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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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誓言不敢听。
原来承诺不敢信。
原来有人比我还固执。
原来爱情不是铺好轨道上的列车。
原来真的有人愿意用十年时光去证明。
原来不是所有的青梅和竹马都有美好的结局。
原来那个说要娶我的男孩永远都只是我童年的一个美梦。
戚少商，顾惜朝，傅晚晴还有我从小在一个大院里长大，我们都是非常漂亮的小孩子，别人家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总是爱开玩笑说天造地设的两对金童玉女啊，可羡慕死人了。于是戚叔叔就说，少商长大要娶红泪的，而顾叔叔就说，惜朝长大就娶晚晴。这时候年纪最小的晚晴就会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问，为什么我就不可以嫁给戚哥哥呢？大人们全笑了起来，我趁着没人注意看一眼戚少商，他和顾惜朝两个人坐在地上摆弄那些飞机模型，好像完全没听见娶老婆的事。
我不知道爸爸妈妈们是怎么点的鸳鸯谱，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戚叔叔那句话，但从那天起，戚少商在我心里就跟别人不一样了。
少商长大要娶红泪的。我一直记得这句话。
十二岁的夏天，我们四个在院子里玩，不知怎么说的戚少商和顾惜朝就要爬墙。晚晴是特别文气的女孩儿，我却觉得无论戚少商做什么，我都要陪着的。我一直那么倔强，在那个年纪还不肯相信总有我做不到的事，男孩爬得上去，我也可以。他们一前一后，让我站在中间，可还没来得及像古装片里的人那样飞檐走壁，脚下就打了滑，他们急忙伸手拉我，三个人一起摔了下去。
额角缝了针，我很怕自己变成丑八怪，我突然想起晚晴说的为什么她就不可以嫁给戚哥哥，不想在大家面前哭眼泪却一直掉下来，泪眼朦胧中听到戚少商在我耳边说，不怕，戚少商长大是要娶息红泪的。
戚少商长大是要娶息红泪的。
这一次，是他自己亲口说出来的，而不是大人们的什么玩笑。他很认真地说着，我很认真地信着，可是，后来直到我们之间彻底结束一切牵绊，我都不知道他有没有认真地爱过我。
当时我以为除了戚少商亲口说出那句让我很高兴、很安心的话之外，这件事不会改变什么，可是所有人没想到，这却成为顾惜朝人生中第一个转折点。
大夫明明说他很快就会好，然而他受伤的那条腿让他走路有些微跛，始终没有完全好起来。接着顾叔叔爱上别的女人，家里闹翻了天，后来他跟外边的那个女人跑了，顾阿姨的精神状态越来越不稳定，摔东西，疑神疑鬼，还打顾惜朝，再后来她进了精神病院，拖了两年，从七层楼上飞身一跃，终于解脱了。
那时我们还小，只是奇怪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可以就这样突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长大后我和晚晴有时会谈起顾叔叔，女人从来都恨负心薄幸的男人，可一个男人要爱一个女人到什么地步，才会为她抛弃妻子、儿子、朋友和事业远走他乡呢，我们一直都无法理解。同样的，我们在经历了各自并不平顺的爱情路之后，也没能明白一个女人要爱一个男人到什么地步，才会为他抛弃儿子、尊严和自我，让自己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婆子。
顾惜朝没有学坏，没有发神经，也没有破罐子破摔，相反他的成绩永远是最好的，只是变得越发孤僻和敏感，他只有在对着傅晚晴的时候不会浑身带刺，我以为这就是青梅竹马，这就是男孩和女孩之间最初最纯的喜欢，只是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喜欢和爱实在是很不一样，我也居然忘记了，那些年只有戚少商才能让他笑。
