。
　　他往我身边凑近了些，温热的气息喷在我脸侧，“我知道你对我不再信任，疑虑重重，因你我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所以你不会懂，若吾命可以济世安民，皆不所惜也...你不懂事理，不懂人情，但我只想要让你知道，自我见你第一眼起，对你的渴望就像这句话...皆不所惜！”
　　我阖目蹙眉，他说我不懂济世安民...
　　那他又懂不懂鸾帝轻描淡写一句话，让泽央背负了多少仇恨动乱，难道我们泽央百姓就该像贱奴恶畜一样蜷缩在江这岸，难道天道真的是用高高在上的善意来抚平坠坠炼狱的仇恨...当他们用冷酷暴戾这样的词语形容我，形容泽央百姓，可想过那样的仁义，是否站在公平之上！
　　他说我不懂济世安民...
　　我却想说，我们泽央连安稳的资格都没有...积聚了所有的尊贵孤注一掷，竟还落在一个女扮男装的君倚王身上，我若不走到鸾帝的位置，泽央永远是兽域！
　　此时此刻，我太不愿理会他...
　　可他还要说话。
　　“嫁给我后你便是琅山王妃，天下事皆知，殊荣尊贵犹加，如果你想让泽央称雄，我亦能为你达到，只想这途中少些杀戮...”
　　我冷叹，没有杀戮何来的臣服，没有脊梁何来的尊贵，到底还是别人摆布之物！
　　“子凝...”琅清轻叹。
　　“我不会放手...”
　　“我不会放手！”
　　我俩同时开口，继而又同时沉默！
　　听完，刚想动心思想他不会放手何物，不妨他凑近一个柔软的唇印在右颊。
　　“我不会对你放手。”他言道。
　　我惊异！
　　惊讶他温柔下的胆大，转头去看，正对上他那双星辰闪烁，清澈藏欲的眸子。我不善言辞的嘴只顾微微吸气，他眸色垂望，凝视我唇，轻轻凑上前...
　　腾越也如此，可没有他这般舌湿漉漉，没有他这么轻柔带火。
　　我身子僵着，双目不离他的脸，失焦许久...竟不是无知无觉，颤颤往后退开。琅清睁开眼瞅着我，黑瞳如镜照出我吃惊的模样。
　　他大概是疯了...琅山人都有疯症...
　　以为他就此作罢，却不料他得寸进尺，伸臂揽着我的腰，继续逼来...
　　两边都是深深浅浅的呼吸声，琅清的舌尖也在里面深深浅浅的探寻，我不由怔神！渐渐地...他搅乱的不止是舌心，还有我的从无波澜的心...
　　想也不想，狠狠咬下！
　　琅清不料我突然合上唇齿，猛然撑大眼，把舌强收回去！眼波轻动，捂着自己的嘴，五官紧蹙不放，喊不出呼不出，似哭似笑的背过身去。
　　“嘶...”传来一声巨大的吸气声。
　　我的确下死劲咬了他，白了琅清后脑勺一眼，我也转过身去抱箴默，唇上腔内都是他的气味，带着药香的馥郁，让我想起七朽常逼我喝的苦意，眉头蹙的更紧。

　　早上
　　莲屿玉玦燥着一头乱发，在喊，“清哥哥，你怎么了...怎么也不说话了？”
　　琅清把目光对准我，皱着眉痛笑了声。
　　我撇开眼，对边上的孟姬道，“你回来数日，本王被都岭中诸事烦扰，未得空听你回禀乌褚之事，今日闲下...”我话还未落。
　　红潋在旁插话，“主子不是说出来玩么，怎么天亮就开始理政了！”
　　我一记狠戾的眸色瞪去！
　　“蠢材！”孟姬骂了声，推开红潋到我眼前，低声道，“王尊是知道乌褚国好曲艺的吧，”她见我点头，眼神媚的无边，“那年孟姬到了乌褚才恍然大悟，闺阁的姑娘家怎么会出去唱曲，那些名角唱子都是身若无骨的男子，而且啊...乌褚王更是迷恋曲艺...”她说的暧昧无比。
　　我蹙眉，轻声道，“如此，孤勤才比你...”
