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四】 不死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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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早早透过天窗洒进了阁楼，即使闭上眼也能感觉到眼睑上一层微灼的猩红色。
安真抬起手臂遮住双眼，眯了一会儿，然后毫无依靠的直直从床上坐了起来，满头蕃红色的长发顺着身体倾泻而下，在雪白的床单上描绘出娇艳的花瓣模样。
她下意识的伸手去摸索床头的闹钟，找到一半突然想起了什么，有些气馁的停了下来，转而拿起枕边白色的绸布，叠成头巾的形状，随意系在脑后，像眼罩一样遮住了双眼。
她赤着脚踩在地板上，走到镜子前面。
隔着白纱，模模糊糊的看到女子消瘦的身形，她把脸凑近了镜子，心想要是拿开眼罩，一定可以看到她泛青的眼底。
最近的身体情况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呢……
愣神片刻，突然被一阵熟悉的大笑打断。
“八点了。”安真笑起来，循着声音找到了闹钟，然后按停了它。
叠好被子，拉开落地窗的窗帘，找到拖鞋穿上，换上一身深色的风衣，安真才慢悠悠的下了楼。
带着钱包打开家门，发现门外的楼梯完全被淹没了，海水堪堪没及门槛。
小心翼翼地避开海水，安真踮着脚够到阳台上系着的小船，划着桨出了巷子才换乘小牛车。
后街已经被淹没，现在的居民区围着造船岛的船坞而建，若不是有冰山先生的研究，这水之七都在几年前就该被淹没了，可饶是这样，海水上涨之势还是惊人。
买了早餐回家，安真不得不换坐小船钻进巷子，来回之间，已经废去大半的时间。
要是从前，她一定会凭着灵巧的身法直接顺着墙壁和窗台跳到那家面包店去，可是现在……还是算了吧，一个不小心掉进海里就麻烦了。
“噗噜噗噜，噗噜噗噜噗噜……”
听到电话虫响的时候，安真一时没反应过来。
——有多久没有人联系过自己了？
等脑海里清明了那奇特的声音后，她才匆匆从书柜里找出那只通体蓝色，有着海水波纹的电话虫，拿起听筒。
“请问是哪位？”
“哟，安真呐。我在中心街酒吧里，来喝几杯吧。”
安真维持着接电话的姿势僵了半晌，然后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你等我一会儿，我吃完早饭过去。”
说完，像是怕电话那边的人胡闹，她果断地搁下听筒。
……
中心街酒吧的牌匾看起来就很有古旧的味道，那块裂痕斑斑的木牌也不知在店门前挂了几个年头。
老板是一个金发的中年人，有些秃顶，看起来温厚健谈，人们都叫他霍克。安真再次踏入酒吧的时候，突然想起这里曾经的店主是CP9的成员之一，好像是叫布鲁诺来着，看起来也是这么憨厚老实，最后还是败在了路飞手上。
安真第一眼便望见了吧台前坐着的人。
他披了一件藏青色的大衣，黑发长了一些，有些不服帖的翘了起来，想来也有被帽子压过的原因。
他盘膝坐在圆木凳上，脚上依旧蹬着一双草鞋，红衣的长袖挽到了手肘，只随意扣了几颗扣子，看得出主人的满不情愿。草帽被他搁在了怀里，像是故意藏了起来。
安真见他正用着大得离谱的酒杯不停地灌酒，不禁莞尔。
也不知什么时候，路飞的酒量变这么好。记得真正好酒的，是索隆才对吧。
“你吃过了？难得见你喝酒啊。”
安真坐到路飞身边的凳子上，抬手向霍克要了一杯果酒。
“是啊，已经吃饱了，顺便来见见你啊。”
安真噗哧一笑，幽幽道：“是你把我叫过来找你的吧。船长大人，船员们呢？”
“乔巴在看船，弗兰奇去找冰山了，其他人在街上逛，都戴着面具呢。”
路飞答完，总算搁下酒杯，认真看了看安真。
“你的眼疾还没好？”
“好不了了。”安真耸了耸肩，隔着眼前的白纱望着路飞轮廓分明的面孔，却有些看不清他的眼睛。
如今的她，一直坚守着当初的诺言。
一双眼，换来他通往梦想的路途上支撑不倒的助力，已经很值得了。
“我早就习惯了。乔巴不也说过么，不到垂暮之年我的眼睛是不会恶化的，现在只要不影响我正常生活就够了。”
路飞仰头喝下一口酒，半响没有说话。
