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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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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梦枕孤身闯入“破板门”。杀叛徒花无错、杀花衣和尚、退豆子婆婆、断雷滚的流星锤,再步出“破板门”,师无愧跟在他的后面,两人疾走,莫有敢拦之者。
他一出“破板门”,立即就发现左右的街角,疾转出了两个人,跟他并看肩走。
这刚出现的两个人,白愁飞在雨中,仍然漫不经意,神态潇洒悠闲,似跟平时没什么两样;王小石更显得悠然自乐,在他而言,仿佛每一串雨珠都是一粒珍珠一般。
一般人淋了雨,总会有些狼狈;但是王小石淋了雨,却显得越发清丽,水珠沾在他面容上,让人想起雨后海棠、一树梨花、带露的草叶……总之,都是极美好,也是极清新的事物。
苏梦枕又感到一种惋惜。
如同眼见清泉染浊、鲜花枯萎的惋惜。
四人走到东三北大街,东三北大街有四、五十家摊档,卖牛卖肉卖鱼虾玩偶的,什么都有,热闹如“市集”,怕不有七、八十人,是‘六分半堂’的截击者们,正在等待苏梦枕的光临;又来了二、三十人,人人手里,都撑着一柄绿色油纸伞;人人头上,都戴着一方白巾,是 ‘金风细雨楼’莫北神看到苏梦枕在赴“破板门”之前留下的暗记,带领着部下“无法无天”及时赶到;还来了十七、八个少女,一律穿嫩黄色的衣衫,小袖束腰,眉目娟好,手撑黄纸伞,艳丽可人,据说她们中有一位是‘六分半堂’ 雷损手下的爱将,神秘、美丽而有权力的女子,雷媚,但是女子个个都甚美,王小石他们都认不出哪一个才是雷媚。
这么一百来号人,各有目的,各成阵势,但却有一个共同点。
他们不约而同的第一眼,都看苏梦枕。
看过了苏梦枕,他们再看苏梦枕身旁的人;如师无愧、白愁飞、王小石;尤其是王小石,看王小石的人,竟是比看师无愧和白愁飞的人加起来还多。
他们看了第一眼,还要转过眼来看上第二眼、第三眼。
看就看了,他们在看之前,都是煞气腾腾;看了以后,却纷纷嘴角抽动、大声咳嗽、脸憋得通红;有的还忍不住露出一抹笑容;尤其是那十七、八个少女,毕竟年龄尚小,已经有几个都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连话都说不出来。
他们看过了王小石,气氛就似乎为之松了一松。
白愁飞已低声道:“王小石,你搞什么鬼?”
王小石也压低声音道:“没什么,我只是乔装改扮一下,免得‘六分半堂’的人认出来。你在破箭阵的时候不也说,你会尽量不杀人,因为你也不想‘六分半堂’的人仇视你,更不想与雷损为敌么?”
白愁飞跺足道:“你现在说这些,不嫌太迟?就凭我们现在和苏梦枕在一起,就已经够‘六分半堂’的人发出‘绝杀令’来追杀我们了!”
王小石居然“嘿嘿”一笑道:“白兄,我知道你一向想成大功名,见了苏楼主,未免有些蠢蠢欲动。可是你又何必这样着急?我看今天这架势,‘金风细雨楼’与‘六分半堂’的决战怕是就在这三五天了,很快的就会分出个胜负;我们过了今天这一阵,先暂时躲下风头,等他们决出个结果来,再投奔胜者一方,岂不是好?这叫做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他们的话声虽然低,但是站在一旁的高手们,却都是听得见的。
莫北神看着王小石,脸上的表情很有点古怪:带点敬意、带点好笑、又带了点惋惜。
苏梦枕当然也听见了。
他听见了王小石一语道破‘金风细雨楼’与‘六分半堂’的情势,也听见了他胡说什么“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也看见了人们止不住的笑容,知道王小石肯定在脸上搞了什么花样。
他本来应该看一看王小石的。
可是他偏不看。
苏梦枕望望撑黄伞的女子,又看看莫北神所统率的“无法无天”,又观察了一下雨势,自怀里拿出一个小瓶,掏出几颗小丸,一仰脖吞服下去。
他服药的时候,无论是莫北神还是师无愧,谁都不敢骚扰他。
王小石也不敢。
他看着苏梦枕服药,脸上有种不忍之色。
白愁飞暗忖,这小子心慈手软的老毛病又犯了。王小石和他在京师半年,连看了菜市场的人杀鸡杀鸭,都要露出不忍之色,是以买肉食的任务,都落在白愁飞头上。
隔了好半晌,苏梦枕一只手轻按胸前,双目又射出阴厉的寒芒。
“狄飞惊在哪里?”