　　“可不是！”孟姬坐在我身边，撩开肩上的衣服，“偏是他那样的，要姿色没姿色，要身段没身段，却被那乌褚王一眼看中，王尊放心，乌褚那的政事孤勤已经插|上手，而且办的很妥当，他如今培植了大量的门客，哼...是个好小子...”
　　“他连字都不识，如何插手乌褚的政事？”
　　“王尊小看孤勤了，他那吃苦耐劳的性子，白日夜里刻苦，要孟姬看，咱们五个人之中，这个其貌不扬的孤勤倒是要超过岚行易。”
　　我不吭声，孤勤和岚行易，他们两人个性差别甚大，没有什么可比之处。转而继续问道，“你回来时必然路过大琚，那边有什么消息？”
　　“岚行易是不是问王尊讨要培植兵马的权利？”孟姬不答反问。
　　我点头，并回道，“本王也已应允。”
　　孟姬不满意的哼了声，抱怨道，“王尊除了桀笑儿和箴默，最宠的就是代战那帮崽子，好事都让岚行易占去...”她嘀嘀咕咕念了几句，眉梢微微一挑，“岚行易现在颇得大琚王储潭亦的赏识，靠着他圆滑的处事帮潭亦收拢不少权势，听说潭亦枕边人都和岚行易有私交，而乌哥现在是大琚第一勇士，几个王子都想去拉拢，但是他拒不参加大琚朝政。”
　　我满意的点点头，淡漠道，“岚行易要兵马是想和乌哥对立行事，很好...”
　　孟姬听我夸岚行易，语气越发硬梆梆，“岚行易那狗东西，王尊问都不问就允了他那么大的权利！”说完别开脸，瞪着眼道，“迎奉巴结的小人，就没见他有什么真本事，将来打起仗来不把他裤子吓掉！”
　　我不理孟姬的酸话再问，“楼叶呢，很久没他的消息了...”
　　“那只鬼跑西迄去了！”孟姬很简单的回答。
　　蹙起眉宇，我冷声道，“如今最要先把握住的是大琚的势力，他不留在大琚帮乌哥，去西迄干什么，西迄有他什么事...”
　　“一定是岚行易假传王令，王尊可以去把岚行易抓回来问！”孟姬又把话题扯回去。
　　我不再继续问，楼叶确实是只鬼，报忧不报喜的鬼，能不见到他最好。还记得上回见到他的时候，正是古兰扎城破之时，险些让我多年的部署落空！
　　“王尊想过接下去如何办...”孟姬把眼神转开，阴冷狠辣，“那边四个人，要不要孟姬先下手为强，特别是乌褚孝凌边上的侍婢...”
　　我瞥去一眼，那个沉默不言的楚婉，身上的衣衫皆是皮革，魁梧的不像是个女子。
　　“可在乌褚见过她们...”我淡淡问道。
　　孟姬眯起眼睛，“远远见过一眼，不是省油的灯，她们一声不吭的跟随到现在，不知道图什么...依孟姬这两日观察，她们独好亲近琅清，对别人却置之不理！说明她们此次的目的不是王尊，孟姬猜，乌褚和琅山勾结上了...”
　　我看着孟姬淡淡一笑，这几年的历练让她精锐甚往。乌褚孝凌跟来那一刻，我就明白大概，更何况她那双眼睛时不时总落在琅清身上...
　　远处忽然传来摔东西的声音，莲屿玉玦把水囊砸在地上，站起，背对众人，拿起包袱要赶路，完全是压抑的爆发。
　　我叹息，琅山离世隐居，里面出来的人脾气都十分古怪，疯癫难测...
