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喧嚣》栗深

9、故人

　　两人合力将棺盖抬起，陈渺然怕把棺材板一扔萧玖就火大了抄家伙宰了他，顺着人家姑娘的意，小心地将棺盖抬到一侧的地面上。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和木屑，揉了揉肩，便看到萧玖震惊地看着棺椁中，整个人僵直地站在那里。

　　他虽然一直感慨进了祺国国君的帝陵之后怪事情确实不少，这下终于要离开了，还是有怪事情的。他走过去，有些无奈地说道：“怎么了？我知道你是觉得这具棺材太大了，没什么的，不是国君的体型问题。这是具合葬棺，夫妻俩嘛！”

　　他猛地一击掌，喊道：“诶！？不对！离弦没死啊！”

　　萧玖一下整个人跌到了地上，她跪坐在棺椁旁，正式地行了一个大礼。她低垂着的头贴在冰冷的石面上，虔诚而又敬重。

　　陈渺然彻底懵了，他听见她带着哽咽说了声，被整个人情绪压抑着的那一声：

　　“阿姐。”

　　萧玖把额头抵在石面上，头发顺着而下，散落在两侧，遮去了她的脸。

　　故人？帝陵？阿姐？他怎么就没有想到呢。祺国国君一生只离弦一位夫人，如果祺国帝陵安葬的还有一位女子的话，那么，一定是离弦。

　　陈渺然将视线落在一旁的棺椁中，他上前几步，以便看得更清楚。

　　祺国，合葬棺。沧帝，离弦。

　　他终于在棺椁之前站定，清清楚楚地看见了：

　　一把琉璃扇子。

　　本应安放离弦遗体的半边棺椁里，此刻，放着一把琉璃扇子，半开半合，方向朝向祺国国君的位置。

　　所以的伏笔，只是为了解开唯一一个秘密而埋下的。

　　他想他应该明白了所有，而一旁的萧玖，也是这个秘密的一部分。从帝陵修建到一国之殇，再到现在的盗墓，所以，好像是安排好了一样，等着他们，不，只是等着萧玖去解开并且明白某种目的。

　　祺国国君的垂暮之年，离弦已经知晓他将不久于人世，其实她早已知晓，在她嫁给他的那一刻就知晓了。她的国君，她的丈夫，不像那个时候能为她击鼓，如今鸡皮鹤发，躺躺在床榻上，沉沉地闭上眼睛。

　　于是，她想，他需要一场盛大的葬礼，这场葬礼，毫无疑问，将由她来操办。

　　那么，她想，他也需要一个最好的陪葬品，毫无疑问，整个祺国，没有比离弦更好的陪葬品。同样，她是他的夫人，她应当陪他一同老去，死去，而不是站在那里保持着一张二八少女的脸。

　　只因她是离弦，她的存在，本就是救他的国，他的百姓，而不是成为他的夫人，更不能是他唯一的夫人。

　　他两人守了祺国的长乐安宁一辈子，就圆了这么一个愿望。

　　祺国的国君与将士，也是一对寻常夫妻。

　　这时候，她又不能放任他和她的国家不管不顾。

　　她开始着手于他的帝陵，这本是由他操办的，他不爱奢侈，也曾提出火化了，由她在祺国的山峰上，洒下他的骨灰。她当时没吭声，望着他已经衰老的面容，一言不发。他虽然贵为祺国的国君，同样也是这个国家的人民，他生于斯，长于斯，与这个地方荣辱不可分。她学了些奇门遁甲，指挥了造出了这些个让萧玖和陈渺然头疼的机关。

　　她也着手于他的葬礼，一国之君的葬礼，同样也是她最后的归宿。她还想和他肩并肩，或是额头抵着额头。她开始联系曾谙，她需要一个继承人，来接离弦的位子，守着祺国。

　　曾谙答应了。

　　于是，这一切，就导致了兮溯的诞生。

　　兮溯以萧玖的身份出现在一国之殇上，始终是有些晚了，她只带着曾谙的那一句“去见你阿姐吧，若是赶得上，还可以见见你的姐夫。”她见到了自己的阿姐，一身缟素，自己的姐夫，一具棺椁。兮溯的盗墓也是离弦安排好的，虽然陈渺然的出现是个意外，但也不必除去他。

　　送葬的队伍，无一例外，当场死在了帝陵的陪葬坑里。

　　而离弦，轻轻推开了未封死的棺椁，躺进去的时候她笑了下，明知道化作扇子的摸样根本不需要合葬棺，她倒是矫情，非要学人家合葬棺，用了不少木料。她学着他的样子，沉沉地闭上眼睛，在寂静之中，伴他沉眠。

　　按照离弦的计划，兮溯会在墓室之中梦到那个地方，她指定她前往的战场，那里，曾谙会打点好一切，她会有一官半职，她会有一个驰骋战场的契机。当然，兮溯揭开棺盖看到离弦的那一刻，她就会明白一切，她，同离弦一样，要守着祺国的长乐安宁。

　　一切感念兮溯会是个有担当的姑娘。

　　如此一来，离弦便可以陪着沧帝，同样不负他的国家，她的国家。

　　只是苦了这个姑娘，总是在突然之间明白自己的责任，或许担子较重，但这，也没别的办法了。

　　她虽然没有完完全全继承离弦的身手，却也不差。所以在墓门之前，斩杀了一行盗墓贼，只是有些崩溃。她尊敬离弦，尊敬祺国，这点总是不变的，她会像离弦一样，护着祺国，那时，她只想护着她的阿姐和姐夫，还有这个地方。

　　曾谙跟离弦说过，他年事已高，怕是不能再打造出离弦这样的名器，于是他们达成统一，由兮溯，和祺国的军队，护一时的平衡。一旦平衡被打破，兮溯，会毁了那座城，但同样，一个兮溯，一座城会换回祺国的平安。

　　他们只是估算出兮溯的大体方向，她会去哪里，她要做些什么，另外具体的，都不好说，所以他们没有料到何霁的出现，也未曾想过，就像当初，有沧帝为离弦敲击战鼓，那么将来，也有何霁为萧玖保驾护航。

　　那时她真心忍不住讥笑，祺国的平安，怎么总要人牺牲来换。

　　曾谙不能语，用粘着水的只见写下，思物几最。

　　要细细想想，这世间，到底是什么，是好的，又是什么，是最坏的，一来二去，选择牺牲，也就容易了些。

　　炎夏八月，曾谙放出风声，继离弦之后，兮溯出世。

　　【第一卷：风声鹤唳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