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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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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得飞快,我来到这座美丽的小山城已经两年有余了。
我坐在房前花园的石栏上,明媚的阳光照射在身上,暖洋洋的让人想睡觉。周围的空气里有花的香味和草的清新,偶尔吹来的清风里,传来孩子们在下边街道上玩耍的欢笑声。夏末的天气也并不都是那样沉闷,昨夜的一场暴雨后,泥土的湿气和头顶上时有时无的蝉鸣,让我的心情无比的轻松惬意。
我的膝头上放着一本盲文书。
半年前,我的眼晴就已经彻底失去了光明,便开始学习用手指读取盲文。我学得很快,书籍带给我的快乐和精彩的世界,陪我度过了无数黑暗的日子。我渐渐开始习惯了这种安逸的生活,日子变得不再那样漫长和苦闷。
除了有时不期然冒上心头的那双黑色的眼睛。他总是那样忧郁的看着我,好像有很多话要对我说。每当这个时候,我总是狠下心来将他推拒在心门之外。
他现在过得还好吗?与雪莉的生活一定甜蜜而美满吧。...
这些事仿佛离我已经很遥远,却又每天在我的心头过上几遍。里士满,那座有着漫长而寒冷的冬天的城市,我们已经相隔一个大洋的距离,我要开始学着遗忘了。
“又在看书啊,太阳这麽大,还是进到屋里去吧!”
说话的是邻居老奶奶,每天的这个时候她总是会到自家的院子里照顾花草。我听说她种着满园的玫瑰花,是为了纪念在战争中阵亡的丈夫,她对这些花像对孩子一般细心爱怜,每天服侍周到,却从不采摘它们,任它们在院子里繁茂盛开,周而复始。
我扶着头顶的草帽,微笑着转向老奶奶的方向:“我觉得很舒服,谢谢您了。”“是在等张牧师吗?他到山顶的那个镇子里布道去了,今天怕是回不来了。”“他走的时候说,今天一定会回来的,还要我帮他准备晚饭呢。”“那就一定会回来。”老奶奶的声音里带着笑意:“看着你们这些年轻人,真让人觉得羡慕呢!”
我没有说话。一片叶子飘落到了书页上。
张溥是我念大学时的同班同学,成绩相当优秀,大家纷纷推断,他毕业后一定会成为一名优秀的医生,而他自己也一直以此为目标。我们当时是非常要好的朋友,无话不谈,志趣相投。那时的他活泼好动,有很强的组织能力,许多学校活动都是由他来策划的,总而言之,他在大学里是一个名副其实的白金学生。可是就在我们即将毕业的前一个礼拜,传来了他父母因车祸双亡的消息,他匆匆收拾行装赶回家去,连毕业典礼都没来得及参加。后来,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了。
在美国的时候接到过他的电话,说他已经接受了教职,准备前往一个小山城赴任。长时间的沉默后,他留下了联系电话,说有事可以找他。
两年前,当我一路跌跌撞撞,摸索到他家门口时,他默默地接纳了我,将我安顿下来。现在的他变得沉默寡言,每天沉溺在传教布道的工作中,我不知道,除了六七年前的那场惨祸,他到底还经历过什麽。
作为牧师,他在这个朴实的小城里很受欢迎。人们猜测着我的身分,张溥对此保持沉默,我也不好说些什麽,结果大家纷纷认为,我是他失散多年的女友,如今终于破镜重圆。实际上从我搬来的那天起,他就一直住在教堂的职员室里。
太阳的热度渐渐降低,我感觉得到时间已经不早了,就在我站起身,摸索着准备回到屋里的时候,花园的木栅栏响了一声,一双手默默的扶住我,引领我往家门口走去。
“这麽快就回来了?我还没有准备晚饭呢。”“不用了。山上的教民留我吃了饭。我还为你带了一份。”
张溥的声音低沉有力,这为他成为一名牧师提供了良好的条件,他的话总是容易让人信服,这一点和我多年前熟识的一个男人很是相像。
我们一起进到屋内。这间不大的,我已经居住了两年多的房子里的陈设,我已经十分的熟悉。我走到橱柜前倒了两杯水,放在餐厅的木桌子上,张溥拉开椅子让我坐下来。我们通常都是这样度过傍晚的时间,我看书,他做功课,准备布道的演讲词。直到月上树梢,他再回到教堂中的职员室去。虽然很少聊天,不过他坚持每天这样陪伴我一会。我想他可能觉得我一个人坐在黑暗当中很可怜。其实对我来说黑暗和光明并没有什麽不一样,但是我还是很感激他的陪伴,这样会减少我很多胡思乱想的时间。
“今天在山上见到了一个回国来安度晚年的老人。”
张溥很稀罕的拉开话题,往常都是我不开口,他也就不说话的。“是吗?现在这样的老人真是越来越多了,毕竟叶落归根是中国人的传统嘛。”“他到山下来过,见过你。今天见了我,他说以前在美国时,好像在电视上见过你。清水,你在美国不会是个什麽不得了的大人吧?“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连忙笑着摆了摆手:“怎麽会呢!老人家眼花了,兴许是认错人了...”
