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水幻柔》隐雨

2、指令

　　离小镇不远的村落有座院子，院里住着三兄弟，虽说是三兄弟，他们的长相姓氏无一相同。
　　小院前院不大，穿过正厅便是五六间房，分别是主人房和书房，再往后分成两片，一片住着吓人，一片则是厨房库房。库房处有座小门，门半掩，过了门便是小院深处，穿过一小段弯曲的走廊就可以看见一片花园，此处是三兄弟最喜呆的地方。
　　现下正值初春，院中百花尚未全开，但星星点点的绿把肃杀了一个冬季的花园妆点活泼起来。一小方池塘盛着清澈的水，仔细看去，可见塘壁上有一个小口正源源不断淌着细水，池底打着小小的旋涡，此水却是与院外的一条小河接通，故而不见死水的浑色。花园中最引人注目的是立在花丛中的亭子，亭子能容纳十来个人，亭角微微上翘挂着小小的风铃，亭中齐齐摆放着一张大大的石床，想来是用于夏日纳凉。
　　院子主人三兄弟年纪相差不大：当家老大云晋相貌清秀，打的一手好算盘，手里的钱两捏得紧紧；老二风羽有一字为珑玉，生性风流，但性子却似小孩；老三宋江寻，乃武痴一个，喜江湖流浪，大半年不见归家。
　　平日里三兄弟也不常聚，但今日，云晋没有拿着算盘在花园里算帐，风羽没有带着美人在花园里乱晃，宋江寻倒一如既往不见踪影。
　　云晋和风羽站在门口不断张望，他们正在等一辆马车。从早等到日上三竿人行渐多却始终不见有马车经过。
　　风羽摇摇扇子问一旁的大哥：“主子什么时候才来啊？我们都已经等了一个多时辰，连马车的影儿都没见着。”
　　云晋摸摸怀中金算盘，悠然道：“你以为我愿意等？我那里还有好几本帐要算，要不是因为他是主人我才懒得理他。”
　　懒得理他？是谁听到了主子要来的消息高兴的一夜没睡着？风羽耸耸肩没说话，大哥睁眼说瞎话的时候多了。
　　撇着嘴，风羽突然想起今早喝的是大哥亲自煮的香米粥。自从他们三人在此镇住下，大哥就没再下过厨房，而今日他却做了一大锅香米粥，啊，恐怕主子没好日子过了。风羽偷笑。
　　不久，一辆马车缓缓驶来，驾车的正是两人再熟悉不过的三弟。
　　终于来了！风羽舒一口气，如果主人再不来，他可以预见大哥房里算盘珠子乱飞的情景，哆嗦一下，他跟着云晋走下台阶。
　　马车走下一人，正是兄弟两人等的“主子”——轩辕奕。轩辕身穿藏青色袍子，十分低调，可袍子镶着的银色云纹边可就嚣张了许多，衬着他精致脸庞，稍稍显出几分贵气。
　　此人甫一下车，视线就盯着一人未移动过，他轻启薄唇，喊道：“云。”
　　云晋恭敬一俯身：“主子。”
　　轩辕奕嘴唇一抿，表情生出一丝无奈，似是不习惯云晋的恭敬。
　　恭敬之后云晋瞪着他道：“我等了一个时辰又三刻，请主子一定记得付我这笔工钱，五十五两，分文不少。”
　　轩辕苦笑，“云，我难得来一次，你就不能暂时放下你的小算盘吗？”
　　云晋从衣襟内拿出一个小金算盘，扬扬道：“休想！”
　　小村难得来一次外人，三兄弟难得一齐出现，村民纷纷停下脚步观望。
　　宋江寻轻轻拍了拍马，马带着车向后门走去，马蹄踏地声惊醒了一旁看好戏的风羽，他摇摇扇子道：“两位先进屋吧。”
　　在议事厅坐定，上好茶，轩辕奕仍不开口。
　　“主子，这次的指令是什么？。”没耐心的风羽摇摇扇子，直接问出口。
　　宋江寻配合地点头，云晋又扬扬金算盘。
　　轩辕奕抿口茶，抬眼望风羽，一时间气氛沉默。
　　风羽有些愕然，忽而皱眉忽而扇风，突地又站了起来原地走两圈，“是……要我出任务吗？”
　　他的声音微微颤抖，听得其他两兄弟面部肌肉一抖，不约而同开口：“主子……”
　　“风羽，占卜显示东极岛有人命系黄线，杀！”
　　三兄弟有一个共同的身份——轩辕一族族长的暗影。
　　轩辕一族是寰王朝大族，随寰王朝而生，第一代族长与王朝高祖一同打下天下，高祖成为皇帝，而族长成为寰王朝背后的影子王朝，为皇帝卖命。
　　然而，不断壮大的轩辕族开始成为寰王室眼中钉肉中刺，皇帝们不断寻找削弱轩辕族力量的方法，企图灭了轩辕一族,为了自保，轩辕族开始考虑取而代之。
　　前几代族长暗中布置大业，传到轩辕奕这一代，形势开始明朗。或许是寰王朝气数已尽，轩辕族内的长老们开始同心协力打造轩辕王朝，第一步就是放出“日、月、星辰”之说。
　　日影——云晋。
　　月影——风羽。
　　星影——宋江寻。
　　这三人是轩辕奕放出的幌子，只为了日后轩辕族称王名正言顺——遂天下之意！
　　风羽愣了半晌，摇摇晃晃走出议事厅。
　　待他离开，脸色苍白的云晋问道：“为何是珑玉？”
　　轩辕奕摸摸手上扳指，缓声道：“你不能总护着他，历代暗影无一不染血，总有一天我会指派他任务，这一天早来晚来都一样。”
　　云晋仍是邹着眉头一声不吭，轩辕奕这番话是对的，可是，即便如此他依旧担心。

