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房间》壹小糖

6、猎物

　　佳坐在原地休息了一会儿，等到情绪逐渐平静，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她扭头望着身后的建筑，大厦约莫三十层高，是一幢商务楼，所有的楼层都黑着，没有灯光。
　　佳很是无聊的在一楼大厅里转悠，她发现电梯区有四部电梯，一号电梯能够到达每一层楼，二、三号电梯只在部分楼层才会停，四号电梯直达顶楼。佳瞅了眼上面的数字，总共有二十九层，她在心里简单估算了一下大厦的总体高度，顺势感慨了一番。
　　佳并没有恐高症，但是却有轻微的密闭空间恐惧症，尤其是这类全封闭式电梯，比起电梯里的失重感，四面金属的感觉更让她不舒服。
　　佳对乘电梯有心理阴影，她曾经遇到过电梯事故，说事故似乎夸张了点，当时我也在场，那或许只能算作小小的风波。那天我们乘电梯去六楼教务处，电梯升到四楼时忽然往下掉，来不及绝望，也没有时间去考虑是不是会落进地下室，电梯“咔”的一声停住了，停在了三楼，之后电梯缓缓上升，到达六楼时，我们走了出去。
　　那时，佳应该并未受到太大惊吓，毕竟她的心理承受能力比我强。我看到血腥画面多少会感到些恶心，而她表现的更为平静，她看了太多惊悚片，她的嗜好和普通女生大相径庭。我时常怀疑，她历届男友提出的分手原因，多半是难以忍受约会时佳靠在他肩头说碾碎的尸体在血泊中站起来的故事。
　　言归正传，进入大厦后，佳理所当然地放弃了电梯，采用步行代替。她并不赶时间，她根本就无事可做，她连消磨无聊无趣的时间都不知道用哪种方法好。
　　佳找到了安全通道，沿着楼梯缓慢地往上走。在这里，每一层楼都有自动贩卖机，非常方便，佳不愁吃喝，颇为悠闲地进行她的散步计划，累了就躺在楼梯间休息。
　　不知不觉中，佳已经晃到了二十九楼，她一路打开走廊上的壁灯，四周明亮起来。她走进会议室，打开顶灯，她只是需要一间亮堂堂的大房间静下来好好思考，所以，她完全没有料到自己的意外收获。
　　墙角绿化植物处坐着一个人，一名与佳年龄相仿的女生，她的右手手臂固定在一块木板上，简易捆扎后，经一根布条悬挂在脖子上。佳打量着对方的手，猜测伤势，骨折的概率远高于脱臼。
　　对方看着她，漫不经心地说道：“粉碎性骨折。你运气很好，可以离开这儿了。”
　　佳闻言，无奈地笑了。的确，黑色房间待她不薄，她遇到的猎物不仅没有多少杀伤力，反而显得软弱可欺，但也正是因为软弱可欺，佳并不喜欢，她不是不想离开，而是不想这样离开。她一直在考虑一个问题，黑色房间如此定位猎人和猎物是为了什么，是房间主人的恶趣味，想要告诉这里所有人，在这个竞争年代只有拼的头破血流才是生存之道，只有心足够狠才具备活下去的权力？
　　佳渴望离开，却不愿接受这样的思想。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既厚又薄，联系这一切的情感是敏感而脆弱的，人与人之间的交往真实而虚幻，随着年龄增长，彼此习惯戴上面具隐藏。真实躲在黑暗之后，任由黑暗吞噬掉许多珍贵的东西，在人的自私和贪婪中愈演愈烈。
　　佳也是普通人，她也会沉沦黑暗世界。她会鄙视自己的无耻，会看不起自己欺负手无缚鸡之力的猎物，会惭愧手上沾满的血迹，她会反省很多很多，但她最终还是在现实中低下头，她会选定猎物，选择离开，她称这为渴求生存的本能。
　　佳取出口袋中的地图，将它举过头顶，她看得见对方轻蔑的笑容，她看得见，她同样报以微笑，苦涩和残酷的微笑。也许当另一名猎人被邀请来到黑色房间时，她的三号猎物会成为新猎人的领路人，留给猎人赖以生存的地图。黑色房间的循环不会停歇，也不存在固定的内容形式，人与人各不相同，无论是思想还是抉择都将有所出入，这里的故事永远是多变的。
　　佳走上前，善意地伸出手准备将她的猎物扶起来，却一不小心碰到了对方受伤的手臂，引来一阵难受的呻吟。佳有些歉意，更加小心地搂住对方的腰，将女生的左手臂绕过肩头扶助。
　　正要往前走，佳却脚下一软往地上跪去，她的小腿被大力踢中，如同骨头碎掉的疼痛令她单膝落地，一时无法站立。而女生早已抽出手推开她，大步流星地走出会议室：“收起你的善良，不够狠的猎人只会沦落为猎物。”