安真看他沉默的样子，淡淡的笑起来，亦如从前一样温润清明。
“想什么呢。会为这个难过就不是你了啊，路飞。我已经很满足了。”
能够看着他们一路扶持，一步一步的打拼至今，她已经很满足了。
即使在他们光环加身的现在，看不清他们已经完全成熟的面容，但仅仅一个坚韧挺拔的轮廓，就能让她单纯的快乐着。
“哈哈哈……”
他倏地大笑起来，猛的举起酒杯，朗然道：
“为了曾经的性命相托，我敬你！”
安真利落的举起酒杯，轻轻撞上他的酒杯，发出一声清脆而动人肺腑的声响。
她狡黠的眨了眨眼，翘起唇角：
“至死不渝！“
……
离开酒吧的时候，安真揉着脸，嘴巴因为频繁上扬笑得肌肉僵痛。路飞迷迷糊糊的趴在吧台就自顾自睡着了，咕哝着让安真随便找他的船员来把他搬回船上。
安真思量要是自己把他这样的个头一直拖到海边估计会很狼狈，干脆借了电话虫让人来接他。
本想打给索隆，想到他的路痴属性，还是拨给了娜美，香吉士应该也会一起。
一番寒暄后，娜美吵着要安真家的地址去窜门，又抱怨自家船长太胡闹。安真笑着安慰几句又附和几句，好像完全回到了在船上时她们的相处模式。
末了，安真还不忘叮嘱：
“你们要注意点，路飞他一定是不愿意乖乖戴着面具的，但是就算他知道取下草帽，还是会有人认得他的脸，被人缠上会很麻烦吧。”
“我知道啦。啊啊，路飞他真是……”
安真笑起来，暂时告别后挂下了电话。
推开酒吧的大门前，安真回头看了一眼像个孩子一样趴在吧台上睡得正酣的路飞。
这么多年了，他已经站在了海贼的巅峰，威震大海，名扬世界，却还是紧紧拽住过去的边角，在功成名就的光环中仍旧箍住了那份最初的坚韧与执着。
他的同伴，亦都在。
就像她说的，如果是路飞的话，她永远相信这份无可比拟的友情会至死不渝。
……
回到家后，安真开始收拾屋子。
书柜的最下面一层很久没有碰过了，她甚至记不得里面究竟放了什么。
翻开各种马口铁的糖果罐，安真总算在一只素白的方形罐子里找到了开柜的钥匙。
柜子很沉，光是拉开它，就花了一番力气。意料之内的，里面东西装的满满的，却都是一摞一摞各色的纸册。
安真把它们全都搬到了地板上，在搬最后一摞的时候，动作微微顿了顿。
最上面一层，放着自己的悬赏令。
还记得这是这是她在帮香克斯看船的时候被偷拍到的，只有一个侧脸，蕃红色的短发有些乱糟糟的，睁着惺忪的睡眼斜看过来，因为发现了偷拍者而威胁似的扬起了眼梢，像只狡猾的狐狸。
她托着腮帮回忆了一会儿，真的感觉像是过了一个世纪一样遥远。
拿开自己的悬赏令又向下翻了翻，还有很久之前王下七武海最初的悬赏令，也翻到了草帽海贼团的，还有各处收集来知名不知名的海贼的悬赏令……
翻了一会儿，安真突然僵在原地，动作突兀的停在空中，一直蹲到双腿发麻失去知觉，才颤抖着抽出了最后一张悬赏令。
橘红色的火焰熊熊，那人面上毫无拘束的笑容亦如此耀眼。黑发黑瞳，眼中隐约的火光恍若鲜活。
安真紧紧攥着艾斯的悬赏令，睁大了蒙着着烟雾般患疾的眼，海水般的光彩已不比昔日。
她痴了一般盯着画中人一动不动，眼泪倏地滚出眼眶，打湿了面上的白纱，顺着脸颊一颗一颗滑落下来。
就这么突兀地，哭了出来。
见到妈妈的尸体时她没有哭过，听闻艾斯的死讯时她也没有哭过，而如今，只是望着一张破旧作废的悬赏令，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
没有啜泣之音，她静的好似睡着了一样，任凭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寂静滑落。
她记得那个固执不羁的男孩，一直记得。
他的梦想是自由，只可惜梦想本身就是牢笼。
最终，他流尽恶魔之血，静静倒在路飞的怀中失去了心跳。
那一个瞬间，她失足坠入海中，像是梦中一样恐惧无助，恍惚中看到了艾斯含着鲜血的笑容。
她伸出双手，却是一片冰凉空寂。
她的火光，已经永远的离开了。
海水终究无法拥抱火焰，就像大海永远抱不住太阳。
安真擦干眼泪，取过桌上的日历，一直翻到了最前一页。
她抬起头，透过窗户遥遥望着远方，唇角撑起苍白的笑意。
——海圆历1528年，你离开我的第八年。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四】 不死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