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羽·神殇》風義晟

12、Chapter 11：【虚之命】

　　冥界，游离在阴属性的虚幻之中，生命的终点，死亡的圣地。
　　这个地方只有冰冷和阴暗，偶尔会有夕阳的残照把灰蒙蒙的天空染得血红。
　　同时，冥界还是湿冷的，忘川河的水遍布整个冥界，河滩上能看见的只有花叶两不见的曼珠沙华和游荡在河滩上痛苦哀鸣的鬼魂。
　　这条忘川河千万年下来都是这么有条不紊的流淌着，没有漩涡，没有激流，就是这样一直一直的流淌着，跟这个世界一样亘古不变。
　　远处的高崖上，一个银发雪肤的少年眺望着河川。
　　“真是个无聊的地方……”少年轻声的叹了一口气。
　　不过这里却是他从小生长的地方呢。很奇妙吧，作为生者，作为人，只有死了才能来到这个世界。如果是死者的话对冥界是不会有意识的，更不会有像人一样有“这里好荒凉”的想法。
　　是的，不会有，鬼魂只会没有意识的往既定的方向前进，只有冥界的主神、判官，还有一些存活在冥界的事物才会有自己的意识。
　　果然自己是一个例外——自己一出生的模样就引起了家人的恐慌，要把尚未睁眼的自己遗弃。幸好自己的师君经过，把自己收养了起来……
　　——当然，这些都是师君说的。
　　自从他记事起，他就在这个荒凉阴暗的世界里，师君只负责教授自己仙术和武功，更多的时间里，师君总是一个人坐在黄泉灯的前面，低着头沉思不语，像是在缅怀着什么。
　　而自己是从来插不进话的。
　　没错，自己对于这个师君是什么人，来自何方，为什么要收养自己完全是一无所知。
　　“一个人站在这里发什么呆呢？”背后传来一个冰冷却又诡魅的声音。
　　一条蛇，说话的是一条蛇，一条巨蛇，它抬着硕大的身躯，能和少年的身高齐平，后面还拖着又粗又长的身躯，完全看不见尽头。金色的瞳孔像一味致命的毒药，黑紫色的鳞片闪烁着死亡的冷光。
　　“黯枭，你怎么来了？”少年一点儿也不惧怕，反而很亲热的和这条巨蛇打招呼。
　　“听说你要去人间了。”巨蛇悠闲的吐着蛇信子，森白的毒牙在阴暗的空间里若隐若现。
　　“师君说我的父亲希望我能回去。”少年的语气非常的失落，一直生长在冥界的他完全不能理解人世间的纷繁杂乱。
　　“父——亲——？”黯枭拉长了语调，肥硕的脑子一时有些反应不灵。
　　“就是生我的人。”少年提醒道。
　　“哦——？”黯枭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那你想回去吗？”黯枭问道。
　　“为什么是回去呢？冥界不才是养我的地方吗？”少年好笑的问道。
　　“傻瓜，你是人，活的人怎么可能在冥界出生呢？”巨蛇的眼睛微微眯起，像是在笑。
　　“可是黯枭你不是说来到冥界不就是死人了吗？”少年反问道。
　　“死亡是指灵魂彻底脱离□□，不过那是人类，如果是神魔，就是灵魂永恒的破灭。你还活着呢，不管是□□还是灵魂都保持着生气，那小神仙给你的神力加持还算管用。”
　　黯枭说的“小神仙”指的是少年的师君。嘛，这条巨蛇在冥界诞生之初就存在了，论年龄，论资历都远远超过师君，甚至天界众神。
　　“是师君！师君！别‘小神仙’‘小神仙’的叫，很失礼的！”少年已经不知是第几次跟这个家伙强调这一点。强调了也没有，反正黯枭肯定是屡教不改。
　　“……”黯枭无所谓的扭了扭躯体，表示“我年老皮厚，才不怕被你说”。
　　少年嘟着嘴，看着怪可爱的。
　　唉，这条巨蛇算是自己在冥界里唯一可以无忧无虑攀谈的对象了，虽然说话的态度很损，却排遣了少年在冥界里十几年的寂寞。很难想象没有这个怪物，自己会变成一个怎样孤僻的家伙呢？
　　“啊哈——”巨蛇张开硕大无朋的巨口，和人类打哈欠一样，一呼一吸之间，有无数灰白色的东西被吸入嘴里，紧接着巨蛇的身躯以肉眼可及的速度肿胀了一圈。
　　“我要准备蜕皮了，等我蜕了皮跟你一起去。”巨蛇刚刚金色的眼睛开始浮现出幽幽的蓝色。
　　“你要去人间？”少年不可置信的盯着黯枭，不知道这家伙此话的可信度有多少。
　　“嗯……有些年没有好好晒个太阳了。”黯枭懒洋洋的说道。
　　“晒太阳……冥界的魇魔居然还要晒太阳？”少年才不相信对方会这么有闲情逸致。
　　“拜托，我是蛇，蛇的本命属性为火，即使是我也不例外。”
　　“哦……”少年应了一声，忽然想起了什么：“咦？你也要蜕皮吗？”
　　“我一百年才蜕一次皮。”旧的蛇皮让巨蛇感到瘙痒，不断的扭动身躯，“现在时间到了。”
　　“那我要等你多久？”少年有些汗颜的看着巨蛇一眼望不到头的巨型身躯。
　　“一两个月的吧……”黯枭说这话明显有些底气不足……
　　“唉——”少年无奈的叹气一声：那我要什么时候才能出发呀？
　　“别叹气哪，等我的蛇皮蜕下来，你可以用它好好补补。”
　　“谁要吃你的皮啊，再说你的皮这么多，我要吃到猴年马月啊？！”少年不淡定了。
　　“谁让你直接吃，一段一段切了熬汤喝！”黯枭毒舌道。
　　所以，少年，你还是慢慢等吧……
　　*****
　　——“我无法解脱。”
　　那是冬神的脑海里盘桓不去的话。
　　他是猎神，月苍奚。不知道为什么那些老一辈的仙君会称呼自己“冬神”，即使自己夺得了主神地位的头衔，他们私底下也仍然这么称呼自己。
　　自己很不喜欢这样的称呼，从他们的眼中可以看见毫不掩饰的冷漠和讥讽。
　　那些卑微的家伙，就仗着自己的资历，随心所欲的嘲笑别人么？
　　只有自己的师君不会这么称呼自己，他像自己的父亲，总是用慈爱的目光看着自己，温柔的呼唤自己。师君是一个不善于言表的人——不过，真正的爱哪里是三言两语能够说得清的呢？
　　能够让自己快乐的时光并不长久。那场旷日持久的神魔之战夺走了师君，幸福的日子至此一去不回返！
　　痛苦，心头像是被剜了一个巨大的窟窿，名为“思念”的苦水不断的从中涌出，延绵不绝。
　　他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师君就这么消失了，游遍了世间的每一个角落，都未能如愿找到熟悉的身影。
　　渐渐的他灰心了，不再白费力气的寻找，只是沉沦在回忆里，在他曾经存在的地方怀念着他。
　　梦里的话一直回响在自己的耳边，那么真实，为了这个自己还非常可笑的去找深渊沼泽里的魇魔对质，结果之换来对方毫不客气的嘲讽。
　　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呢？月苍奚一直想不明白。