他又沉默了。我将手放在书上,却一个字也读不下去。
“清水,”不知过了多久,他再次开口道:“你来的时候我并没有问过你,你决定回国前那段日子里,在你身上究竟发生了什麽事。当然,现在也不会逼你说出来。但是,如果有我可以帮到忙的地方,请你一定开口,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会帮你。”
我不知道该怎样感激他。就当我认为上帝已经将我彻底遗弃的时候,这位神的仆人无私的收留了我,安慰我,允许我在他的保护下舒服度日。这样的恩惠不是用一两句话就可以报答的。
我轻轻的合上书:“张溥,谢谢你。如果可以,我想忘了过去所发生的一切,想让自己像一个重生的人一样,开始崭新的生活,不让再被羁绊,纠缠。而你,就像是我的救命恩人,给了我这辈子所接受过的最大的帮助,我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你,只是请你告诉我,你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呢?如果有,我一定会全力以赴!...不过现在,恐怕我也没有什麽地方能帮到你...”
“谢谢你帮我做了那麽长时间的饭,虽然不怎麽好吃,不过让这间屋子更像一个家了。”
他的语气平板,鲜少有情绪的起伏,可说出的一字一句都让我感到温暖。上帝啊,如果你真的存在,就赐给这善良的男人,一个能让他恢复往日风采的女人吧,也许只有爱情,才是灵魂伤口最好的治疗剂。
我从桌子的抽屉里取出一包烟,虽然看不见,但我能想象他又皱起了眉头:“不是说要戒烟了吗?”
“明天吧。”我模糊的说道。
今天是星期天,邻居老太太坚持要我陪她上教堂去。
在中国,像这样世代笃信天主教的小城并不多见。在我的家乡就是以佛教和道教为主,我还记得那些香火旺盛的寺院庙宇,小脚老太们虔诚得跪在大殿前。那仿佛已是久远的记忆了。
我们坐在教堂的最后一排,张溥在台上颂讲上帝创世纪的故事。只有在这个时候,他的声音里才能听到些许激情和希望。他对宗教的虔诚一直令我心生疑惑,是有什麽无法实现的夙愿,要祈祷上帝的帮助才能得到慰籍吗?他原本是一个多麽自信,甚至有些自大的人啊,好像全世界都可以被踩在脚下,任他遨游。现在却无助的蜷缩在神像的阴影里,将人生托付给虚无缥缈的神灵...
“是资助人进来了。”邻居老太太突然伏在我耳边低声说道:“他们住在山下的大城市里,听说是有一家很大的企业,很有钱的一家人!他们资助这里盖了这座教堂,以后每年都回来这里一次...多好的人啊!”
自从我的眼盲之后,感觉器官变得越来越敏锐了,我听到自从资助人一家进来之后,张溥的声音开始有了微妙的变化。他似乎不再那麽全神贯注,变得有些心不在焉,他的声音不易察觉的稍有些颤抖,里面还有些不知情者无法体会的复杂的感情。他甚至说错了一个典故,这对他来说,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太太,资助者一家里都有些什麽人啊?”我装做只是随便问问,邻居太太张望了下:“有夫妇俩,还有他们的女儿...这姑娘真是越大越好看了,今年得有二十四五岁了吧,不知道有没有说婆家啊......”
问题就在这里吗?年轻的姑娘?
