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守则》南瓜兔

15、第十二章

　　说起来李卫是个妙人。你若说他有学问，他每每读书总是白字连篇，胡乱断句；说他没学问，他古今名人事迹都如数家珍，对政事很有自己的见解。我好奇他一个连《论语》都读不下来的人，如何能这般博古通今。他笑称小时最恨读书，家里请了先生来，凡“之乎者也”的，他一律辞退了，只重金招讲故事的，所以他的授业恩师就把四书五经都当成故事讲。
　　我说这方法好得很，能够提起学生兴趣，帮助记忆。他却笑道：“你不用高兴太早，我虽是这般学，却不会这般教。”
　　说这话时，我正随他往大门口走。他停在离门一丈远的地方，抬手一指：“这是我要教你的第一课。每日求见四爷的官员都不在少数，各地各部各位爷的门人都有，有的四爷愿意见，有的不愿意。咱们要做的就是把爷想见的人请进去，不想见的轰走还不伤面子。”

　　我看着门口肃立的那三位顿感兴奋，不知道李卫要怎么行事。李卫继续道：“这三位，一个是八爷门人、工部侍郎，一个是内务府总管，一个是，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外地来的。总之爷只想见内务府那位。”
　　“哦，那你要怎么把另外两个轰走啊？”我看着门口，随口问道。
　　“不是我，是你。”李卫拍拍我的肩膀，“好好动动脑子。只让内务府的进来，另外两个还不能得罪了。去吧！”
　　我几乎把眼珠子瞪出来，门口三个可是国家干部！我长这么大也就见过街道办事处那级别的小官，你现在让我去把那些混中央的高官轰走！一个部长、一个秘书长、一个不知道是市长还是省长……我一个假冒伪劣的小太监是能惹得起哪个啊！
　　“愣着干嘛！快点，四爷等着呢！”李卫见我不动立刻板起脸来。
　　我硬着头皮蹭到门口，每走一步心就跳的更剧烈一分。待站到他们跟前，我已经手脚冰凉，声音颤抖：“奴才给各位大人请安……”
　　“嗯……”不知哪位大佬气势十足地嗯了一声，我的腿顺势又软了几分。
　　“奴才已经通传过四爷，四爷现下有些忙，请各位大人稍安勿躁，先在门房歇息，四爷会逐位接见。请问哪位是内务府的总管大人？”我躬着腰问道。
　　一个膀大腰圆的中年大叔正了正帽子，我正要侧身请他进门，旁边高颧骨、大鼻子的官员突然一伸手扯住我，问道：“我比他先来，怎的叫他先进？”
　　“奴才只是个奴才，主子吩咐先请这位大人，奴才也只能这么做。”我赔笑道，“奴才愚笨，妄自猜测这位大人或许有更急的事要办，主子迫于情况紧急才先见这位大人。不过奴才的话做不了准，具体情况还要请大人稍待，容奴才进去再帮您问问。”
　　内务府的总管大人颇是得意地笑了一声：“为兄的事急得很，老弟你且在这里慢慢等吧，左右工部的差事一时半晌也定不下来，急也没有用。”
　　我见那位大人脸色不好，又知他是八爷的门人，忙道：“天气冷，两位大人不要在外面站着，还请到门房稍坐，奴才叫人给大人沏点热茶暖暖身子。”两人脸色稍霁，我忙带总管大人去了四爷书房。又端了热茶赶回门房去安抚那两位。两位国家大员到底是有气度的，把一盏热茶喝出了大家风范。我又贴心地给他们一人弄了个手炉，两位大人正襟危坐，相互也不说话，我不堪承受与高官同屋的压力，默默走出去。