莫北神立即答:“在三合楼。”
苏梦枕往街道旁第三间的木楼子望去:这原来是一伙酒家,挑着酒杆,总共两层楼。
苏梦枕向莫北神道:“你在这里。”又同师无愧道:“你跟我上去。”
师无愧和莫北神都道:“是。”
王小石忽问:“我们呢?”
苏梦枕看了他一眼。
他看他之前,已经做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决心绝不要因为王小石而笑(这种决心是从哪里来的,苏梦枕自己也不清楚),但是看过之后,他还是立刻咳嗽!剧烈地呛咳!
原来王小石竟拿巾帕蒙了脸,又把头发部分披散下来,披头散发、蒙头盖脸,只露出一只眼来,滴溜溜看着周围。
他的眼睛很大、黑白分明,本来就算是这般情状,也绝不算丑;但是那巾帕看来颇劣质,浸水之后,已经部分褪色,全染在他下半张脸上,竟把他染成了个“小花脸”,着实可笑。
王小石见苏梦枕咳得辛苦(苏梦枕咳的时候双肩耸动,像一个磨坏了的风箱在肺里抽气一般,吸吐之间沉重浓烈,而又像随时都断了气一般),他脸上又露出一种不忍之色。他顿了顿,眼中流露出一种壮士断腕般的决心,方轻声道:“苏楼主,你想笑就笑,小石是不会怪你的。”
苏梦枕没有笑。他呛咳好一阵,合起了眼睛,连吸三口气,才徐徐睁开双眼。
他面上已经恢复了平静。
只有他心里知道:在听王小石轻声说话的时候,他的心里,起了一种很奇异的感觉。
苏梦枕虽然年轻,但是他为‘金风细雨楼’楼主,从朝堂到江湖都有结交,阅人无数。从他遇见王小石起,他就有一种隐隐的感觉,即使在激战之中,这种感觉依然强烈的存在在他心里,让他耿耿于怀!
他不知道那感觉是什么意思。直到刚才,他才恍然大悟!
王小石这句话给他的感觉,和之前的,截然不同。
原来是王小石之前,一直在对他说假话。直到这一句,才是真话!
他回想起来,从相遇起,王小石说的话,句句都惹他讨厌、生气,直到这一句,才有几分温柔。
要奉承结交苏梦枕的人很多。
可是存心要苏梦枕讨厌,甚至一度骗过了他的人,并不多。
苏梦枕已暗下决心要留下王小石。楼子里正招募人才,而王小石毫无疑问是个人才。虽然王小石似乎别有隐情、另有苦衷,可是苏梦枕自信既已经决心要用他,就绝对用的好。
他问王小石道:“你知道这楼子上面有个什么人?”
王小石答:“狄飞惊。‘六分半堂’的大堂主。”他抬头望了眼“三合楼”,又神色凝重地道,“‘顾盼白首无相知,天下唯有狄飞惊。’谁都想见狄飞惊,可惜狄飞惊只有一个,要见他并不容易。能够随时都见得到他的,只有雷大堂主。”他吸口气,缓缓吐出,“我随你去见他。可是我不能这个样子去见他。”
王小石说完就转身,鼓捣了一阵,再转回来,已恢复了本来面貌。莫北神忍不住“咦”了一声;其他三个人,连苏梦枕在内,都不禁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他们实在都觉得王小石这样子比刚才顺眼地多!相称地多!
苏梦枕问白愁飞:“你呢?”
白愁飞反问:“狄飞惊的武功很厉害?”
苏梦枕脸上出现了一种似笑非笑的神色,“如果你要上去,自己便会知道;如果你不上去,又问来干什么?”
白愁飞深吸一口气,道:“好,我上去。”
于是他们一行四人,昂然走入三合楼。
苏梦枕向师无愧道:“你守在这儿。”便优雅地拾级上楼。
白愁飞和王小石落在他一个肩膀之后,不徐不疾地跟着上楼。
他们这样一起拾步上楼,心里有一种特异的感觉:仿佛他们这样走在一起,便不怕风雨、不畏险阻,普天之下,已没有什么拦截得了他们的并肩前行。
可是王小石的脸上却浮起一种忧愁。
三分的忧愁,可却还带了三分的羞涩、三分的紧张不安、一分的喜色。
这神色竟与少女偷会情郎时有七八分相似。
可惜苏梦枕、白愁飞都集中注意力在对地形的观察上,都没有看见。
幸亏他们都没有看见。