十二岁之前，我们走在一起，是大院里最漂亮的孩子，是学校里最好的学生，是最引人注目的小□□。那件事之后，外人看来我们依然是四个好朋友，但只有我们自己知道，我们的关系随着年纪的增长，变得越来越微妙。戚少商和顾惜朝很好、和傅晚晴也很好，顾惜朝和傅晚晴很好，我和傅晚晴很好、和戚少商很好，相比之下，只有我和顾惜朝之间却越来越疏远，我想这可能是因为我害他摔坏了腿，戚少商也一直都说那天是他提议翻墙头的这都是他的错，所以尽管戚少商和顾惜朝在一起的时间远远多过和我一起，尽管他对他甚至比对我更好，我都没有过抱怨，我了解自责的感受，我觉得自己是知书达理的，我和我喜欢的男孩害我们的朋友摔坏了腿，我要跟他一起，一辈子对他好。
在想象中，我们的将来应该是这样的：我们一起高考，一起上大学，我和戚少商牵着手，晚晴和顾惜朝牵着手，我们一起恋爱、一起结婚，永远是好朋友。
十七岁高考前，我人生中的第一个转折点终于来了。
夏季的傍晚闷热还没散尽，复习得倦了，想去找晚晴聊聊天，半路碰上了顾惜朝，我们就一起过去，却远远瞧见她跟戚少商在楼下的凉亭里坐着。脚步不由就放慢了，旁边的顾惜朝也没有过去打招呼的意思，我们站在楼房的一侧观察那边的动静，像两个听墙角的探子，可我却不知道是不是想打探到消息。
他们说什么大多听不太清，可说着说着显然两个人都有些激动，音量也提高了，我相信顾惜朝和我一样，都听见了戚少商说的“我就是喜欢，喜欢有什么错”、“我这样是不是不对”，也听见了傅晚晴说的“我也不知道对不对，好像不应该”、“我也很烦，不知道怎么跟他说”。最后他们终于拥抱在一起。
天色是蒙蒙的将黑，而我多希望这夜色来得早一些，黑到什么也看不见。
是的，我们所听到的只是只言片语，也可以说就只是一个拥抱而已，然而在那个年代，那个年纪，永远斯文秀气的傅晚晴，愿意跟一个男生拥抱，我真的没法说服自己这还能是别的什么。当时的我又怎么会去深究，为什么是傅晚晴一直用手轻轻拍着戚少商的背。十七岁，以为自己受了很重的伤害，以为自己已经懂得什么是爱。
我脑子全乱了，完全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就那么直直地走过去，走到他们俩面前。顾惜朝好像拉了我一下，但是被我甩开了。我从来没见戚少商有过这种闪烁而慌乱的眼神，也许这正是他痛苦的原因，他并不想伤害我？
为什么我就不可以嫁给戚哥哥呢？原来这句话就跟“戚少商长大是要娶息红泪的”一样，一直在我心底，原来我是个自私小气的家伙，原来我其实常常把傅晚晴当做假想敌，所以我永远要比她更优秀。突然觉得自己像指腹为婚的大小姐，仗着父母之命，刁难未婚夫婿和他那真心相爱的平民女孩，而女孩和小姐又是朋友，他们还一副不想伤害我的样子。再没有比这更可笑的，被抛弃的人还要接受抛弃你的人那施予者一般充满歉意和同情的眼光。我所享受到的，究竟是被背叛者的骄傲，还是被抛弃者的悲凉？
我们好像都在等对方说什么，可最终谁都没有说一个字。我下意识地看了顾惜朝一眼，他的眼神沉默而复杂，但要很多年以后我才懂得，难过也是有很多种的。
那一年的夏天很热，可我心里很冷，我以为自己明白了，是啊，他们只是喜欢而已，有什么错，大人们的玩笑也终究只是玩笑而已，怎么会有人像我这样傻。只是后来要傅晚晴亲口告诉我，我才知道原来自己什么都不明白。
那天之后我变得出奇地安静，拼命地读书，我要考一所远方的大学，然后离开这些人。我不再跟他们讲话，受伤的是我，我躲开还不行么。戚少商和傅晚晴都跟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可那是什么样呢，却没人肯告诉我，我坚信这就是默认。
秋天，在遥远而陌生的城市里，我告诉自己必须开始全新的生活，不然我将一辈子被困死在他们三个小心翼翼的目光里。戚少商和傅晚晴几乎每个月都会写两三封信给我，顾惜朝偶尔也会写，我一封也没回过。放假回去我轻轻地笑笑，不用再写信了，我已经好了。
