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驳流年》素曼砂流

4、笑靥如花

　　他单是微微弯着嘴角，就使那本就藏在眼眸中的笑意更深几分

　　“公子可是有事？”他笑，盯着眼前散发出奇怪气场的人，“小阁贫寒，不知公子愿不愿进去叙一叙？”

　　“那是我的人”他也笑，邪意横生“这是报酬”

　　像是在道谢，却有股寒意弥漫，字里行间充斥着匕首的寒光，随时待命

　　他又怎听不出他的意思，微微一愣，继而笑意不变“不劳公子费心，喜得至交，又怎凭这一两银子？”

　　他故意将“至交”二字咬得极重，看对面衣着华服的人仍是波澜不惊

　　“哪里，费心的哪是我？”

　　“对了，这位公子不知是？”

　　“我和寻他……只是同吃同住了几年，不觉已习惯了呢”

　　寻啊，这名字可真不错

　　“那公子可真是三生有幸啊，改日和寻到府上一起，品品佳酿也好”

　　逐客令如此明显，他若是还不明白就不是夏侑史了

　　“过来”

　　随着呼唤，少年翩然而至，华发乱乱的散着却如丝般滑顺，单薄而消瘦，脸色白得透明，凤眸狭长，藏着羞怯又像是屈辱

　　“我知道你喜好这般，便带了一份好礼给你，不过”微微一顿“看你愿不愿受了”

　　他只是打量了一番少年，甚至连名字也没有问，便又对上了夏侑史的目光，“怎敢不受”

　　“那就好”他转身“怎样处置是你的事了，望你自重”

　　少年睫毛微微颤着，偷偷的望着新的主人，又不知该做些什么

　　“进来吧”他的脸上依旧是好看的笑，但却有点陌生

　　他转身，却被后面的人拽住了衣角，“饿”声音像纯银制的铃铛，清脆又带着娇羞

　　一霎间想起了那人，会不会……平日里他也拽着那个该死的家伙的衣角，张口便是软糯的蜜语，眉目流泻点点娇媚……一瞬竟怔在那里，直到衣角又被轻轻的拽了拽

　　“嗯……”他的笑变得明媚，照着小小的堂院

　　几日了，洛寻也没找上门来，倒是那新来的小人儿跟在他后面，不说也不闹，只是眼巴巴的望着他，让他不知道手往哪放了，甚至一瞬觉得自己不会是对他有点好感了罢，知道他只是个被利用的工具，甚至工具都算不上，继而又安慰自己倒心里惦记着的终究是那个雨天里的婆娑身姿

　　洛寻蹲在黑暗的小房子里，新来的“生意”衣衫凌乱的在身边躺着，目光滞滞的盯着天花板，早已没有了生机，该躲的也躲不掉，至少看不见那人，便已足矣，为什么自己就是脱离不了？明明可以一走了之，但好像又隐隐担心着什么，叹了一口气，便不想也不动了

　　“吱呀”地一声，门开了，光透了屋子角落，余下还是黑暗，女子尖尖细细的哀怨唱腔顿时弥漫在空气中

　　“悲欢生死难预测，牡丹陲伶花下涩”女子的紫纱云袖随着斑驳的光轻轻舞动，眼神似含怨，就那么直勾勾的盯着洛寻“怎奈人生苦短，诺言抵不过缠绵”

　　“公子尝闻”眸微闭“谁家灯火又负了谁的华年”
　　他也不作声，就这样静静地听着，明明是不成调的词，却被她唱的如此暧昧又似哀怨

　　“黄昏杈下鸟何散，女儿钗上花雕怨，浊酒难免醉人浅，清月道是情肠断”到了后面，越是如泣如诉，像是被情郎负了的女子，凄凄切切的唱着，不知何时是尾

　　“唐姑娘可尽兴？”终于，他硬生生打断了这曲儿，不知道为什么，越往下听心越往下沉

　　“……尽兴，当然尽兴”眼梢睥睨“流苑三生荣幸，才能次次撞见这……好场面呢”

　　“那洛某可真是失敬呢”微微垂眸“次次都不知唐姑娘如此好兴致，没来接迎”

　　“不跟你扯有的没的了”女子忽而变得泼辣，声音里带着一股狠劲，却是笑的直不起腰“再不回去，赏赐也没了哟，饿着肚子可是不好干活呢”

　　“洛寻，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之蠢”女子望着角落里光照不到的地方，神似怜惜又似鄙夷

　　“哦？谢唐姑娘指教”他低着头，像真的在道谢

　　“好自为之吧”被唤作唐姑娘的女子偏头望望门外刺眼的阳光，又瞧了瞧那已死之人，缓缓吐出一句话

　　洛寻不说话，定定地望着流苑腰间的晶莹剔透的水晶樱桃配饰，不由哑然失笑，想说些什么出口却喑哑了嗓子

　　何年何月，他向他调笑道：“寻啊，这樱桃可真好看呢”他也微微一笑作为肯定

　　“若是今后遇到了喜欢的姑娘，就做个樱桃给她，玲珑小巧配佳人，你说如何”当时的他直勾勾的盯着他，似乎想要从他的眼里捕捉到什么

　　然而那时的他，却是颔首默认，继而摆弄着散乱的发丝，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才子佳人，配得可真好呢

　　“流苑姑娘”他笑着送客，好像这真的是他的家“慢走不送”

　　忽而改变的称呼让她一怔，不由得意识到了些什么，微微一笑，有的时候击败一个人无需尖酸刻薄的语言

　　洛寻突然感觉在梦中，透射进来的阳光斜斜地映出空气里飘着的尘埃，映着那张消瘦不少的脸，如果，真要是梦，该多好

　　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什么也想不到，沉溺在那个诡异的现实之梦中，细线勒着细瘦的胳膊，一举一动都在控制之中，甚至连唇边的一抹笑都控制不了了

　　“想什么呢”突然睁开眼却是那张躲避不及的脸，邪魅之气横生

　　他侧过头，不作回答，沉默是他保护自己的唯一也是最后的武器了

　　每次都是这样，突然出现，让自己措手不及的犯傻，可是不会了，绝对不再会了

　　他一把拥住他，也不管流苑微微蹙起的眉头，跋扈地望着怀中脸色惨白的人

　　他不挣扎，只是眼里透出的嘲讽和鄙夷让他意外

　　“什么时候”他闭上眼“放养的小猫也学会撒野了”语气听似宠溺，却暗暗夹杂着奇妙的成
　　分，让人摸不清头脑

　　他冲他笑，笑得泪都笑了出来，白粉被濡湿，那张脸就这样斑斑驳驳的呈现在他面前，深一块浅一块，像裂了完美脸颊的人偶

　　他紧紧凝视着他，旁若无人又似深情，脉脉的温情却像一把大手窒住了洛寻的喉咙

　　“别装了”他终于开口，泪还是没止住的簌簌落下，嘴角却牵起怪异的弧线

　　他愣了一下，对啊，自己在装啊，对洛寻好，因为他是工具，生存的工具

　　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变成这么自然了

　　他卧在他的怀中，笑靥如花，不愿意沉醉，却还是沉醉了，迷惘的找不到通向出口的路，教人如何独守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