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归》千倦

1、第 1 章

　　等到他酒醒的时候，天色已经接近黄昏，小楼里本就没有什么光亮，随着天色渐沉更加显得昏暗。他熟练的点起一只灯笼，挂在门外，顿了一顿，然后摸索着在屋里点起一支蜡烛。
　　他将酒坛摆在桌上，拍开泥封，浓郁的酒香悠悠荡荡的充满了整个房间，他嗅了一下，心道一声好酒，然后打开窗子，任凭冷风卷进小楼。他将身上半旧的大貉紧了紧，深冬的天气愈加的寒冷，他苦笑了下，将杯子斟满酒，在手里旋了一旋，歪过头想了一想，却还是放下了。

　　夜很深，除了风吹过来簌簌的声音，他终于又听到了特意放轻松了脚步声，带着好整以暇的姿态和彬彬有礼节奏，每一步都走的沉稳。他听的清晰，一步一步连黏着他略有些雀跃的心情。随后是房门和窗子被关上的轻微响动，声音的主人就站在了他的面前。
　　那人伸出手，握住了他道：“外面好冷，你却还开着窗子，我本是进来暖暖，可这屋里却也没好到哪里去，要不是闻到了这酒味，我便是觉得你不欢迎我了。”
　　他笑了笑，倒了杯酒递过去，“这是我寻了好久的好东西，快喝来暖暖身子，倒是我疏忽了，单想若是你闻了这酒香，怕是离的多远都会寻过来。”
　　那人却也没有接，只将酒坛单手抱过来，他感受到了黑暗中那人瞥过来的目光，状似不经意的一瞥，却又细细的将他打量了一番。他回视过去，将手中落空的就杯递到自己唇边喝了下去。
　　那人皱了皱眉，就着坛子扬手兀自喝起了酒“你这瞎子，点灯做什么”听不出喜怒，声音却是冷冷的，然而手下愈发温柔的倒酒动作却泄露了清浅的笑意。
　　他看不见对方的位置，大致猜测着方向看过去，清澈的眼底仿佛又像是看见了什么，他笑，笑的开心“只要你能看见，于我又有什么分别。”他起身，走到窗前，伸手推开窗子，“是不是下雪了？”
　　窗外的光照进来，本来微弱而惨淡的光线在雪地的反射下竟然显的有些温柔，从小楼看出去，外面银装素裹，山水之景也显的格外澄澈。
　　他不自觉的眯起看不见的眼，“除夕的雪夜一定很美，可惜我是个瞎子。”那人依旧是冷清的声音，“你看不看的见又有什么关系，美不美，反正我看的见就行了，又有什么区别。”那人关了窗子，然后拉着他坐回桌旁，“我们喝酒吧。”
　　虽然这小楼建的偏僻，但四周还是有稀稀落落的人家，到了除夕，原本安静的夜晚也稍微的有了些生气，窗外不知是哪家放的烟火，热热闹闹的映花了一片雪夜，间或夹杂着孩童的嬉闹和哔哔叭叭的爆竹声，热闹却不过分喧闹的气氛将过年的氛围烘托的恰到好处。那人看的开心，酒也渐渐喝的多了，于是话也多了起来，将他这一年的见闻统统的都要讲给他听。
　　“你看这北方还冷的要命，南方那里花却是都开好了，满山遍野的，煞是好看。若是再往南走，就要见了海，那里可是穿了夏天的衣服还是要热的，我一路赶过来，一路的就加衣服，到了这边，却是怎么穿都不够。”然后停下看了一看他，狡黠一笑，从随身的包裹中拿出一套新衣，月白的颜色点缀着点点红梅，然后是月白的斗篷。那人将衣服塞到他手里，“我知道你向来喜欢素雅，但这过年总是要穿的喜庆一点，我为你选了一身全红色的新衣，你可喜欢？”
　　他接过衣服，却一点也没觉得窘迫“你喜欢就是，我这个瞎子又看不见，什么颜色与我，又有什么区别。”看不见眼底一片融融的暖意，看的对面那人竟然有些心虚。
　　“罢了，我不调笑你了”对方说道，“衣服是你喜欢的颜色和样式，我可不想将来传出去，人说我连一个瞎子都要欺负。”

　　两人默默的喝着酒，那人越喝越是混沌，他的眸子却是越喝越清亮，恍惚间竟比常人更显的清明。
　　“每年你都要等我来喝酒，可是就算是我不在，你依旧遍寻美酒日日喝到醉，我来不来，与你怕是没有分别吧。”那人叹了口气，“如果是我叨扰了，你大可告诉我，明年我就不来了罢。”忽的又拍上他的肩膀，“当年你为了护我伤了一双眼，从小我就是在给你添麻烦的，你若是觉得我麻烦，我就……不来了吧……”
　　他听完却笑了，笑意渐渐染上了眉眼，“这酒当然是什么时候喝都好，我也是日日寻访好酒，遇到意气相合的人，还要和他大醉一场。”他看着对方一点点暗淡下去的神情，竟偷偷的生出了些许愉快的意思。“不过，”他顿了顿，“和别人或者自己喝酒，我是会越喝越醉的，偏偏是和你，我竟是越喝越清醒，以前想得清楚或者想不清楚的事情，没有什么这个时候更加清晰，你说，这酒，我是要不要等你一起喝？”
　　对方忽地也笑了，笑的开怀。
　　窗外的天色渐渐亮起，雪也不知什么时候停了，朦朦胧胧的天色格外静谧，身边酒坛零落的散了一地，两人却格外尽兴。
　　“天都亮了，我们竟然一夜没睡。”那人眼底眉梢都是笑意，“又是一年了。”
　　“嗯，过年好。”

作者有话说

　　来嘛~来评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