　　李卫叼着牙签倚在墙上晒太阳，我走到他身边，同样的姿势靠着墙，长出了一口气。李卫抬手拍着我的帽子，笑道：“娘们儿就是没见过世面，看把你吓得。”
　　我把他的手拍开，气道：“我就不信你第一次干这个不紧张！那是朝廷大员！二品！”
　　李卫嗤笑：“我李卫一没背景，二没学问，你当四爷看上我什么？就是胆子大，办事够干脆。二品怎么了，咱代表的是四爷，四爷比他们大不大？宰相门人还七品官了，咱们是皇子门人，能比他们小多少？不是跟你吹牛，凡来求见四爷的，还没有敢跟我耍横的。得罪了我，他就是有天大的事，我也让他见不着四爷！”
　　“行了吧，别吹了！误了事看四爷不打死你的。”我知他吹牛，也没心思同他说笑，只担心门房那二位高官怎么安置，“那两位，怎么办啊？”
　　“自己看着办。”李卫伸着懒腰，“办好了这课就算过去了，办不好你这一个月就天天给我练赶人，练会为止。”
　　“练这个有什么意义？”我一想到要把部长市长赶出去就一阵发怵。
　　“一是练胆量，作为爷们的手下人，不能怯场，上到一品大员，下到平民百姓，见什么人说什么话。你怯了，就降了爷的身价。”李卫正色道。
　　“二呢？”我虚心求教。
　　“等我想到再告诉你。你先去把他们轰走。”
　　我头顶一片黑线，我是二了才会相信他的鬼话……
　　我只得一脸歉然地进了门房，谎称四爷因着内务府的急事和那位大人一起出去办事了，请他们二位改日再来。某小地方的长官到底不敢在中央耍横，立刻很给面子的起身告辞；部长大人可是万般不愿，直嚷着我敷衍他，一定是四爷故意避而不见。我解释半天是事出突然，那位大人连茶都没喝上就跟四爷一起走了，他方半信半疑。
　　“大人要是信得过奴才，不如留个口信，等四爷回来奴才再代为禀报。这大冷天的也不好总让您在这等着，不如等四爷请您时再过府一叙？”我想起英语听力中常出现的留口信，就随口问道。
　　他立刻皱了眉：“国家大事怎能如此轻率！”
　　我一想也是，他们搞国家建设的跟我说确实也不合适，国家把钱花在哪怎么会先跟平民百姓打招呼？便道：“大人说的是，奴才放肆了，请大人先行回府，改日再来吧。”
　　他走到门口，又犹豫着回头，道：“你便只帮着提醒一句，说工部的款子还没批下来，请四爷多留心吧。”
　　我口头上应了，心里却暗笑，怪不得四爷不见，敢情是来讨钱的。送走了两位大人，我回到李卫处得意地显摆：“怎么样！怵归怵，人还是走了！”
　　“他们明天肯定还来，四爷肯定还不见。”李卫不以为意地瞧着我，“什么时候他们彻底不来了，才算是你把人轰走了。”

