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别录》易子染

9、日出?永夜

　　直到那些蝙蝠呼啸着从窗外涌起我的房间。我睁大了眼睛去看那些无声倒立在我房间的幽灵。我披着凉被将自己的身体尽可能的藏起来。我先把门口的那些电筒打开，安静的蝙蝠群一下就开始骚扰了起来。他们到处乱飞，可是却不敢接近光源来伤害我。我知道自己的第一步已经成功了，我继续一路打开着灯。差不多打开了一半的样子的时候，我再也无法移动一步了。那些蝙蝠起初还不会往光亮处飞，可是后来它们像商量好似的一个劲儿的往电筒上撞。大多数电筒我都贴在墙上，蝙蝠一撞上去就是头裂浆流。我被吓着了。我只是想把它们赶出去，所以连窗户都没有关。它们却好像是被什么禁锢在这个屋子里一样不敢出去。
　　“砰…”“砰…”的撞墙声在我身边不断响起。也有蝙蝠狠狠的冲撞我卷缩成一团的身体。我的身体不够坚硬，却常常使它们脆弱的翅膀折断。它们从我的身上落下去，然后在地上做着无用的挣扎。我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比死还要痛苦的。就是等死。
　　不得不承认我的神经是强大的。在那种时候我竟然伤感了起来，我不也和这些可怜的家伙一样吗？它们是要在痛苦中，等待生命流逝再死去。我呢？我不过也是在等几天而已。我为什么要死呢？因为我和它们一样惹“人”讨厌了。而那些讨厌我的“人”比我强大。所以我就要乖乖受死或者…
　　不。我狠狠的摇了摇头。阻止自己胡思乱想下去。并尽可能的不往放着支票的床头柜的方向望去。持久的精神战争让我无暇顾忌其他。哪怕我身上的凉被和衣服都落满了，颜色不明的从死去蝙蝠身上流出的液体。
　　人类都是这样，一开始喜爱或恐惧的东西，在常时间的接触下都可以变得麻木。我想这才是人类可以立足生物链顶点的原因。只要不是威胁和关乎自己的事情，人类都是可以选择性无视甚至杀害或伤害。只要对自己有利就好。
　　而我身为人类中的一员。我也遗传了这个不错的基因。我从害怕恐惧变得麻木。我慢慢的从地上站起来。继续打开还未打开的电筒。然后坐在床上，看着满屋子乱飞乱撞的蝙蝠一点点减少。地上黑压压的尸体越积越多。其间我无数次摸出手机。但依旧没有按下一个我想要接通电话。我就在这种强光笼罩中坐到天亮。看着窗外的太阳一点点挣脱着跳跃出地平线。楼下逐渐传来早起的婆婆爷爷们晨练口号。我脑里冒出一个奇怪的问题：我有多久没有看过日出了呢？
　　我忽然一阵恍惚，眼泪不知不觉的横扫我整个脸颊。我已经想不起来我上一次看日出是多久以前了。我只知道自己在一个又一个夜晚，为了抓住的那一丁点儿灵感不肯睡去。常常等到我把心中所想全部打出的时候已经凌晨3，4点了。我这时才会心满意足的拖着疲倦的身子滚到床上。等到我睡醒的了，天也早已经大亮了。那里还能看什么日出啊！而这种几乎不见天光的日子，我过了多久了呢？
　　答案是：六年。
　　我泪流满面的笑着站起来。哪时任何人看到我都会以为我是疯子的。我披头散发的站在一堆蝙蝠尸体上又哭又笑。”晓做了一个苦笑表情，颇为无奈的看向关切的望着自己的阿麦。
　　“我不顾满地的蝙蝠尸体，赤着脚从那些不甚柔软的尸体上踩了过去。我冲到卫生间的镜子前。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我没有看到自己。那镜子里的人不能于我记忆中的自己重合。深重的黑眼圈，深陷进去的眼眶，常年不见光和吃垃圾食品，养出的一脸青白色的皮肤。那不是记忆中圆润白晰的我。
　　我疯狂的拍打自己的脸。直到冰冷的脸颊变得滚烫通红才停下手来。对着镜子的自己轻轻一笑。看到镜中的自己红肿的脸颊扭曲的笑了起来。我的眼泪又掉了下来。过去的。终究已经过去。我顺着洗手台滑坐到地上。面对她的诡异莫测所带来的痛苦和那些蝙蝠死去的样子我没有哭。那是我是坚持的，坚持自己没有错的。可是这一刻我茫然了。
　　我心中忽然涌现出一个缺口，然后一点扩大、扩大…最后几乎蔓延我整个心扉。我忽然哭得好无力。那一刻我感觉我的灵魂离开了我的身体，飘荡在高处看着自己的身体就那么默默的麻木的哭着。灵魂也是麻木的，就那样看着。无动于衷的看着自己哭着。然后我的神智一点一点的抽离自己的身体。我的身体渐渐失去知觉，我下意识的收紧自己的身体卷缩着像在妈妈的子宫里一样。
　　等到我再次恢复知觉的时候，我才发现我睡着了。就像小时候因为某些事情和爸妈哭闹，哭累了就会不知不觉的睡过去。不知道是不是我这两天痛的次数太多了。我只觉得浑身发冷，一阵一阵的发着寒战。我哆哆嗦嗦的又吃了两颗止痛药。过了一会儿感觉自己不再打颤了。准备回卧室在睡一会儿。
　　开了卧室门才发现整个卧室里一片狼藉。我当时已经麻木了，直接进去从衣柜里拿了两套衣服，把落在床上的手机带上。最后拉开床头柜把那200万美金拿出来。我把那些东西打包好，又去洗了个脸。然后关水关气关电关窗。一气合成。
　　等我坐上去回家的公交车，我才给我妈打了个电话说我要回家住几天。完成这些我都是极度镇定的。我的心里却是疯狂的，那时候我已经什么都不想管了。
　　以前我总是以为自己一个人可以做到。可是从洗手间醒来那一刻我却疯狂的想念着我的爸妈。哪怕是他们以前逼我去相亲，去工作的样子我都好想好想。我不知道我自己是怎么了。或许人总是在最脆弱的时候会想要得到家里人的安慰。我迫切的想要看到他们，听到他们的声音。等我终于到家门的时候我忽然有害怕起来。我拿着钥匙不知所措的看着锁眼。我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我在门口差不多站了半个小时。终于鼓起勇气扭开了门。
　　门开的时候我看到空荡荡的客厅。我的心也一下子空了。但同时也松了口气。我穿过客厅到了进过爸妈房间的时候都没有听到声音。也许爸妈还没有下班吧！我这样想着却又有些郁郁的来到我房间门外。里面忽然隐隐传来说话的声音。
　　“快点啊！小晓就要回来了。”
　　“知道了。这不是在弄嘛！”
　　“你啊！就是不了解女儿。所以才把女儿气走的。你知不知道…”
　　“罗里罗嗦的。快干活。”
　　“才说你两句，你就不高兴啦！那你说小晓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小晓的感受啊！算了，懒得和你说。”
　　我呆立在自己的房门口。直到门从里面开启，爸妈惊讶的看着站在门外的我。我莫名的如释重负的笑：“爸妈。我回来了。”
　　那一刻，我看到了。妈妈眼里压抑着的泪，和爸爸抑制不住宣告喜悦的嘴角和眼角。只是为了我的一句话。也只有他们会为我一句话如此感动吧！我恍惚的想着，忽然天旋地转起来。之后又是漆黑的幕拉长来。我的思绪飞离我的身体前我听到一声惊呼。然后便是漫长的永夜。
　　永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