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朗山河》业冥

15、金针求活

　　桀笑儿到处飞，难得看他白天这么兴奋。
　　但是屋内比他激动的大有人在。
　　七朽很认真的在收拾包裹，嘴里喃喃，“老夫是一定要跟着去的，路上要照看身子，”然后他把包袱带子扎紧，又去收拾第二个。
　　“主子，红潋也要去！”红潋挤到我跟前，被孟姬一推，又被莲屿玉玦挡开，被挤出包围圈。孟姬挑着眉毛站在我身侧，一句话不讲，左手玩着右耳的耳坠。
　　“淳于，我们琅山可漂亮了，清哥哥家里有四季常开的白莲，还有秀哥哥，他见识最广了，问什么他都能对答如流，他还教我们琅山的学子，还有钰哥哥，琴棋书画无一不通，琅山还有很多好玩的，像有泗水啊，有小童，还有小武，他们可坏了！等你去了那里，你就能镇的住他们了！”
　　“你以为王尊去给你这个小丫头撑腰的么！”孟姬亮起眼睛，怒道。
　　“主上带不带莲隅去？”莲隅在边上望着我，眼里满是期待。
　　红潋跳着脚喊，“还有我，还有我！主子，带上红潋！”
　　推开茶盏，我淡漠道，“本王说了，只带两人...”
　　“我和七朽！”孟姬很张狂的开口。
　　“我是尊侍，我要跟着主子！”红潋大喊。
　　“尊个屁！你那些本事只能对付没脑子的兵卒，你最不可能跟着去！”孟姬指着红潋破口大骂，“边呆着去！”
　　“孟姬姑娘这话，我们都是废物...”莲隅气的翻了白眼，侧头站在边上。孟姬身子一扭就要喊回去，莲隅声轻，但是吐字清楚，“也不知，是什么名分！”
　　莲屿玉玦这回得意了，姿态摆得高高的，吹嘘道，“你们要去也行，讨好我不就得了，他不带，我可以带上你们！”
　　孟姬大声鄙夷，眼白多眼黑少的看莲屿玉玦，冷声道，“你倒是试试，若没王尊点头，谁敢出都岭，我孟姬就把衣服脱了，绕着都岭玩两圈。”说完一瞪眼，笃定道，“没别的可能，就我和七朽，你们都乖乖等着我们回来。”
　　“话要主上说了才算...”莲隅也不肯罢休。
　　我扫了眼，问道，“琅清呢？”
　　“琢磨药方呢，”七朽在边上回答。
　　“孟姬，去把琅清叫来。”我淡淡道。
　　“不去！”孟姬顶嘴道，“那小子是个怪胎，我看也是好男风的，对这种人，老娘没兴趣搭理他，哼...乌褚受的气不够，回来还要被他这不男不女的推拒！”
　　“你说谁不男不女，我清哥哥怎么会好男风！”
　　“就凭老娘给他放饵，他不咬！”孟姬骂回去。
　　莲屿玉玦气红了脸，指着我大喊，“那淳于也不理你，他是不是也好男风！”
　　这话说的屋内众人一惊！
　　孟姬瞥了眼，面不改色道，“君倚王好男风，我孟姬头砍下来给你当凳子坐！”
　　我咳了声，不言语。
　　“我看他和我清哥哥就不正常，起码他从不想杀我清哥哥...”莲屿玉玦嘟着嘴。
　　“那是因为王尊找不到杀那傻小子的理由，先别扯他，我怎么觉得你这话酸的厉害...怎么，你也癞蛤蟆想吃龙肉，我可告诉你，咱王尊眼里没有美丑，就你这幅德行，倒贴都看不上！”
　　我阖目点头，“孟姬这话，说的不错...”
　　莲屿玉玦眼里立马噙住泪水，冲我大喊，“淳于子澄你不是人！天下男人死绝了，我莲屿玉玦都不喜欢你，你别做梦了！你倒贴，我也不要你！”
　　“别理她...”孟姬转头，瞧着我道，“王尊都十八了，总待在都岭处理政事都不嫌烦么，趁着春日，出去玩玩，回来没准就爱笑了。孟姬在路上，一定好好待王尊，让王尊身心愉悦...”她的手往我肩上搭。
　　我挥开她的爪子，冷声道，“红潋七朽随行，其余人留在府中打点。”
　　“什么...”孟姬瞪大眼。
　　红潋一蹦三尺，大呼道，“喔！可以出去玩喽！”然后挥着胳膊，往外冲，“主子，红潋这就去收拾行囊，马上就能上路了...”
　　“主上，莲隅能不能随驾？”莲隅望着我，期望很深。
　　我淡漠道，“不能！”
　　孟姬和莲隅同时闭嘴，知道我话一出，就没有转圜的余地。莲隅默默退到边上，擦拭眼泪，孟姬失神的往外走，还被门槛绊了脚。
　　“淳于，你做事还是公正的！”莲屿玉玦瘪嘴，阴阳怪气的道。
　　我看着她，冷笑...
　　不让孟姬去，是因为她留下能帮我管理都岭的事！她虽然行事毒辣张扬，但是结果都是我所乐见，我身边的人里，只有她能镇住腾越！不让莲隅去，那是因为她去不得，一个细作还敢恬不知耻的随驾而行...
　　七朽好毒，红潋好武，我只不过要两件工具罢了。
　　...
　　因为明天出行，百官送行，就只能睡在新府。
　　箴默不在，各处陌生，夜深月明，无法入眠。
　　我独自站在深暗的角落，静伫。