　　琅清把地上的水囊捡起来，站在莲屿玉玦边上，大概是在劝慰。
　　“这么急要走啊！”孟姬兴奋的喊。
　　我瞪了孟姬一眼，冷声道，“别总惹她！”
　　孟姬抿着唇笑，虽是应我，但是声音越发大，“孟姬听王尊的，不去理不相干之人！”
　　她这话一落，莲屿玉玦一下子转过身，先是狠狠瞪着孟姬，然后用更慑人的目光钉死了我，像是要将我吞入腹中。
　　孟姬一个劲的俏笑，冷的渗人。
　　“都够了！”我躲不开莲屿玉玦的眼神道。
　　未等孟姬开口，莲屿玉玦大吼，“我要你管！！我是你不相干的人，你管我！！”
　　从没人敢对我发这么大的火！
　　胆大包天！
　　我心中只剩这么四个字，但却被莲屿玉玦猛虎下山的气势，还有毫无源头的火气，怔的僵直！
　　我哪惹她了...
　　莲屿玉玦眼中放光，那本是在浓绿橄榄色中的红芍之火大涨，她脸色潮红，似乎是恨极了我，我蹙眉不想同她这个疯婆子计较，却忽见到她眼中涌出晶莹，哭了...
　　孟姬那惹事的性子，猛的拽住我的袖口，缠上我的胳膊，炫耀似的道，“王尊太俊了，让人看了就挪不开眼，孟姬不依...”说完还往上蹭！
　　琅清淡笑
　　莲屿玉玦勃然大怒，扭头四下乱看！猛的砸了包裹，蹲在地上捡起一块大石头冲我丢过来，这下我怒瞪了眼！
　　红潋闪身挡在我面前，孟姬顷刻从地上站起，连七朽都来挡！
　　莲屿玉玦是疯症又上来，抓石头拼命朝我们砸，嘴里喊，“不要脸！大白天亲亲我我，不要脸！淳于子澄！你不要脸！！”
　　“莲屿玉玦！”我起身怒道。
　　她把手里的石头砸光后，脸上挂着眼泪，拗劲十足的道，“你有本事就杀了我！”
　　“主子！！”红潋一下转身抓着我的胳膊大喊，“主子，你千万别动怒！她只是小孩子脾气，主子，她，她不明事理...”
　　“王尊开口，杀了她！”孟姬调笑。
　　我眯起眼睛，瞪了眼琅清！记得他说过，莲屿玉玦是外城城主的女儿，我在这里杀她，岂不是自找麻烦，真该死！这个琅山是不是和我犯冲，一个个难缠的不行，还不能下令杀个干干净净！
　　扬开袍子，我只能怒道，“七朽！给她配副清心醒脑的药！”
　　“王尊果然气量过人，”乌褚孝凌开口，“自然换做别人，莫说砸石头，就算开口说错话也是要罚了性命的，今日这般容人，孝凌敬佩...”
　　她说完，我冷哼，“本王有言在先，这一路上，无尊卑上下...”
　　“但王尊之威，王尊之恐深入人心，只见这三位护驾的决心，就知您乃至尊。”
　　乌褚孝凌似帮我，让莲屿玉玦放弃敌对之心，她得两份顺水人情。但如此言明我的尊贵就吓住了莲屿玉玦之后的疯势，将我一人托高，她与众人打成一片。
　　我冷哼一声，不愿再理乌褚孝凌，冲挑事的莲屿玉玦开口，“乱生于治，怯生于勇，弱生于强，你给本王好好想想！再有下次，本王定不饶你！”
　　接着一步迈开，不想再理会这些没头没脑的是非，独自往前走去。

　　天色才暗
　　红潋就和七朽两人喊着要吃肉，不动脑子的编笼子诱捕兽类。最终什么都没有抓到，红潋还被蛇咬了口，幸亏七朽识毒备药，她那条小命才无恙。
　　最后，箴默拖着半只獐子回来，众人架起篝火烤起来。
　　红潋趴在地上哼唧，忽然转头大声道，“主子，什么是乱生于治，怯生于勇，弱生于强？”
　　孟姬闻言怒道，“你不懂就问的小声点，让人听见你无知，继而辱没王尊么！”然后她故意看了莲屿玉玦，得意洋洋道，“这就是说，乱从治中生，怯从勇中生，弱从强中生，在鼓舞人家呢。”
　　“红潋当然知道字意！可是主子无缘无故的为何要说这三句话，”她瞧着我嘟嘴小声，“红潋觉得主子怎么可能去鼓舞莲屿玉玦，瞧着比我还莽撞，她还朝主子动手...”