大人们认为上了大学孩子们就可以正式恋爱了，戚叔叔戚阿姨和我爸我妈都以为我和戚少商是一对，就像这么多年来的一样，谁说只有我一个人相信那只是个玩笑的。我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目的，并没有否认，我才是被骗被甩被蒙在鼓里的那个，难道不是应该由戚少商和傅晚晴去和长辈们交待么。
我也好奇顾惜朝的感受，我们本该是同病相怜的，却没能统一战线，也许他不是那么爱傅晚晴，所以痊愈得快，又也许他是太爱她，于是情到深处无怨尤。
后来我认识了赫连春水。
我从来不缺追求者，我礼貌而疏远地摒弃所有与爱情有关的接近，坚持下来的就只有他。赫连春水其实也是很好看的男孩子，温柔体贴，翩翩有礼，家世又好，是理想的对象，可我就是忘不了戚少商。赫连有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看着我的时候总是特别明亮，我想那是真的喜欢，彼时我已经有点开窍，知道爱不是那么单纯的情感了。
他的眼睛和戚少商的完全不同，却都能让我恍惚地一次次陷入回忆。
戚少商长大是要娶息红泪的。那时的戚少商也是这样一双明亮的眼睛。
有时候我对他故意的冷漠连自己都觉得残忍，可这个乐观、执着又自大的家伙却每每都能承受下来，说不感动是假的，但我一直没有接受他，我们都有自己的坚持。
不过我和赫连越来越熟，我已经可以当他是好朋友，那样苦闷的青春，终于有人可以倾听。赫连一本正经地帮我分析，是你太好，戚少商配不上你，《侠客行》看过没有，梅芳姑就是太完美了，石青才觉得高不可攀。我摸摸他的头说，那些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是我偏不喜欢。他顿时垮了一张脸，我就开心地笑啊笑。
日子就这样简单地过着，他们依然写信给我，我依然不回信，不过我在心软。三年后我几乎就要相信自己可以站在戚少商和傅晚晴的婚礼上微笑祝福了，虽然我知道我还是忘不了他。
可生活总有惊喜给我们。
大三快结束的时候，傅晚晴来学校找我，她端着水杯坐在床沿，低着头说，红泪，你真的打算跟我们老死不相往来了么。
一瞬间好像回到了从前，我们曾经是多么好多么好的小伙伴，我拉住她的手，认认真真地说，都是以前的事情了。
她很开心，从包里翻出一张照片，说这是我男朋友，下次带过来给你看。一个男孩从身后把她圈在自己的怀抱里，她脸上的笑容羞涩而甜蜜，这才是恋爱中的女人，可那男人不是戚少商。她看着我疑惑的眼神，叹了口气，都是我不好，明明什么也不懂，还要乱出主意，自己不敢跟惜朝说，也不敢让少商跟你说，那种事实在没有办法开口，我从来没想嫁给惜朝当然不要紧，可你那么喜欢少商，当时真的不敢让你知道。
我打断她，晚晴你到底在说什么？
你怎么就那么傻，什么都看不出来，我跟少商从来就没事。……他喜欢的人根本就不是我啊。……他觉得自己不正常，跟谁都不敢说，特别是你跟惜朝，看都不敢看。……我也是无意中发现的，那时候他多害怕啊。……其实他也很可怜的。……他一直都觉得对不起你。
我一动不动，也说不出一句话。在我已经能够平静面对这一切的时候，生活却又兜头一盆狗血，将我努力维持的模样打回原形。脑海里浮现出很多画面，串联起来就是傅晚晴那些话的证明，我从来没想到，可是一旦被点通，就知道那是真的。
是我自己迟钝，可是三年多，戚少商他都不肯跟我说一句么，人人都知道我那么喜欢他，他却让我一个人在无边的黑暗和痛苦中自生自灭。
戚少商喜欢顾惜朝。
我输给一个男人，这要怎么争。
我突然觉得自己特别的可笑和可悲。
戚少商长大是要娶息红泪的。
我泪流满面。我都不知道自己还会再一次为戚少商哭泣。
十七岁那一年，我以为从小喜欢的男孩和自己最好的朋友抛弃了我，都不曾这样的哭过，也不曾这样从心底冒出丝丝缕缕的恨意，怎么都捂不住，就像是动脉大出血一样。
暑假回去我第一次主动去找戚少商，可能是傅晚晴告诉过他我这个傻子终于知道了，他小心翼翼地跟我说了很多心里话，说了很多对不起，对我也还像以前一样好，可我却不再感动，也不再伤心了，我开始憎恨他这张虚假的面目，唾弃他这幅懦弱的灵魂。