　　果不其然，第二天这两位再次不约而同的出现在门口。李卫朝我一努嘴，我识趣地跑过去，连门房都没让进，只说四爷因着昨日内务府的差事还没了结，清早就出门了，不知什么时候回来。
　　第三天，四爷前两日忙碌太过，身子不爽，不好见客。
　　第四天，四爷和福晋进宫请安了。
　　第五天，那位小市长或是没了耐性，或是了悟了四爷不想见他的意思，没有再来。部长大人却还是雷打不动的戳在门口，颇有一种拿不到钱绝对不走的钉子户架势。我实在是想不出说辞，忙过、病过、进宫、出门办事，还有什么理由能拖着不见客？我hold不住，只好求助李卫。李卫难得没奚落我，还满意地笑道：“总算还有服软的时候，懂得找别人帮忙。这些天我看你编瞎话都累得慌。”
　　李卫叫我躲在一旁看着，他自走过去打发人，平时我费上半天口舌，连哄带劝才把人轰走，他一出马几句话那位不苟言笑的工部侍郎立刻咧着嘴打道回府。我惊得合不拢嘴，他也太神了吧！李卫得意洋洋地走过来，冲我做了个鬼脸。我满怀崇拜地问他怎么做到的，他笑得极是自得：“我跟他说，他的事，四爷年后就给他办。”
　　我一愣，虽然我也是编瞎话搪塞，但总不会“假传圣旨”这么大胆。他似乎看穿我的想法，戳着我的额头道：“你呀，就是有点小聪明，说到底还是胆子小。”
　　“是你胆儿太大了吧！”我揉着额头，嘟囔道，“四爷年后要是不给他办呢？到时候查出来是你乱说话，准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四爷不见他是因为内务府现在拨不出款子，等年后就能周转过来。工部的差事是皇上让办的，四爷还能抗旨么，不过是时候早晚的事。你只懂得周旋，却不知道从根上解决。天天为了编一个瞎话想破头，就不会问问他到底是来干什么，四爷为什么不见他？”
　　我被他说得面红耳赤，发觉自己确实是考虑不周只顾眼前，治标不治本。原本心里那些不为人知的骄傲被现实打击的抬不起头来。我仗着自己来自未来，上了十几年的学，自以为见多识广、目光长远。却忘了我根本是个象牙塔里的懵懂少年，没怎么经历过世事洗礼。回想起来，之前帮方律处理事情也是一味周旋，拖到李允来救场，而我自己从来都是无法独当一面的。
　　“骊珠受教了。”我惭愧地一笑。李卫一愣，又随即笑道：“我看你红着眼圈，还以为你得跟个受委屈的小娘们样儿哭闹一场。能吃话，不娇气，挺好的。”
　　“你少娘们儿娘们儿的说我！”我翻了个白眼，“抛开性别歧视的部分不说，我难道跟她们一样么？”
　　李卫大笑起来：“绝对不一样，咱大清朝就找不出第二个头发剃成你这样的娘们！”

　　我气的一路追着他打，他跑的快，跑几步便停下抓起一捧雪团成雪球朝我砸过来。我一时不防被狠狠砸了，也开始反击，苦于跑的又慢力气又小，一直吃亏。李卫一个雪球丢到我脸上，大片的雪花散开糊住我的五官，他肆意笑着：“你又没裹小脚，怎的也跑不动？”
　　我一手胡乱抹着脸上的雪，一手把雪球照着前面模糊的人影丢过去。李卫惊呼一声，我顿时笑开：“丫丫个呸的！老虎不发威你当老娘是病猫呢！”李卫没再出声，也没再丢我。我趁着这个空隙抹干净脸上的雪，想要乘胜追击，却见李卫低着头跪在雪地里。我手中一紧，雪球重又化成雪沫跌回雪地。不远处，胤祥双眉紧皱地望着我，他簇新的宝蓝色袍子上，还残留着一大片细碎的雪渣。我咬着下唇，正要给他请安，他忽然转过身去大步离开。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的背影，像心上压了一块大石般喘不上气。
　　李卫站起身来，拍打着身上的雪花：“人都走远了还看什么。走吧，咱哥俩借酒消愁去。”
　　我收回目光，挑眉瞧他：“你有什么可愁的？”
　　李卫皱眉哀叹：“可恨白雪不识人，砸皱一池春愁。”
　　我被他拽文拽出一身鸡皮疙瘩，只咬牙道：“你身为文盲能不能有点自觉？”
　　“你懂个甚！我难得有此佳句！”李卫戳着我的头。
　　“屁咧！字数都不一样好么！”我嫌弃道。
　　“迂腐！与字数有什么相干，合情合景就得了！”他一拍我的肩膀，带我往大门口走去。
　　倒是个写现代诗的材料，我笑着摇头，强迫自己把那抹沾了雪色的宝蓝清出大脑。

　　清穿守则十一：不要以为你来自几百年后、受过所谓全面发展地素质教育就可以看轻古代人的智商。别忘了你十数年所学尽是前人的智慧结晶。你那些二次工业革命后的科技认知在古代行不通，而你对古代生活的认知比这些货真价实的古代人相差甚远。调整三观、放低姿态、虚心学习是古代生存的三大要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