　　两个人影朝我这走来，远远停住。
　　“这些药方你都看了有什么想法么，是不是要再添一位白术，老夫这些年，真的尝试了所有法子，但是苦无效果。”
　　“药不错，方子错了。”
　　“怎么讲...”
　　“心伤不愈，她的寿命难长。”
　　“你按过她的脉？”
　　“...夜里，趁她睡下，”琅清叹息很重，语气很淡，“心脉那么缓，所以血气不足，四肢皆寒，再这么下去，只能活至三十。”
　　“不错，”七朽声音发颤。
　　“如此，琅清便有一问，她脑中扎着的金针数枚，七朽公用堵塞之法，极为不妥。若要君倚王尊寿延命长，唯有拔取金针，恢复她的情识，加以疏导之法，药石相佐。”
　　七朽忽然颤笑不断，哽咽道，“拔金针，那几根金针就是在续她的命...小子啊，你看的太简单了...”七朽忽然抽泣。
　　“何意？”
　　七朽艰涩的开口，“老夫跟你说个故事，一个八岁女童的故事...她本有宠她无边的母亲，活泼喜人的幼弟，谁知...一夜一场大火...只有她那样的傻孩子，会抱着剑用小小的身子挡在素未谋面的父亲身前，然后呢...”七朽泣不成声，“荣华富贵没有，恩宠疼惜没有，她那狠心的父亲为了自己的权利...把她的幼弟推在前面，化解篡位的危机，八岁的丫头...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幼弟被绑着巨石沉河，残酷的亲眼面对她母亲的仇恨...”
　　我愣愣不动，心中平静。
　　“老夫愚昧...配了副毒药去了结那昏君...结果，结果被那傻丫头知道，愣是把毒药当着她父亲的面喝了...老夫救啊，求啊...用尽所有办法，让她活下来，可她只说，是因为她母妃不肯原谅她，不愿接走她去黄泉...”
　　“琅清并不知...”
　　“你知道什么，你知道她当年有多苦...救下后，他父亲为了拥有争夺天下的资格，她被丢上几十丈高的祭台，风雨...风雨交加，”七朽指着天空，哭喊道，“电闪雷鸣啊...她一个十岁，十岁的孩子...在上面靠祭祀的瓜果，天上的雨水，拼命活下来！！活下来的是什么，是他父亲都不认她，你看见了么...她的心早死了...若不是老夫的金针，她只要动情，那就是性命之忧...”
　　“如此，琅清错了。”
　　我遥遥看着他们两人的黑影，话凝在喉中。
　　“琅清不懂，为何泽央王要杀害自己亲子，还要让她冒名顶替？”
　　“宫中人暗害，说子澄并非王室所出，滴血验亲后就秘密拉去沉河，至于那个帝嗣的名号，只不过泽央王怕再出个谋权篡位的儿子，就让她去做，以为万全...老夫今日还有一事要求，你们琅山若知道子澄的消息，千万别让她找到。”
　　“可琅清已经答应她，寻到子澄。”
　　“小子！你知道她心伤被揭的结果么，你以为她还能活到三十，见到子澄的那刻，换来就是她命丧黄泉！！”
　　琅清声音很稳，“如此，琅清也不能将她放开...君倚好屠戮，不循天道，除了此法，琅清不知还有什么方法，可以阻止她为祸天下...”
　　他话落，我嘴角勾起，心中冰原片片碎裂！
　　好屠戮，不循天道，阻止她为祸天下...
　　...
　　原来如此...
　　负手，缓缓从角落走出，眸色垂落。
　　两步之后就听见七朽惊呼，“凝儿！”
　　我平静的走到他们身边，一步迈过，安静的朝着灯火处走去。
　　“我...”琅清语调轻颤。
　　恢复冷漠，我语调平缓，“本王说过，最恨欺瞒...”
　　“凝儿都听见了，那，那琅山，”七朽支支吾吾的在后面紧张的喊。
　　我淡淡道，“寻到子澄，替本王...拔针...”
　　七朽哀呼一厉，哭声大作！
　　深吸一口气，在心中念道，琅清，希望你谨记约定...否则，我会倾尽所有，让琅山灰飞烟灭，却独留你一人在世，陪我尝尽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