　　风羽回到房间，靠着门，恍惚中又回到六岁那年。
　　那一天，满身是血的娘亲紧紧抱着他，从娘手臂空隙处他看到一张嗜血的脸，那是他姨娘美丽的脸庞。
　　她的唇比鲜红的血还要深，她苍白的脸异常耀眼，她手中的剑淌着血流，她一步步走过来。
　　娘亲已经没有气息，她的身子被拨开，一双白细的手伸上他的脖子，但他不恐惧，因为姨娘的眼里带着以往一样的慈祥。
　　她问：“想活吗？”
　　问完又道：“我不杀你，我等着你来报仇。”
　　风羽摸摸右胸上一道窄窄的疤。虽然姨娘没有杀他，却仍是刺中他的胸口。
　　“但是我却只找到你的一方土坟，你让我如何报仇？我已经忘了血的味道，我又如何完成任务？”
　　一声叹息，风羽拾起掉在地上的扇子。

　　“珑玉。”云晋看风羽房里灯未灭，轻轻敲门，他和轩辕奕谈了一个下午，但改变不了他的决定，只好来看看二弟。
　　“进来吧。”
　　风羽正在收拾包袱，几身衣裳和一些药罐以及他姨娘的遗物统统放进包袱。
　　看着他将那根断笛郑重地放进包袱，云晋问道：“你恨她吗？”
　　风羽抬头，微微一笑，手里摩挲着玉笛，他知道云晋担心他，“曾经恨，她明明很爱我们，却能狠心下杀了这么多亲人，最初那几年，我真的很恨。除了恨，我更想知道她动手的原因，所以我听从她的话，要找她报仇。可是，在我看到的坟墓那一刻，心里的恨意变成了无力，支撑着我的动力轰然消失。”
　　风羽抬头，走到云晋身边，拉起他的手：“这么多年了，该放下的也都放下了。我知道姨娘是身不由己，虽然我心里始终无法原谅她，可斯人已逝，回念过去，我希望我能想到的是美好而不是仇恨。”
　　云晋手一抖，赶忙挣脱他，一脸的嫌弃：“真肉麻。”
　　“哪有！”
　　“你真的要去？”做完样子，云晋该担心的依旧担心，他仍是问道。
　　风羽幼年的惨祸可以是轩辕一族酿成的，依道理他不应该和轩辕一族走得如此之近。
　　“姨娘确实是听从了轩辕族长的命令，可真正容不下我家的却是寰王朝！既然他们要斗，免不了都要受到损伤，我并非为轩辕族卖命，只是回报这些年的培养。”
　　云晋暗暗叹气，自风羽得知当初要除掉风家的是皇帝，他就将仇恨转移到了寰王朝，但即使这样，也终究有一天，风羽会离开。
　　“你不用勉强自己，有我和江寻，一切都不用你承担。”
　　风羽摆摆手，道：“该来的总要来，主子也不可能放着不用我。”
　　“你还愿意喊他一声主子，珑玉……”
　　“习惯了而已。好了，好了，大哥你去睡吧，不用担心我。”风羽将云晋推出门，赶他去睡觉。
　　“好好好，我走了，真是。对了，后来我问了奕，他说占卜还出了另外一个结果，也许杀了了事，也许你可以不用杀他，到时候你自己斟酌吧。”
　　不用杀他？风羽关上房门，带着疑问爬上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