直接问他注定是不会有答案的,我决定自己去解开张溥身上的谜题。
邻居老太太说,每当资助者一家人来到小城的时候,张溥都会去山顶的村子里布道。就好像是躲避什麽似的。果然这天中午他从教堂一回来,马上就带上我为他准备的干粮,急匆匆地上山了。我等他一出门,立刻也换上了鞋子,从门口取来一根细长的棍子,一路敲敲打打的出门了。
我不常上街,可有很多人认识我,大家擦肩而过时的问候,我往往都想不起来究竟是谁,只是微笑着频频点头。
走了不少弯路,我终于找到了那间全城最大的旅店,资助人一家据说就住在这里。
我在门框上摸索了很久都没有找到门铃的踪迹,索性抬手在门板上敲了敲。“请进。”门里传来一个甜美的声音,我推开门走了进去:“请问,是安琪小姐住在这里吗?”
“是的...”坐在窗边藤椅上的女子站了来,看到我她好像有些诧异:“你是...?!”“你可能还不知道我,我就是和张溥...”“和他同居的那个盲女人?!”她的话说出口,马上就发现了不妥:“对不起,我是说...”“没关系的,我的眼睛不方便是事实。不过我们并没有在同居,我遇到了些困难,他让我住进他的房子,自己一直睡在教堂里。”
安琪扶我在床沿上坐下,这是个很有教养的女子,她再开口时,声音里仍带着深深的歉意:“还是很对不起,我听说过你,何小姐。只是你一直没来过教堂,这两年里我们没有遇见过。”“我和张溥是大学同学,没想到他最后竟然成了牧师。你们认识吗?安小姐?”“不...不太熟。”
我的直觉告诉我她在撒谎。
“我不知道是什麽令你无法说实话,安小姐,如果真的不太熟,你怎麽会清楚地记得我在张溥家呆了有两年?也许作为一个陌生人我不方便说太多,但请你原谅,我和张溥一直是很要好的朋友,他现在的情况真的很差,相信你也感觉到了。我只是想知道,在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麽事情,让好好一个人变得那麽冷漠,那麽无所谓?!”
“我很抱歉。”安琪不易察觉的叹了一口气:“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
我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麽对付她了:“是吗?那是我多管闲事了...”“不...你这麽关心他...好人总是有好报的,上帝看着我们,总会妥善安排我们每个人的归宿...有些事情,就算是强求...”
我坐在餐桌边,肚子里鼓鼓的都是气!原本以为,白天时去找过安琪,事情就会真相大白,谁知到人家几句意味不明的话就把我挡回来了!我感到了深深的挫败感,真的再没有办法了吗?我总有一天要离开这里,难道就把他一个人这麽半死不活的丢在这个小城里?他和塞纳斯不同,他没有足以自傲的事业,没有人照顾...
我怎麽又想起了那个不该想起的人?!
我烦躁的将烟头熄灭在手边的烟灰缸里,邻居响起了电视的声音,天应该已经黑了。这时张铺不知道在哪里自怜自叹呢...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谁呀?”我很惊讶这时候还有访客到来,走到门边去打开锁。门开了,我闻到一阵淡淡的香水味。“是我,何小姐,安琪。”
我按捺住心中的喜悦,将她让进门来:“你要喝咖啡还是茶呢?对了,等我把灯打开,要知道我自己在时都不需要开灯的...”“何小姐,你的眼睛...恕我冒昧,是怎麽弄成这样的呢?”
我的手头顿了下,笑容又回到了脸上:“一次意外。你先坐吧,我去冲壶茶...”
她拉住了我的手臂,让我和她一起坐在桌边:“你别忙了,我来是想和你聊聊天,一个人闷在旅馆里,还是挺无聊的...张溥又上山了吗?”“是啊,明天应该就能回来了,要是你想见他...”“我不能见他。”她的声音里有令人心疼的忧伤,我静静地听着,好让她继续说下去。“今天在旅馆里,很抱歉,我没有对你说实话。我和张溥非但认识,就在七年前,我十八岁的时候,还差点就成了他的新娘。”
我掩饰不住自己的惊讶,她缓缓的点了点头:“是真的。我们的双亲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我和他则是从小长大的玩伴,我们之间一直有着深厚的感情,双方父母也默许了我们的婚事,我们计划着,等他大学毕业了,就马上举行婚礼。可就在他即将毕业的前夕,他的父母因为一场车祸双双去世。当他匆匆赶回来料理丧事的时候,我们发现,他父母的生意实际上已经濒临破产,他们留给他的只是很多债务和为数不多的期票......”“就因为这样,你们被迫分开吗?!”“是的...我的父母开始反对我们的交往,我在家中是独女,他们原想指望我的婚姻带来一份丰厚的嫁妆,而张溥显然不能实现他们的愿望...他背着沉重的债务,走投无路,我除了整日哭泣,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后来我的父母为了让我们彻底分手,让我在他们面前立誓,再也不与他来往,两个人从此形同陌路,他们就愿意帮他还债,也愿意为他觅一份工作,让他有所栖身......”