是的，他不敢说，所以生活不只嘲笑我的爱情，也讽刺着他的。
顾惜朝没有人管，傅叔叔下海经商赚得盆满钵满，虽然也不太喜欢傅晚晴现在的男朋友，可当初的戏言早就抛到了脑后，没人在乎顾惜朝和傅晚晴的婚事了。可是戚叔叔戚阿姨不知道是一诺千金还是怎么的，认定了我是他戚家的媳妇儿，我暗自好笑，世界上这么多人，总能找到跟我一样死心眼儿的。
我回到本市的大学继续读硕士，也不做什么挑拨离间的恶行，只是需要的时候在长辈面前谦顺微笑，好像是我在帮他们圆谎呢，我就是想看看戚少商这个懦夫什么时候才能痛痛快快地解决这件事。
我冷笑着，你不敢说，要不要我来啊。
我听见戚少商轻轻叹了一口气。我明明是憎恨他、唾弃他、瞧不起他的呀，可又仿佛能看到他的难过，那种疼痛我很明白，以前痛过，结了痂，现在又再割开，血淋淋的疼。
除了和顾惜朝的事情，他总是一个很好的男人，跟以前一样热情、仗义，像个大侠，跟以前一样有很多女孩喜欢。
我一边恨他，一边爱他，我控制不住地要在戚叔叔戚阿姨面前出现，是戚少商不要我的，我没对不起任何人，总不能让长辈觉得是我变了心吧。我没有纠缠过他，却开始觉得自己心理愈发阴暗，我很怕去想现在的自己到底要什么，我怕答案仍然是戚少商。我已经把自己放得那样低，从来不要求，为什么我要这样没有自尊没有自我地执着于一个不爱我的男人呢？我鄙夷他的懦弱，却从来没有真正放下过，我何尝不是一个可悲可笑的存在。
如果戚少商是跟别的任何一个女孩，这一切可能早就落下帷幕，可事情偏偏是这样的纠缠不清。其实总是我自己不肯放了自己。就这样拖到追过来的赫连都和戚少商成了朋友，戚少商和傅晚晴都不懂现在的我，而赫连已经将我的过去看得通透。拖到我妈开始担忧，她叹口气说不小啦，三十岁了看谁还要你。
那就三十岁吧。三十岁还在一起，我就相信他们的爱，承认自己的败。
第一个十年，是我和戚少商、顾惜朝、傅晚晴四个人的童年，天真快乐，没有烦恼；第二个十年，即便知道戚少商不属于我，也依旧单纯地喜欢着他；第三个十年的心境与之前仿若两个世界，我一个人爱一个人恨一个人等待一个人坚持，表面风平浪静，内里暗潮汹涌，坚持什么，跟谁较劲，自己越来越迷惘。
赫连对我的好几乎感动了所有看见的人，仿佛我是罪人，可他不是戚少商。然而我还能再有多少个十年呢？我固执了太久，久到都成了习惯，刹车也需要缓冲，就三十岁吧，三十岁以后将留给新的生活。
岁月就像手中的细沙，任人们怎么努力，抓紧或放松，都阻挡不了它的流逝。
春天傅晚晴和他男朋友回来，我们六个人去踏青。白色的蒲公英随风飘扬，阳光下戚少商和顾惜朝在如茵的草地上并肩而坐，我看着他们偶尔相视时浅浅的微笑，那是多么美好的画面，我想我从不曾走进过戚少商的世界，也将永远走不进去。
可我又分明记得，那个夏天，他明亮的漂亮的双眼，他说，戚少商长大是要娶息红泪的。
怎么也忘不掉。
黑暗中，我窝在沙发里看电影，是一部同影，台词说：我不介意与众不同，因为我知道这样的我更好，这就是我，要么接受，要么走开。
台词又说：我以本来面目来到这人间，我按上帝创造的我生活，我知道美德与过错都是被爱。
这只是一部普通的、小成本的外百老汇歌剧电影，这本不该是我感同身受的生活，相反我应该憎恶这个群体不是么，然而随着高亢的女声在舞台上高歌，我在多年之后再一次潸然泪下。
我曾以为不幸，赫连却是我现实人生中童话般的存在。
戚少商是我童年的一个梦，我一直不愿醒来。我知道我爱他，但我已分不清，是更爱他，还是更爱那一段时光，一份记忆，和一个人。从今以后，爱或不爱，爱他或爱谁，再都与他无关，美丽、寂寞、坚持，都是我一个人的事，不必怪谁，不必后悔，爱过已是慈悲。
人哪，总是爱泪眼朦胧，爱夜不成寐，爱心如刀割，爱鲜血淋漓，就是不甘愿好好地爱风平浪静的理所当然，不好好地爱将你视若珍宝的那一个。
都说人的一生很难只爱一个人，但可以一生都爱着一个人。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