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情》春又娘子

1、1一贱钟情（1）

　　阿西是个流氓，还是个十足的女流氓。
　　东方玉每次遇见这个女流氓都躲得远远的，有次西子湖断桥相遇，无处可躲，调头便往西湖里扎去。
　　阿西当时完全没明白为什么东方玉直接扎湖里去了，直到东方玉离开，她才从留府的老叟口中得知，东方玉其实很讨厌她，讨厌到专门让人用草垛做了个假人，用浓墨在假人背后写上落西两个字，然后使出浑身力气去打这个假人。
　　东方玉离开的那天晚上，阿西穿上了女儿装，抱着一个酒坛子喝得昏天黑地，边喝边哭，最后竟然倒在屋前桃花树下酣然大睡。
　　睡梦中嘴里仍然念念叨叨：东方玉我喜欢你，我喜欢你这个混蛋。
　　那年三月，西子湖面波光粼粼，杨柳俏垂，阿西就摆着一个摊，用帆布竖起一个旗子，上面写道：天机神算。
　　西子湖边男男女女相携而走，路过小摊前必会停步片刻，看着那瘦小的夫子，用书抵着额头，昏昏欲睡。
　　“夫子，小女子想算上一卦。”
　　阿西拿开书本，看了看女子伸出来的手掌，把头摇摇道：“不姓东方，不算！”
　　女子被阿西拒绝，也不恼，只笑道：“小女子虽不姓东方，可家主姓东方，家主特命小女子将生辰八字记下，交给夫子，让夫子算上一卦。”
　　“天命异常，人命可有代活的？这命，只有自己算才算是正经，他人代算皆为虚假。去罢。”阿西挥挥衣袖，双手拄在书卷上，又眯上了眼睛。
　　见阿西不理睬于她，女子跺跺脚，朝不远处的茶楼而去。
　　不多时，又有一名男子停留在阿西的摊前，拿起笔筒内未干的毛笔，刷刷几笔写下几个有力的字——东方玉。
　　阿西抬起眼皮，看了看男子，又看了看白纸上的字，摇头叹道：“不算不算，非本人者不算。”
　　男子抿唇，微怒道：“你到底是算也不算，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东方玉正是我！”
　　风儿调皮地吹拂着阿西头顶的杨柳，几丝阳光从枝桠缝隙间窜出，落在阿西洁白的脸上，弯弯的眉毛像是枝头柳叶，柔柔软软，平易近人。
　　“姓东方的是你家主子，不是你这个奴仆，下次记得换过主子衣服再来冒充主子。”阿西双手平坦在桌上，压着写有东方玉的白纸，脸就这么贴了上去，未曾发现浓墨沾在了她的脸上。
　　男子被识破，大窘，拔腿就往茶楼飞奔而去。
　　就在阿西梦见一只肥得冒油的鸡腿时，后颈一紧，身子一轻，就这么被人拎了起来。
　　她睁开迷茫的眼，眼前一片白，完全不知发生了何事。
　　待到纸张被风吹开，在她面前的是一张绝美异常的脸，那张脸五官深邃，眼瞳是深褐色，高挺的鼻梁下薄凉的双唇只一撇孤傲，美玉般的皮肤将他整个人衬托的好像不是人间凡人。
　　不待阿西开口，那人便问道：“我便是东方玉，你可肯为本公子算上一卦。”
　　不是疑问句，是命令，阿西忙点头如捣蒜连应了几句“算算算！”
　　东方玉一身锦衣华服，脸上表情淡漠，一双眼瞳却是格外犀利地落在阿西的脸上，吓得阿西写字的手都有些打哆嗦。
　　“敢……敢问公……公……”
　　东方玉抬头瞪了她一眼，她忙改口：“不……不是……公……公子……误会了……”
　　阿西上牙磕下牙，勉强才将一句话说完整。
　　摊纸，研磨，蘸墨，提笔，落笔，纸上越然落下一个字，——西。
　　东方玉不解，又看了看阿西的脸，抢过她的笔兀自写下“落”字，又将纸转过方向，给阿西看个明白。