“于是你就妥协了?!”“我那时只有十八岁...而且,何小姐,不怕你笑话,我是个笨女人,连大学都没有考上,一直到现在都在依靠父母养活...其实我并不恨他们,他们履行了自己的诺言,不但帮他偿还了债务,还在这里盖起了教堂,满足他想获得教职的心愿...其实每年能在这里看到他一次,听一次他的布道,我就已经很心满意足了...”
“真的这样就满足了吗?!”“嗯?”
这个乖女孩让我有种忍无可忍的感觉,就好像几天没饭吃的人看见了有人将剩饭喂狗一样...这种比喻着实有些粗鲁,却是我真实的心情:“你刚才不是问我眼睛的事吗?我就告诉你!在美国,我有一份很好的,我很热爱的职业,我还有一个真心相爱的恋人,我们中间却横着一道鸿沟——我妈妈和他母亲有着四十年无法化解的宿怨,我妈妈甚至雇佣了私家侦探来阻碍我们的交往。可是我们没有退缩,就在我们准备订婚的那天,我却被一个为他应当接受的惩罚,而心怀怨恨的男人泼了一脸浓煎水...我的眼睛被烧坏了,我的爱人并没有抛弃我,他依然细心温存的照顾我,满心期盼我重见光明的一天...”
我有些说不下去了,安琪紧紧地握着我的手:“那你为什麽还要离开他呢?”“因为我的眼睛再也治不好了...我注定会成为他的包袱和拖累,这是比杀了我还要残酷的事情!安小姐,你们原本可以多麽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啊,每天注视着爱人的微笑,这样的幸福难道还害怕区区的债务吗?你是爱他的,不是吗?你会嫌弃他的贫穷,而不愿和他厮守吗?!”
“不是的!我怎麽会嫌弃他?!”安琪伤心的落下泪来:“可是已经没有机会了,我伤了他的心,我在他最痛苦无助的时候离开了他!你要我再以什麽面目见他呢?”“可当时你是为了他才做出那样的决定的,我相信张溥还是爱你的,他并没有忘记你啊!”
她放开我的手,悲哀的摇了摇头:“这已经是注定了的结局,我没有办法忤逆父母的决定,他们会让我一生都无法再见到他,与其这样,倒还不如安分的享受这每年能看见他的几天呢...”
我虽然看不见,但空气里那种绝望和沉重的悲哀压得我透不过气来,我不知道该怎麽帮助他们,这种焦急让我恨不能再生出一个大脑,让我能更聪明一倍,想出一个办法来让有情人终成眷属。
“很晚了,何小姐,我得先回去了。”她站起身,轻轻地按住我的肩膀示意我留在原地:“谢谢你听我说了这麽多。请不要将我今天来访的事情告诉张溥,我在这里只能再呆一个礼拜,我不希望在此期间出现什麽变故...我走了,再见。”
我听着她走出去,轻轻地将门带上,心情却依然无法平复。这就是爱情吗?非要人肝肠寸断,夜夜无眠,流尽了眼泪都无法得到想要的幸福吗?我不明白,明明可以幸福生活在一起的两个人,为什麽要饱尝分离之苦?为什麽偏要生出这许多的事端,让他们吃尽苦头,都没办法看到未来的希望?
她是这样,我亦如此。
对张溥他们的同情,仿佛正是对我自己的可怜,只是我要来得更加绝望,更加没有尽头...也许安琪是对的,如果能让我每年能看到赛纳斯哪怕只有一天,哪怕只在远远的地方,我也会感到无比的幸福啊...只是这种不着边际的愿望,对我来说只是痴人说梦一般......