　　佳艰难地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追出去，只看见猎物的身影消失在三号电梯门缝。她还没来得及犯愁是不是应该乘电梯追赶，一声惨叫从脚下传来。佳吃惊地望着三号电梯，指示灯显示着二十七，电梯直落两楼之后停了。
　　佳从安全通道跑到二十七楼，她拍打着三号电梯门：“你还好吧？有没有受伤？”
　　许久，铁门里总算传出了断断续续的哭泣声：“……我不想死……我不想当领路人……我想离开这里……可是……我没办法……我没办法狠下心来……我没办法对猎物下手……我办不到……”
　　佳的心瞬间触动了，她在对方身上看到了自己，其实她早就应该明白，优秀的猎人都顺利地走出了黑色房间，而留下来的所谓猎物只是那些和她类似的曾经猎人。佳用力掰住电梯门，拼命地往两边拉，她的指尖发白，鞋踩在大理石地板上不停打滑，她大叫着拖动电梯门，可门始终纹丝不动。
　　电梯突然再次往下掉，凄惨的叫声再度传来，佳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回忆着整楼高度，倒吸了一口凉气。庆幸的是，电梯在二十三楼又停住了。
　　佳冲到二十三楼，电梯里的哭泣更大声了，悲凉而绝望。佳拍打着电梯门，大喊道：“我去一楼监控室，看看有没有办法，你不要怕，我马上就救你出来！”
　　佳观察着其余三部电梯，犹豫着按亮了一、二号电梯的灯，二号电梯停在底楼没有动静，一号电梯慢慢悠悠地上来了。佳盯着电梯门上的红色数字一个接一个的变化，她有些急躁，不住地低下头告诉自己要冷静。电梯门打开时，她深吸了一口气，冲进去关上门，手指因情绪不稳而有点颤抖。
　　电梯以慢节拍的速度缓缓到达一楼，似乎在考验佳的忍耐极限。佳迫不及待地跑出电梯，她很快找到了监控室的位置，房间里，监控器均在正常工作中，其中一个摄像头显示的画面正是三号电梯，电梯里的人缩在一角，蜷成一团。佳瞪着满是按钮的操作台有种想要砸东西的冲动，她不清楚这些按钮的作用，她完全不知道，郁闷的是她还不能乱按，没有尝试的机会。
　　正当她不知如何是好，有什么东西，似乎是一辆车撞上了大厦，撞在监控室外的墙，佳感到一股强大的冲击，地面也不禁颤动了。墙上的电线受到明显破坏，“咝咝”的冒着电火花，控制台上的灯毫无规律地跳闪着，监控器画面晃动不停，一霎那全部转变为白屏。
　　佳冲出监控室，呆呆地望着电梯上的数字灯胡乱的跳跃，之后灯骤然熄灭。刺耳的摩擦声从高处急速逼近，佳感到脑中一片空白，她静静地闭上眼睛，很快听到了重物落下的声响，声音穿过佳所在的位置，冲入地下停车场，一声击在心头的闷响。
　　佳叹息着睁开眼，瞅到身旁大厦的旋转门，怪异的感觉涌上心头，她快步走向出口，走出大厦，来到刚才撞击声的来源。路过一个转角设计，佳看到了自己在意的东西。
　　一辆零路公交车，车头右侧撞向大厦，已经严重变形。佳谨慎地晃到车子后方，后门开着，车上没有人，车头控制台浓烟滚滚，熏黑的按钮不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佳难以置信地看了一眼前排空空荡荡的座位，下车时，她惊讶地发现最后一排的车窗半开着，夜风不急不慢地进入残损的车体。
　　佳回到车子前方，右部车头带着自动贩卖机一道，严严实实地撞向大厦的墙，估计墙里面正是一楼监控室。
　　佳觉得自己的胃在翻腾，心情很糟糕。进入黑色房间前，她承认她对这里有种近乎病态的疯狂，她痴迷神奇不可预测的事物，黑色房间是她人生追求的目标，她渴望这里的世界，期待一探究竟。然而此刻，她有点心虚，没来由的害怕，一股看不见的力量隐藏在黑暗空间中，掌控她的命运。
　　佳正欲离去，另一辆零路公交车从后面快速驶来，紧贴第一辆车的车身驶过，然后快速开远了。佳仿佛被重击了般，机械地偏头看向第一辆车的车头，一瓶矿泉水滚到了她的脚边。
　　佳弯下腰拾起矿泉水瓶，可眼前一黑，重重地倒在地上，陷入了昏迷。
　　再度醒来时，她仍躺在冰冷的地面，背火辣辣的痛，她下意识的把手伸进外套口袋，地图已不知去向。
　　佳无所谓地自言自语，她明白当猎人失去了所有猎物后，迎接她的将是更残酷的考验。
　　猎物转变完成，猎人游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