　　我嘴角抽动，算是败下阵来。
　　孟姬一边烤肉一边懒洋洋道，“孝凌公主可知话中深意？”
　　乌褚孝凌道，“孝凌不曾读兵法书籍，所以不知。”
　　我垂眸不抬，心笑，她都知道出自兵法，还言不知！
　　“清哥哥你来说...”莲屿玉玦恨道，“别被他小看了去！”
　　“舌头痛！”琅清为难道。
　　我猝不及防的笑出声，掩盖的咳了声。
　　“清哥哥！这个时候你说舌头痛！！我们琅山的脸都被你丢光了！你快说啊！”
　　“真的...痛...”琅清好听的声音都被遮去，哑哑的。我忍不住，再笑！最后琅清大概被吵的不行，叹息道，“此话出自...兵法势篇...意为，难易相成，高下相盈...”说完连连吸气。
　　红潋激动道，“我明白了，主子是用兵法中的势在告知世上难易相成，高下相盈，提点要学会变通，莫要执念于形势上的强势，而是要扬己之长，攻敌之短，哈哈...”她侧身朝莲屿玉玦喊去，“欸，你朝我们砸石头，我主子还教你办法，还不赶紧谢谢我主子！”
　　莲屿玉玦涨红脸，气呼呼道，“那他有什么弱点？我怎么扬己之长攻他之短？！”
　　“本王自生来至今，还没见过这么笨的女人...”我摇头，无力叹道。
　　红潋大笑，“哈哈，原来我不是最笨的。”
　　“那是！”孟姬笑着应和，“哪有人笨到再问回来，弱点是什么的！”
　　莲屿玉玦羞的要哭，想求助琅清，不料琅清也憋不住笑出声，看着我两只眼睛堪比天上星月。最后竟然直接对着我开口，“你就别欺负她了，好言宽慰一句吧...”
　　他这熟稔的语气，让边上六人同时睁大眼睛朝我看来。
　　我淡漠道，“如何好言？”
　　六个人的目光又对准琅清。
　　他笑，“玉玦抱怨了数日，说她那日并非自作多情，而是不知你身边早有一个莲隅，她像是后到的又像是多余的，为此烦扰许久...”琅清笑意太明显。
　　我冷声，“本来就是多余的。”
　　莲屿玉玦举起手里的带火的木棍指着我，恨得咬牙切齿。
　　我弯起嘴角瞥了眼琅清，低声道，“莲屿玉玦...”然后松了口气，淡淡道，“玉玦...”
　　带火的棍子瞬间落地！
　　“我，我我，我不要你这么叫...”莲屿玉玦结巴道，“我不认识你...”她慌忙起身，然后腿一软摔在地上，扒着琅清大喊，“清哥哥，他欺负我！”
　　孟姬猛然怒道，“你还是神女莲觉呢，怎么和街头巷尾卖花女似的，没听过男人和你说好话啊！再说，这不过叫了你声名字，就这么恶人的腻歪...疯子...”孟姬把烤熟的肉递给我，语气也不好，“王尊别理她们，迟早有一日，让她知道王尊的真面目，吓死她！！”
　　我瞪了孟姬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