没想到张溥第二天中午就回来了,我正坐在餐厅里喝茶,他打开门,迈着沉重的脚步走了进来。
“喝茶吗?我刚沏好的,等我给你拿个杯子...”“不用了。你坐下。”
虽然平时他说话就没有多少感情在里面,今天却显得格外冷硬,我猜想着一定是出了什麽事,乖乖的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等着他先开口。
间隔的时间几乎又可以让我再泡两壶茶,他才缓缓的开口了:“我已经向教会递交了申请,准备调职到别的地方去了。”“什麽?”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调职?为什麽?”“有些地方的环境并不好,作为一名神职人员,我有义务到那里去。而且,我懂得些许医术,可以帮助更穷苦地方的人们...”
我真的想骂他“骗子”,可是答应过安琪的事情又不能食言:“可是,你要是走了,我怎麽办?...现在我没有可以去的地方啊!”“关于这件事情,我昨天想了一晚...”
他站起身,转过桌子坐到了我身边:“清水,从上大学的时候,你就是一个现实的人,我一直很佩服你这点,可以将身边的事情看的那麽透彻,不作无谓的幻想...请原谅,我这样说没有一点想要冒犯你的意思,我是想说...你抛下了在美国的一切,你的事业,家人,或者还有爱人...你没有说过,但我相信你一定怀着很大的痛苦回到国内,既然你下了那麽大的决心,要重新开始生活,我想我的这个提议,你也一定不会反对了...”
我很惊讶他一口气说了这麽多话,心里有一种很不安的感觉:“什麽提议呢?”
“嫁给我吧。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重新开始我们的生活。我会好好的待你,虽然我很穷,但我会尽量让你过上舒适的生活。清水,你同意吗?”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求婚吓呆了。
“我们之间并不需要爱情,”他继续说道:“你只需要成为一个牧师的妻子,我们互相照顾,相敬如宾,这比那些被俗事纠缠的婚姻要简单,舒适很多。何况我们是要好的朋友,我们有共同的话题和语言,一定可以相处得很好...”
“我并不适合你,张溥。”我觉得自己在冒冷汗,事情这样的发展已是我无法控制的了:“去寻找合适你的姑娘吧!我无法成为一个称职的妻子,我的眼睛看不见!”“但是你聪明,你有一技之长,你可以用你的智慧帮助我,帮助很多人。清水,我们都是被命运抛弃的人,就和我一起渴望上帝的救赎吧。”“我不能同意。你的提议太荒唐了,难道你就没有爱过什麽人吗?怎麽能把婚姻这般儿戏?!”
“是的,我爱过!”他的声音里充满痛苦,听起来就像是一种控诉:“我的确爱过,我曾沉迷在她的美丽中,她的天真,善良,对我来说就是世界上最好的迷药,可以令我神魂颠倒,不思茶饭...可那是错误的...爱情终究只是一场幻影,梦醒了,我两手空空,什麽也没有得到...她仿佛就在咫尺之间,我却怎样也不能将她抓住了...清水,我们不需要爱情,那种东西只会令人们互相猜忌,平生痛苦,没有丝毫益处。让我们离开这里吧,我真的想轻松的过生活,想就那麽简简单单,不再有任何遗憾和痛苦的度过余生,难道你不想吗?清水...?”
我感到他仿佛是一个,从行驶过湍急大河的游艇上不慎落水的可怜人,就算我自己也只是栖身在一根小小的树枝上,却仍然不忍心对他伸出的渴望获救的手无动于衷。他握着我的手,手指冰冷而松弛无力。
“如果你给我时间,我想我会好好的考虑的......”
“谢谢你,清水,谢谢你...”
他显得有几分激动,站起身,在我的额头上轻轻地吻了一下,这个吻就像碰在了大理石上,坚硬而冰冷,让我冷彻心肺:“我明天会再来找你的,祝你今天过得愉快。”说完,他就急匆匆地向门口走去,仿佛害怕我在这一时间改变主意似的。当门即将关上的时候,我听到他轻轻地说了句:“也许我们能爱上对方,也许......”
怎麽可能呢?!
我曾被人那样热烈的爱过,我接受过能将全身筋骨融化的热吻,当我被爱我的人拥抱在怀里时,那种幸福和安宁让我至今都无法忘怀...我知道什麽是爱,那绝不是逃避和忘却,就算我现在每天都叫嚣着要将一切重新来过,却从没有一天能忘记那双黑色的眼睛,他的忧郁仍能让我心痛,就好像他从没有离开一样...
塞纳斯,如果你遇到了我现在的处境,会想出什麽办法来度过难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