　　又是一年的冬，天界的花园里就会换上冬的景致，银色的雪梅孤傲的在枝头上怒放，独占鳌头。
　　月苍奚痴痴的望着，原因无他，他的师君最喜欢在冬季的时节看着这些雪梅出神，一看能看上好几天。
　　那个时候，即使是以冷酷无情著称的师君也会露出浅浅的笑容，半眯着眼睛似乎陶醉在梅花的馨香之中。
　　“猎神大人一个人站在风雪中，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耳边传来一个异样的声音，一瞬间挤压过来的魔力迫使月苍奚把放空的思绪迅速的抓回来。
　　月苍奚敛起神色，危险的注视着一步一步走来的人。
　　男人外面披着黑色的披风，里面藏青色服装上绣着尖锐、冷酷、繁复的哥特式花纹。花园中的冷风吹开了男人的披风，里面修长的身材令人感到诱惑。
　　“真是仙境，魔界可没有这么动人的花。”男子调侃着，一朵雪梅花落在修长而苍白的手上，手掌的中指上佩带着一个暗金色刻纹的戒指，长长的尖刺凸出了手指森然的映照着雪光。
　　“你是黑衣丞相……”月苍奚认出了对方手指上的利器，倒抽了一口冷气。
　　“能让猎神殿下认识，的确是在下的荣幸。”深森苑吹飞了掌心上的落花，优雅的完成了一个鞠躬礼。
　　“看来丞相真的越发不把天界放在眼里了。”月苍奚对魔界的一切都存在着一种无名的憎恨，他已经凝集起神力，祭出自己的神弓，随时准备射透对方的心口。
　　“可今天在下来是为了能跟猎神殿下好好谈话的。”深森苑不为所动，还是绅士有礼的说道。
　　“跟魔鬼有什么好谈的！”月苍奚被深森苑轻佻的态度所激怒，手指一点一点的拉满弓。
　　“这样说这是令在下伤心哪——”深森苑并不恼怒，只是颇为遗憾的摇摇头，他的脸上再度浮现出完美而得体的笑容：“即使，不为了在下这个魔鬼，也该顾虑一下‘他’的心情吧……”
　　深森苑轻笑着，伸出手，顿时一把黑色手柄套着黑色剑鞘的长剑出现在了他的手里。
　　“！！”月苍溪徒然睁大了双眼，死死的盯着那把黑色的长剑，他几乎可以看见会有紫色的流光从剑鞘中溢出。
　　“在下上天入地的搜寻这失落的‘冥神三魂’，不知道能否表达在下的诚意？”深森苑脸上温文尔雅的笑容依旧不变。
　　月苍奚银牙紧咬，收起了神弓。半晌才咬出一句：“你到底想怎样？”
　　“这把剑在魔界可是众魔争夺的对象，在下为了能从那个魔族手上抢下这把剑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呢。”深森苑神色无辜的说道。
　　“……你的条件是什么？”月苍奚知道这个家伙不会平白无故的说这些没用的话，冷然的问道。
　　“在下希望我们能合作，让‘他’重现于世。”深森苑一字一句的说道。
　　“！！”月苍奚目光一凛，目光牢牢的注视着深森苑，意图从他的脸上看出别的企图。
　　“即使是魔君在殿下的师君的面前也处于下风，魔君无法消灭他，只能把他封印在了某处。”深森苑知道月苍奚已经动心了，再接再厉道：“‘冥神三魂’的意义，猎神殿下不可能不知道的。”
　　“！！”“冥神三魂”是师君抽出自己的三魂炼造出来的三把剑，他自己历经艰辛才寻回了一把。如果师君消亡了，这三把象征着冥神三魂的剑也会消散掉的。
　　“不如我们来合作吧……”
　　深森苑的声音犹如一剂毒药，腐蚀了月苍奚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