　　“公子是要测字？”
　　“算姻缘。”
　　“果真是要算姻缘？”
　　“果真。”
　　“不妙啊……”
　　一锭金子落在桌上，金子上投射的光亮将阿西的眼睛都晃花了，她喜不自胜，忙伸手去摸那黄橙橙的金锭子。
　　一只手却先她一步将金锭子拿起，东方玉板着脸说：“要是算不好就别想得到，要是算好了，又的确如夫子所言，东方会送上更好的大礼。”
　　“公子啊，这是喜讯啊，依这字外形而看，公子要寻觅的人，必定家前有着年岁较长的长春草木，这水指的是公子与心爱人所遇之地必有湖与河流，这各上有路，路下有口，指的是两人日后或许会彼此误会，却因为情比金坚，所以必能过五关斩六将，恩恩爱爱，长长久久。”阿西的眼睛一直落在那钉金子上，始终没有挪开过，直到那锭金子从东方玉的手上落到了她的手上。
　　阿西乐呵呵地捧着金子又是啃又是咬的，一见金子上有牙印，小脸立即笑得跟朵花似的。
　　如果非要用一个字来形容阿西，那就是一个字——贱！
　　日后，阿西更是将此“贱”字演绎地淋漓尽致，就连东方玉身边的丫鬟柳巧儿都说她，“阿西你咋就这么贱呢！”
　　阿西想了想，笑着回答：“这辈子我就对东方玉贱过，对别人没有如此贱过。”
　　柳巧儿又说：“看来你对我家公子是一贱钟情了？”
　　阿西凝眉想了想，对答：“没错，一见钟情！”
　　太阳不知不觉正上了头顶，三月的骄阳晒得人浑身暖和，和煦的风带着西子湖里的湿气，倒也让人舒服地哈欠连连。
　　东方玉依旧坐在阿西的摊前，依旧保持着斯文的坐姿，他不动，阿西便不敢动，他微动，阿西便抱着金锭子闪出好远的距离，生怕东方玉将金锭子抢回去。
　　东方玉看了看阿西瘦弱的身影，冷冷地说：“今日就这样，若是日后我与灵姑娘成了，夫子便等着东方送礼上门，若是没成，夫子的摊位就有多远摆多远。”
　　灵姑娘？又是灵姑娘！怎么每个到她摊位前算卦的都是灵姑娘？就连这个一身雍容华贵的东方公子也被这青楼第一名妓灵弯弯给勾走了魂？怪不得他肯相信自己的一派胡言，原来是因为灵姑娘每逢初一、十五都会经过西子湖断桥，去拜菩萨。
　　阿西瞅了瞅怀里的金锭子，又看了看身前的东方玉，莫名其妙地就有了酸酸的感觉。索性一把将金锭子重重掷在桌上，大声道：“你与那灵弯弯是没有结果的，金子你收回，本夫子不算了！以前的通通不做数。”
　　路上行人停下脚步，瞅着这场闹剧，阿西的嗓门本来就大，而她又经常在这里摆摊，她是卦算得很准，尤其是对姻缘方面，所以，很多路人几乎都认识阿西，见阿西与东方玉争吵起来，本能的以为是东方玉刁难阿西，很多人愤愤不平地帮起阿西，数落起东方玉来。
　　“真不要脸啊，欺负一个女流之辈算什么男人。”
　　“看人长得白白净净，怎么就专门干这种欺负弱小女流的下流事情。”
　　“阿西平时算卦总是温柔客气，哪里见过这般生气模样，定时这人对阿西动手动脚图谋不轨，真是人不可貌相，卑鄙无耻！”
　　人渐渐笼络过来，东方玉听着人们的小声议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面色也越来越沉，怒气隐隐上显。
　　阿西自知平白无故让东方玉丢了面子，索性开始收拾起自己的包袱与折桌，刚想将帆布旗子收起，手腕却被一股大力握住，东方玉沉声说：“今天的事儿，咱们没完。”
　　可是很快，东方玉就后悔了，想早点完，偏偏那俗称“第一贱客”的阿西没完没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